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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以为是地哄好了自己，努力牵起嘴角试图表达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可心脏传来的疼痛却是如此不讲理。 他疼。 妫夬。 我疼。 他无声说着，泪如决堤。 直到妫夬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殿中，他才终于捧着自己的脸放声大哭。清瘦的肩膀不断颤抖着，仿佛随时会随着哭泣的动作而散架。一袭白衫被泪水浸湿，紧贴着瘦削的身体。陆离哽咽着，泣不成声。 窗外又开始下起雨。 脚步声由近及远传来，开头缓慢，随后愈发急促。 “哒、哒、哒——” 伴随着最后一滴泪水落下，脚步声戛然而止。 颤抖着的肩膀忽地传来阵阵暖意，一双手臂紧紧环在自己胸口。 陆离呼吸一滞。 肩膀传来骇人的热度，妫夬死死将陆离抱在怀中，眼眶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眼泪源源不断涌出眼眶，妫夬呜咽着，声泪俱下：“对不起、对不起陆离……” “我想你，对不起……” 对不起。 我对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本不该来，也没资格来。 可我真的好想你。 所以我荒唐地来，不顾一切地来。 再抱一下吧。 再见最后一面吧。 等出幻境。 我不会再打扰…… “为什么？” 陆离蓦地开口，打断了妫夬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 陆离无措地抓着衣角，“……为什么想我？” 仅有的一点勇气因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拥抱而疯狂生长，陆离转身看向妫夬，语气带了点不自觉的急促：“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明明知道来了可能会死，还是要来救我？” “为什么要给我治脚？” “还有龙鳞，”陆离艰难地开着口：“为什么要修好还我？为什么不直接扔掉？” “为什么要杀陆嘉。” “为什么要和沈瓴做交易。” 他有太多疑问。 答案其实早已经很明确，可他一直不敢想，便在胆怯中无数次和正确答案擦肩而过。 他疼怕了。 可终归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要一个他期待了无数次、却被伤害无数次后仍想得到的答案。 两人对视许久，妫夬忽地伸出手捧起陆离的脸，贴上他的额头，喃喃道：“陆离，我不恨你。” 那张落了疤的脸近在咫尺。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眼泪无意识地糊了满脸，陆离怔怔看向妫夬，喉结微微动了动。 静默许久，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知道。” 窗外风声呼啸，好大好大的风。 殿内却好安静。 “滴答——” 水滴声不断在四周回响。 所以答案是。 妫夬闭了闭眼，哑声开了口： “对不起。” “我爱你。” 泪水倾泻而下。 陆离张了张口，许久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眼看向妫夬，红了眼眶，声音无比委屈：“我不知道。” “妫夬，我不知道。” 泪流满面，陆离攥着妫夬的衣角，欺身而上，哽咽着：“你再说、再说一遍。” 第六十五章 他没有再等到妫夬的回答。 虚幻透明的身体渐渐消失，随着幻境一同崩塌。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陆离包裹其中，肆意蚕食着早已百孔千疮的灵魂。 “去死、去死——” “你怎么配碰、碰他——” “你去死、去死——！！！” 被黑影勾勒出的轮廓扭曲而狰狞，最后竟生生挣脱出桎梏，死死掐住了陆离的脖颈。 蝴蝶在黑夜之中翩跹飞舞。 盘旋在天际腐烂的龙躯散发着阵阵恶臭，仿佛一触即溃。那黑影将陆离死死缠在怀中，尖利的指甲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口。陆离艰难地挣脱着束缚，恍惚间仿佛看见黑夜之中的那棵梨树渐渐失去了光泽，最后趋于枯萎。 利爪穿透胸腔，汹涌而出的血液迫使心脏链接出千万条脉络，往地面蜿蜒而去。陆离倒在黑影肩上，呆呆望着悬在夜空之中的龙躯，脑中似有记忆一闪而过。 却难以捕捉。 他难受地蹙紧眉头，最后生生从黑影怀中滑落，猛地倒在地面，额头磕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口。 鲜血满溢，几乎快将半张脸染红。 脚步声传来。 陆离低喘一声，努力睁眼望去。 被白雾包裹着模糊的视线中，一袭白衣蓦地出现。 且越来越近。 眼前一片昏暗，浸泡在鲜血中的双手无意识抓着地面，在指尖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口。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张熟悉的面容陡然在眼前变得清晰。 * 天色渐晴。 妫夬悠悠转醒。 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刻意抹去。妫夬有些不适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在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疼痛后，终于选择了暂时放弃回想，抬眼望去。 殿中的一切显得熟悉又陌生，他静默半晌，微微蹙起眉头，起身下了榻。 “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殿中回响。 走了不知多久，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寒意，妫夬反射性般停下脚步，正欲转身望去，却忽地被来人抱住。 冷息吐在耳边，按在腰上的力度陡然加重。 妫夬眼神一凛，正欲出手攻击，却在下一秒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及时收住了动作：“这个幻境有古怪。” 是…… 陆离？ 妫夬呼吸一滞。 陆离死死压住眸中眷恋的情绪，低声道：“我回来了。” “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妫夬。” 陆离的声音隐忍又克制：“我们出……” 刀刃横在脖颈，蓦地打断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妫夬挣脱怀抱，冷冷看着“陆离”，“你不是陆离。” “陆离”神色一僵，反应过来后满脸阴沉，竟径直伸出手握住了刀刃，一字一句道：“我是。” 鲜血源源不断淌下，妫夬却不为所动，说话时眉宇间带了浓烈的愠色，“把陆离还给我！” “陆离”闻声，瞬间抓了狂，声嘶力竭吼着：“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他！我就是他！” “你别不要我，妫夬。”“陆离”又忽地变得好可怜，眼角淌下血泪，偏执地重复着，“我就是陆离，你再看看我，别不要我……” “滚开！” 剑刃猛地刺出，妫夬厉声一喝，出手时招招致命，“把陆离还给我！” 两人缠斗许久，“陆离”到底不敌妫夬，肩上被利剑捅出了一大道伤口。嘴角渗出刺目的鲜血，“陆离”捂着伤口倒在原地，神色哀伤，“你不记得我了。” 妫夬冷冷看着他，攥紧剑柄，“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哈……”“陆离”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眼角的血泪蚕食着脸颊处的皮肤，在那处烧出一处又一处空洞，声泪俱下道：“那你也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妫夬，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你喜欢他、所以就不记得我了，是吗？” “那我就把他杀掉、杀掉！” “不、不……我好不容易出来见到他、我不回去、不回去……！！！” 自言自语许久，不知发生了什么。“陆离”原本怨毒的神色忽地变得无比恐慌，惨叫着消失在了原地。妫夬皱紧眉头，正欲再补一刀，却忽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去。 手中的剑刃陡然跌落在地。妫夬连滚带爬朝着陆离奔去，神色慌张：“陆离！” 听到妫夬的呼唤，陆离眼睫一颤，挣扎许久后到底是吃力地睁开了被血糊住的双眼。呆呆盯着妫夬看了许久，他忽地眼眶一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猛地起身抱住了妫夬的脖颈，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妫夬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慌乱地抱住了陆离，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了？不要哭，我在。” 闻声，陆离却哭得更厉害了。额头上的伤口隐隐约约传来痛意，陆离呜咽着，眼泪几乎快将妫夬的肩头浸湿，“妫夬，我疼、我疼……” 心尖一颤，妫夬鼻头一酸，轻轻抚摸着陆离的脊背，轻声哄道：“我看看伤口。” 陆离抽噎着，泪眼朦胧地仰头望向了妫夬。骇人的伤口映入眼帘，妫夬磨了磨牙，从佩囊中拿出药粉轻轻给陆离上着药，哄道：“下次我把他打死给你报仇。” 陆离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他本来就是魂魄。” 妫夬想了想，边给陆离擦脸边道：“那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两人对视一眼，陆离眨了眨眼，眼角还挂着滴要落不落的泪水，犹豫半晌不确定问道：“是在哄我吗？” 妫夬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错开目光，低声道：“这很不明显吗。” 静默许久，陆离吸了吸鼻子，破涕而笑。笑声打破了静默，妫夬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愕然抬眼看向陆离，正正撞上了他眸中还未散尽的笑意。 “不对，你明明就知道了。” “你故意的！” 陆离断断续续笑着不说话，妫夬磨了磨牙，过去抓他的腰： “陆离！你也学坏了！” “没有。”陆离反驳着躲开妫夬的手，同他对视许久才扬起嘴角，道：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妫夬微微一怔。 “那现在……” “知道了。” 陆离认认真真地看着妫夬，磨蹭许久，终是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伸出手再次抱住了他的脖颈，同他贴了贴脸颊，轻声道：“我知道了。” “我不怪你，妫夬。” 第六十六章 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 这句话在妫夬脑中回荡许久，才终于落定。他缓缓低头望向怀中的陆离，本想眨眨眼缓解眼睛的酸涩，眼睫却湿了一片。眼泪“啪嗒”一声落下，砸在陆离眼角。他反射性般闭上双眼，下一秒，妫夬便红着眼眶摩挲着他的脸颊，轻声道：“谢谢你不怪我。” 灵力源源不断自手心溢出，修复着脸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妫夬用大拇指拭去陆离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又疼惜，仿佛生怕将他弄坏、弄碎。指尖的冰凉触感像是一根短短的羽毛，不断在陆离心尖摇摆。怔怔盯着妫夬看了许久，陆离忽地攀上他的肩头，在他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只是如同蜻蜓点水般一吻，一触即分。 却让妫夬彻底呆在了原地。 空气中一片静默，许久后妫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动了动眼珠子，语气带着迟疑：“你……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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