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妫夬：“……” 被骂懵了不敢吭声。 气势汹汹地说了一大截话，结果妫夬还是挂着那副死人表情。陆离缓了许久，和妫夬对视一眼，突然就不争气地哭了。 不生气了是因为连一点点情绪都不肯再分给他吗。 怒气和委屈的情绪不断膨胀生长，陆离越想越气，撑着床头起身绕到妫夬身后便将他一脚踹下了榻，呜咽着发脾气：“滚！” 被骂得懵得不能再懵的妫夬这会儿终于被这句“滚”被骂醒了，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滚回榻上，再也顾不得被踹的那茬儿，赶紧开哄：“陆离，我、我错了，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被他这一哄，陆离却越哭越凶。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后知后觉的尴尬情绪又不合时宜出现。别别扭扭的那股劲儿让陆离拧巴得不行，他含着泪往四周环顾一圈，没找到东西让他躲藏，于是他决定用愤怒将这种奇怪的情绪掩盖—— 遂降罪妫夬。 陆离无理取闹开始质问：“你错哪儿了！” 答案无差，反正最后妫夬都会被他揍！ 妫夬闻声，怔然许久，不说话。陆离便已然在这空隙间想好了发火的由头，正当他准备动手时，他忽地听到妫夬低声开了口： “我……不该随意伤害你的真心。” 本想随意借着由头发脾气的陆离在听清妫夬出口的话后，怔怔呆在了原地。 原本烧得正旺的怒火也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而陡然熄灭。 氛围悄然变化，妫夬低垂着眼，眼眶微微发着红：“对不起，陆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总是辜负你的好意，也不该总是伤害你。是我一直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你，我……” 后面的话陆离却不敢再听。 他猛地伸出手捂住妫夬的嘴，颤抖着将那个自己期待已久却仍害怕接受的答案扼杀在了摇篮中。 两人对视许久，陆离眼睫一颤，倏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低下头躲避着妫夬的目光，钻回被窝里将整张脸都藏在了被褥下，声音含糊：“我、我困了。” 静默半晌，妫夬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眼角的泪悄无声息落下，妫夬躺回榻上，望着陆离背对自己蜷缩着的身体发了许久的呆，才闭了闭眼，晦涩的声音微不可察： “陆离……” 眼睫被泪水浸湿，他勾起陆离的一缕发丝在唇间细吻，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爱你。” 第六十三章 天色渐明。 陆离缓缓从梦中悠悠转醒，蹙着眉头想翻身……没翻动。 他低头一看。 随后双眸一颤。 腰间紧紧环着妫夬纤长白皙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和妫夬为什么会变回来、以及妫夬是什么时候抱上他的，感受到身后妫夬似是有马上醒来的趋势，陆离赶紧又闭上双眼，倒在原处装睡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腰间力道一松，陆离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未待这口气彻底松完，下一秒，在感受到妫夬热烈得像是要把他吃掉的目光后，陆离便反射性般提起了一口气。 如芒刺背。 陆离心头一紧，还以为是自己露馅了，抿抿唇刚想在妫夬揭穿之前恼羞成怒地自爆，却在即将睁眼的瞬间被妫夬打断了动作。 原本滚落到一旁的被褥被妫夬拉起轻柔地盖在身上，将陆离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鼻息擦过额头，宛若一个轻柔的吻，让陆离心跳不受控制地慢了一拍。 “扑通——” 心跳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蜷缩在被窝中的手渐渐收紧。纤长浓密的眼睫不断颤动着，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太近。 妫夬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陆离身上，许久才随着起身的动作缓缓挪开。直到妫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陆离才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掀开被窝坐了起来，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试图平复心跳。 ……却越跳越糟糕。 乱七八糟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陆离蜷缩在原地倏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像只被啃了耳朵的猫猫，表情可怜又好笑。窗外传来阵阵微风，额头的呆毛随着混乱的思绪不断摆动，忍了又忍，陆离终是没忍住，恼羞成怒地往胸口轻飘飘来了一拳，气呼呼道：“别跳了！” 这一恐吓很是有效—— 啊，指陆离的心跳声在经过恐吓后不仅没有变慢，反而还变得越来越快了。 和自己较了好半晌的劲儿，直到妫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陆离才睁大双眼，猛地收了动作，乖巧坐在原地假装看书…… 而后心头一紧。 遭，书拿倒了。 陆离手忙脚乱地想将书换过来，然而妫夬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抿抿唇压下心头慌乱，在阴影落在桌上的瞬间，便死死捏住手中的书，强迫自己停下了动作。 不能让妫夬发现。 窗外梨花飘然落下。 陆离拿着一本奇奇怪怪的书强装镇定，发顶的那撮柔软的细发被微风吹着左右摆动。 妫夬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再其次映入眼帘的是陆离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妫夬直觉陆离心中有事，便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被拿倒的书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妫夬：“……” 感受到妫夬一言难尽的目光，陆离捏捏书页，沉默半晌后，将书往回翻了一页，声音带着点装出来的冷漠——实际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啦：“看什么，你看得懂吗？” 妫夬垂下眼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轻声道：“看不懂，先吃东西吧。” 陆离：“……” 原本已经酝酿好的怒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和妫夬对视一眼，陆离才放下书本轻哼一声，屈尊降贵地拿起了一小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妫夬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翻阅着什么东西，没听到他说话，便没回答。口中的回甜在沉默间微微泛了苦，陆离怔了半晌，猛地将糕点扔回食盒里，委屈地抿抿唇，红着眼眶开始生闷气。 不回答就不回答。 谁稀罕。 陆离前脚刚开始生气，后脚妫夬就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拿起书刚想走到陆离身边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却见他态度极其恶劣地蹬了自己一脚，怒道：“滚开！” 静默片刻，妫夬默不作声地放下书本，连衣衫上的鞋印也顾不得擦，便蹲下身攥住了陆离的脚腕。陆离还以为他是想伺机报复，刚想再蹬他一脚，却在下一秒蓦地僵在了原地。 鞋袜被渐渐褪去，妫夬冰冷的指尖落在隐隐作痛的脚踝，却带来阵阵暖意。厚厚的药膏被敷在原本被蚀骨宠捣坏的那处，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吸收。骨头上的疼痛随着药膏的消失而迅速缓解，直到原本畸形扭曲的足渐渐归了位，陆离才微微睁大双眼，目光似有不敢置信，落在了妫夬身上。 他…… 在给自己治脚？ 难不成他在做梦吗。 陆离想掐自己试试是不是在做梦，又突然想起来做梦也会疼。 于是又默默收回了手。 诡异的沉默在殿内蔓延，痒意在脚背游走。白皙的足紧贴着妫夬的手心，渐渐泛起潮红。难以言说的感觉在蔓延，陆离隐忍地挪开视线，微微侧着头掩住了自己面上的绯红，死死攥着板凳，声音带着些不易觉察的颤抖：“你、你别摸了……” 妫夬的声音带着些疑惑：“我在给你上药。” 随后低头一望。 纤长的手指将白皙的足紧紧握在手心，拇指与血管紧紧相贴，肆意蹂躏着娇嫩的皮肤。淡白色的药膏覆盖大片足背，妫夬眼眸一颤，不知是想到什么，手上力气一紧，下一秒，陆离轻微的痛呼声便直直穿破风声，毫无预兆传入耳中。 ……唤起了那段尘封的记忆。 狼狈不堪的足映入眼帘，正正踩在妫夬大腿旁。意味不明的药膏缓缓滴落在地，声音在殿中不断回响。足背上的搏动愈发剧烈，陆离呼吸一颤，脸庞瞬间烧红。 他记起那一夜。 狂风骤雨。 荒唐。糊涂。 沉沦。堕落。 不堪想。 热度不断攀升，宛若愈燃愈烈的火堆，几乎快将陆离包裹其中、烧得他喘不过气来。呼吸在燃烧中变得越来越沉重，急促地在空中膨胀，交缠、绞缠、缴缠乱作一团膨胀生长，砰、砰、砰—— 最后终于彻底迸发。 火星迸溅一地。 ……一发不可收拾。 第六十四章 手心发着烫，许久后妫夬才忽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喉头微微一动，猛地松开手，狼狈地移开了视线。踝骨仍留有余温，被药膏包裹着的湿热感直直钻入血肉，仿佛要生生将那处抽筋扒皮、而后放进口中咀嚼品味。 再咽下。 裸露的指骨不合时宜地映入眼帘，陆离眼眶一红，沉默许久才侧过头掩住自己眸中的泪水，压下心中剧烈的悸动哑声道：“……对不起。” 不知是为刚才那句“滚”而道歉。 还是为那道始终无法痊愈的伤口。 “……” 静默许久，妫夬才抬眼望向陆离，低声道：“你不要和我道歉。” 森森白骨被衣袍掩下，妫夬缓缓起身，声音晦涩：“你没有错。” “错的……” “是我。” 眼睫不断颤动着，陆离僵坐在原地，心乱如麻。他直觉想抬眼，想去看妫夬的表情、想去观察他的反应、迫切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真的…… 可他不敢。 他痛怕了。 小指瑟缩着，胆怯同出生时分毫未变。恐惧几乎快将陆离整个人笼罩其中，脑中的想法不断交织着，混乱又压抑。陆离无意识地扣弄着自己大腿上的皮肤，指甲在那处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他呆呆看着地面，抿了抿唇，黯然地想。 要不算了吧。 像以前一样，算了吧。 他太怕、太怕了。 一千次期待一千次落空，落下的伤疤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上天不会宽待他的。 人得长记性，不是吗？ 他试图说服自己。 可期待又为什么还在冒芽生长。 眼泪无声落下，陆离闭了闭眼，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才勉强压住了那阵呼之欲出的泣声。脚步声还在殿中回荡，声音变得越来越远。陆离含着泪望向窗外，努力忍住眼泪，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无声道。 不哭，不哭。 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拧巴又不会说话的人就应该被放弃的。 该习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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