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寒再次落下了一滴泪,确认般问道:“……你不爱她,对吗?” “是的。”秋华临道,字字真切:“我只心悦你。” 说着,秋华临再次将香寒拉入了自己怀中,她没有拒绝,靠在了秋华临肩上。 二人在最后一个夜晚,偷得南瓜大小的,最后的温存。 突然,香寒贴近了秋华临的耳边,低低地问他:“……你下辈子来娶我好不好?” 秋华临毫不犹豫,答道:“好。” 说完,他想起什么一样,从怀中拿出了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到了香寒手中,叮嘱道:“之后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按时吃饭,不要熬夜,想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能开心,悄悄递个信给我,我来想办法。” 香寒静静听着,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她的瞳孔有些失焦,低低垂着,好像透不进一丝光一样。 “……香寒?”秋华临絮叨半天,见平日里最不耐烦听这些琐事的香寒这次却久久没有出声打断,不由得有些担心,问道:“怎么了?” 香寒突然再次朝他扑来,秋华临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她,却听见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紧接着感到自己的腹部就像突然被塞进几块冰一样,刺骨的寒。 然后他才感到痛。 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抱着香寒的手,还是将她揉在怀中,轻轻问她:“这么生气?” 香寒背对着他,秋华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以及那一头半短不长的乌黑秀发,看不清香寒此刻的表情。 “对不起。”香寒突然开口,给他道了歉,道:“我好自私。” 她说:“既然这辈子注定无法白头,那我们一起去死吧,下辈子,我一定早早地就来嫁你。” 秋华临却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让香寒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 刺入他身体中的那把锋利的匕首也跟着滑落在地。 秋华临忍着痛,从地上捡起了这把匕首,擦净了上面的血迹,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推了推香寒,给她指了一条路,道:“往那边出宫,小心一点,这里我来处理。” 香寒不听,伸手就要去夺秋华临手中的匕首,打算再给他补上一刀。 却被秋华临轻松躲开了,他伸出只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说道:“乖一点,听话。” 血液还在不断从秋华临的腹部滴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就像一朵朵鲜红色,短暂而又美丽的小巧红花一样。 秋华临却并没有给自己止血的意思,伸手抚上了香寒的侧脸,温柔而不舍地看着他,就像是想将她深深刻在心间,哪怕饮下十八碗孟婆汤也要死死抓着这缕记忆,不愿遗忘一样——可惜鲛人一族依靠兰芙塔转世,灵魂并不会进入阴阳司,自然也没有孟婆汤可以喝。 他将匕首收进自己怀中,再次推了推香寒,道:“快走吧。我向你保证,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你下辈子来嫁我。” “真的?”即便知道这样的口头保证没有任何意义,香寒也依旧想要寻求一丝虚无缥缈安慰。 “我不会骗你。”秋华临俯下身,牵起了香寒的左手,珍重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虔诚一吻,道:“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 目送香寒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秋华临才松开了死死咬着的唇,那衔在齿间的一抹血色悄然溜走,变得苍白。 他迅速给自己止了血——还有事没做完,至少他现在还不能死。 秋华临抬手,用灵气将地上的滴落的鲜血凝起,随后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宫殿游去。 他先是小心地看了眼周围,确定没人发现后才游回殿内——因此忽略了一旁那间宫殿窗边淡淡看着他的,犹如在夜晚盛开的兰芙塔一样的眼睛。 秋华临一介平民,在礼成之前这一点不会改变,因此负责礼仪的侍女早早地就将怎么穿戴那复杂的婚服和头饰教给了秋华临。 成婚当天,他必须自己穿戴——如今反倒帮了他一个大忙。 秋华临将婚服和头饰全都藏了起来,弄乱了书桌和梳妆桌,装作使用过的样子。 随后,他清理掉所有可能暴露的痕迹,再次退出了大殿,一路朝着中心花园而去。 ——兰芙塔会最大程度掩盖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为香寒的离开争取机会。 去哪里都好,就算离开鲛人海去往别处,凭着他给香寒那一袋钱财,也足以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上百年。 秋华临脸色苍白,汗液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每次能够吸入的空气却越来越少。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看着长势茂盛的兰芙塔,秋华临突然想起一个被他遗忘了的问题——香寒是怎么进到王宫里来的?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宫殿的? 秋华临大脑已经变得混沌,无法思考出问题的答案,他皱着眉想了想,觉得香寒应该是靠着来打理兰芙塔混进来的——毕竟经香寒之手的兰芙塔,没有一株是蔫儿的,全都生机盎然。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 秋华临从怀中拿出匕首,双手握着,刀尖朝向自己。 ……可能是巧合吧,或者香寒与我心有灵犀?秋华临笑着想道。 一声闷响,匕首再次捅穿了秋华临的腹部,伤上叠伤,痛上加痛。 ……希望我不在的时候,她不要再哭了。 秋华临用尽全力拔出了匕首,随后再次狠狠刺了进去。鲜血落在他周围的兰芙塔上,又被其化作一丝丝淡蓝色灵流,随风散去。 但我知道,香寒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只是因为我在身边,她才变得脆弱。 秋华临咳出几口混着血的碎肉,缓缓倒在了兰芙塔中。 他眼神逐渐失焦,变得迷离。 真是……对不住了。 呼吸停止前,秋华临断断续续地想道。 也不知是在和谁道歉。或许都有吧。 但他死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他还了凉琂自由,她不用嫁给一个根本不相爱的人。 他也再不用娶一个不爱的人,可以在兰芙塔中等待下一世幸福。 除了失去所谓“天道赐福”之外——但那也未必是真的。 闭眼前,秋华临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朝他走来,随后,拿走了他手中的匕首。 落雪了。 但鲛人海从不下雪的。
第72章 应听声看着面前共同睡在兰芙塔中的两人, 淡淡说了一句“愚蠢”。 他少有这么直白的时候,倒是让清休澜有些意外,回过头看他, 问:“怎么。” “如果我是秋华临, 我会带着香寒离开。”应听声低头看着那些飘散的兰芙塔花瓣, 半真半假地开口道:“死在一块听上去很浪漫——但我更喜欢真实而长久的陪伴。” 清休澜眸中一动,就像一滴雨落进墨中一样。他抚去落在应听声肩上的兰芙塔, 道:“谁不喜欢呢。殉情也是迫不得已的解法了。” “鲛人从兰芙塔中轮回转世后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应听声垂眸看着面前两人,道:“下辈子的事谁好说, 至少这辈子活着的时候, 对彼此的爱是真真实实的。” 清休澜俯身, 伸出手, 在香寒额心前停了下来, 没有触上, 随后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看“天”,对应听声道:“我觉得我们得先去再找一次凉琂。” 应听声没有多问,只跟着清休澜再次来到了凉琂的宫殿中。 一夜过去,凉琂似乎已经忘了有关一天前那场未完成的婚礼, 在宫殿内轻哼着歌画画。 清休澜敲了敲门,凉琂抬眸看他们一眼,随后放下画笔,示意他们进来。 “打扰了,殿下。”清休澜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入, 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发现了点事,似乎与殿下有关。” 凉琂似乎并不意外,也不紧张, 在会客椅上坐下,动作平稳地倒出了三杯茶,道:“你说吧。” 清休澜一抬眸,看向凉琂那副未完成,但已经能够看出大概的画作——是兰芙塔。 盛开的,层层叠叠的兰芙塔。 清休澜沉默几秒,开口问道:“……秋华临死去的那晚,你其实看到他了,是不是。” 清休澜没接那杯递过来的茶,望进了凉琂的眼睛,道:“我不信一个活了百年的鲛人殿下,会因为要嫁给一个不爱的人紧张到睡不着。” 凉琂静静听着,听完后笑了一声,给清休澜鼓了鼓掌。 “我自己都不信,没想到你们居然没有当场揭穿。”凉琂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连下一个理由都想好了。” 第一次去秋华临宫殿时,清休澜就发现了,从凉琂宫殿的某扇窗户往外看时,是能够将秋华临宫殿的正门,乃至那条小道都看的一清二楚的。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看到了秋华临追着一个人远去而已。”凉琂将沾上了体温的白色长发抚到背后,淡道:“我不知道他会死。而就算我说了,也不能改变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清休澜没回答,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把匕首拿走了?” 香寒回没回来过清休澜不知道,但香寒要是回来过,肯定拿过秋华临手中的匕首直接抹脖子一起去了,第二天直接喜提一对冥婚新人。 “嗯。”凉琂缓缓抬眸,尾音微微往上挑了一下,道:“我藏起了匕首,秋华临应该感谢我才对——那可是传说中名为‘往生彼岸’的神秘匕首,相传,只要一同死在这把匕首下,就能再续前缘。” “——那个女孩。”凉琂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香寒,对吧——她为了所谓‘前缘’,在没有找到匕首前,一定不会去死。这不正是秋华临所希望的吗。” “但她最后还是死了。”清休澜看向凉琂,明明是凉倾的亲姐姐,却无一处与她相似。 “‘一对相爱的爱人为了彼此,不顾天道指婚,一同殉情’,和‘曾经的爱人死后,女孩毅然决然殉情’,是不一样的。”凉琂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道:“你们是阿倾带来的客人,我不会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走吧。” 不管是为了皇家颜面,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自由,都无法掩盖凉琂确实推动了这件事发展的事实。 清休澜与应听声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 “……你们来了。”听见开门声,趴在书桌上浅眠的凉倾突然一激灵,看见来人才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疲惫道:“关于秋华临的事,我都清楚了。” 说着,她顿了顿,看向一旁放着的与姐姐的幼时合照,沉默两息,换了个话题,道:“……浮生祭司不久前又选出了一对男女,称‘婚事不成,赐福变更’,也是不日,就要成婚了。” 清休澜蹙起眉——怎么跟天机宗一样——“人死了不要紧,还有下一个,是谁不要紧,命运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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