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经历百年才化形的大一般修为也不差,有哪个会乐意束手就擒?碰到硬茬必然鱼死网破。 想要赚更多、赚更快,那应该怎么办? 柳岸的两大掌事一拍即合,想出了个歹毒的计策——配种。 人族与族混血,生产出来的半人半从小就有人形,违背造化规律一步登天,减去了漫长的修行时间。且因柳岸有意筛选,混血儿个个容貌殊丽。 阿葵是这种畸形手段下催生出最完美的一个造物,但太过完美反而令胡琴和厉影头疼:与她能够折服所有顾客的绝色相悖的,是她内里天生不服管教的反骨,和比一身反骨还硬的修为。 柳岸此等做法逆天而行,终究会遭到反噬。 可这反噬没落在始作俑者头上,反倒折磨了被迫成为此等造物的“杂种们”。 “——知道你是个笨蛋,我长话短说,”阿葵指着自己,“不论是半人还是半,到了二十岁这个节点,体内两种血脉就会相互排斥,争夺这具身体到底要长成鸟兽还是直立行走的人,届时我们这些杂种…行吧,好种,我们这些好种就会因为血脉暴走而全身剧痛,最后撑不下去死翘翘。”她在琥珀的幽幽注视下改口。 其实就算没有血脉上的先天缺陷,柳岸地牢里那些半人半也鲜少有活过十五的,像阿葵这样不疯不傻安稳长到十八岁的更是孤例。 这也是她非去落鹜山不可的原因。普天之下,除了救济苍生的玄化仙尊,还会有谁能渡她?谁乐意渡她? 琥珀听罢神色凝重。 阿葵觉得向别人提起自己的痛楚是件蛮难为情的尴尬事儿,琥珀又半晌不吭声,她更加坐立难安,正要开口找茬让琥珀走开,眼前白袖一晃,小鸟竟是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喂!”阿葵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琥珀扑上来的太快她甚至没在第一时间有所反应,直到琥珀鬓侧垂下的一缕毛茸茸的发丝扫在了她鼻梁上泛起痒意,阿葵才回神推开他。 “突然凑这么近干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声!”阿葵羞恼地瞪着他,“我是清楚你总没分寸爱贴人的德性才不怪你,今天要是换成别的不知情姑娘,肯定要骂你非礼了!” 琥珀默默垂下手臂,声音有些闷闷不乐:“可是阿葵,你刚才并不是因为这个哭的。你没那么在意自己的死,我知道。”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指阿葵竭力想绕开的话题。被戳中七寸的阿葵睫毛颤了颤,提了口气抬眼看他。 虽然她总骂琥珀笨蛋,但琥珀不是真傻。这雏鸟只是自始至终缺乏些人气,总是随性而动,带着天然的莽撞,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看人也直勾勾地盯着看,从不会礼节性回避视线,也没有任何寻常人族交往中的迂回。 也正是因此,当阿葵的视线与他那双乌黑似漆的眸子对上时,心中的一切想法仿佛顷刻化作了一粒一粒的陈年谷物,摊开晾晒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好吧,好吧。”阿葵举起双手投降,思量片刻后开口,“从何说起呢……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琥珀回以茫然。 “你当时问我,地牢里那么多行状凄惨、马上要被贩卖的兽,为什么我偏偏要带你逃走。” “因为……我和你是同族?”琥珀试探道。 阿葵立马摇头,手掌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一侧肩膀,那里深可见骨的剑伤早在谢缘的治愈咒法下消弭无痕,却好像依旧时不时隐隐作痛。 “不。”阿葵说,“因为你和一位曾经待我极好的人模样很像。” 琥珀想起了浮筠楼里那个持剑砍向阿葵、白袍金发的美丽尸体。 如果是指发色和衣着的话,那的确很相像。 “她叫腊梅,在我六岁那年进的地牢。她不是胡琴养出来的畸种,而是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山林里的鸟,被人抓住卖进了柳岸。她比我大许多岁,所以我叫她梅姐姐。” “梅姐姐知道许多外面的趣事,编成小故事在每晚睡前讲给我听……我从她那里知道了柳岸之外山高海阔,原来鸟儿是可以伸开翅膀在这山海间恣意飞翔的。” “但我最喜欢听的还是玄化仙尊救济苍生的故事。仙尊本是一介凡人,提三尺剑锋奔走在尘世里除暴安良、扶危济困,时间久了,被他救助过的人啊啊不计其数,众生便奉他为神。梅姐姐说,江南烟瘴之地,仙尊力所不能及,故而我们依旧在受苦——” “等你长大了我们就逃出去,到落鹜山求见仙尊,将柳岸这些腌臜事全都公之于天下!玄化仙尊一定会帮我们的!”少女挥动着布满伤痕的纤细胳膊,倚靠在她怀中的红头发小女孩却觉得那攥紧的拳头里握着她们沉甸甸的未来。 腊梅总是活力满满,偶尔还会发些奇思妙想的神经——比如某天给阿葵编辫子,但却坏心眼儿地编了三根竖在头顶,让她看上去像个草娃娃,最后自个儿笑得前仰后合,阿葵气得打她。 柳岸地牢里没有阳光,她灿烂的金发是唯一能照亮阿葵眼眸的色彩。 “但后来她病了,可能是风寒或者其它什么,”阿葵说,“梅姐姐身体本身就不好,把她从林子里抓出来的人族弄伤了她根脉。” “那之后梅姐姐就开始给我讲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海外有仙山飞壶,说那里花草繁茂、鸟兽祥和……我那时信以为真,和她约好了等逃出去,报复过柳岸那些人之后就去海外寻找‘飞壶’,如若幸运地找到了,我们就终老仙山。” “可我哪知道那是她临死前留给我的念想啊……”阿葵说到最后喉头哽咽,低下头用力揉了揉鼻子,到底把苦涩压下去了。 “所以阿葵救我、请我去落鹜山,是想延续当年的约定?”琥珀问。 “……对不起。”阿葵哑着嗓子低声说。 琥珀手指划拉着腰间挂的布偶小狗,不吭声。他只学会了怎么向别人道歉,但没学过如果有人向他道歉时该怎么回应。 他的模样和已故的腊梅相像,所以得到了阿葵的偏袒——他该因此而感到受冒犯吗? 琥珀不知道。他甚至不太能理解阿葵的歉意从何而来,于是只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里透出直白的迷惑。 阿葵抓抓后脑勺,感到不大自在,伸手比划道:“你不明白吗,我起初把你当做了另一个人的替代,所以对你的好意并不纯粹……你难道不会因此生气吗?” “可阿葵救我,是真的。” “你还是没懂,”阿葵摇摇头,“这世上不会有谁无缘无故对你好的,就算是幼时唯一待我好的梅姐姐,也说过她有个妹妹,年纪和我一般大……” 琥珀反驳:“但谢缘待我好,就没有理由啊。” “谢缘?玉米穗穗,你不觉得谢缘他——”阿葵忽而止住话音,神色一凛,往琥珀身后斜上方向看去,眯起了眼睛。 琥珀转头跟着看过去的同时,阿葵小腿一动,挑起了脚尖旁一枚石子儿落进掌中,那石子儿还没能沾上她手心温度就被指尖凝聚的力道飞速弹射了出去。 “咣当!”“呱!” 两声动静几乎同时响起。 琥珀的眼睛这才看见险些被石子儿击中的夜鹭从房顶飞了起来。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阿葵高喝一声跳起来,“给我站住——!” 短短几刹间琥珀简直目不暇接了。蓝背红眼的大鸟刺耳地鸣叫了两声转头冲向水田,屋顶被石头砸碎的瓦片顺着斜坡呼啦啦滑落在地,阿葵蓄力打出去的火球就再次击碎了新瓦,她本人则跟着夜鹭逃窜的方向风一般刮去,很快消失在水田尽头的一片林子里。 琥珀站在原地呆了半晌,也提起脚哒哒哒跟了过去。 第23章 “阿葵……阿葵……?” 琥珀一边呼唤,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雨后林地坑坑洼洼的 小路上,往更深处跋涉。 这片林子多樟树,四季常绿的树冠高大蔽日,即使在正午日光正盛时,林下也晦暗不明。 琥珀一步没走稳,脚下绊到一段虬结凸出地面的树根差点扑倒,等他慌忙扶住树干站稳再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站着一道熟悉的宝蓝色身影。 “阿葵?” 琥珀一边喊,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背对着他的阿葵闻声转过身,两条辫子跟着在她肩背上一荡。她瞧见琥珀,挑起一边眉毛,语调稀松平常:“玉米穗穗,你跟过来干什么?” “没有抓到它吗?”琥珀走到她身边问。 “呵!”阿葵抱着胳膊气哼哼道,“那只夜鹭贼得很,钻进来就不见了踪影。身正不怕影子斜,它偷听我们俩说话,一瞧见我发现了就跑,肯定没安好心!!你跟我来,今天必须把那贼鸟揪出来问个清楚!” 阿葵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过琥珀的手腕抓握在掌心,拉着他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琥珀被她拽着踉跄两步,回首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水田另一端的屋舍已经离得很远了。 “刚刚聊到哪儿了?”阿葵走在前面步伐稳健,拨开挡路的灌丛枝丫,“——对,说到谢缘。” 琥珀的注意力立马从身后愈来愈远的村落转移回来,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腰上挂的玉佩你看见没有?” 琥珀点头,见阿葵没有转过脸看他,于是又“嗯”了一声应答。 ——奇怪,谢缘在小舟上说要把羽毛挂饰送给他那时,阿葵不也知情吗? 阿葵:“那玉佩底下的羽毛和你的一模一样。” 琥珀:“我……我没有羽毛啊?” 阿葵:“……” 阿葵:“我是说和你原身的羽毛一样。” 琥珀睁大眼:“难道谢缘也是玄凤鸟儿?”他腰带上挂着的布偶小狗好像也跟着瞪大了眼。 阿葵停顿一步,运了口气,继续拽着琥珀往树林更深处走,他们头顶枝叶交错层叠,四周天光更暗。 “别给我装傻,”她回头看了琥珀一眼,“我待你好,是因为你长得像腊梅,谢缘待你好,又是为了什么?” 不给琥珀缓冲的机会,阿葵毫不留情地揭开最后一层窗户纸:“——你又是他的第几个‘琥珀’?” 琥珀:“我……” 挂绳上的布偶小狗微不可查地一动。 像是有把看不见的刀子,冷不防正中胸腔,戳进去了,涌出鲜血,才感到无比疼痛。 琥珀面上的血色霎时褪尽了。 谢缘那春风一般的目光……也是在透过他吹拂着别的谁吗? “……我、不是。”小鸟疯狂摇着头,想停下脚步,可阿葵依旧用不容他挣脱的力道拉扯着他往前。 “谢缘不是那样的……”琥珀哑着声极力辩解,步伐踉跄。 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但心口的疼痛一时压倒了所有,挤占了他全部神智无法思考。琥珀被带着走了数十步,终于记得挣扎起来:“阿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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