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还是要守的。”谢缘道,“我有一点金法,可将石块树叶点化成金银,但附在上面的灵力隔五个时辰就会消散,届时金银重新作土石——所以‘点石成金’是个用来坑蒙拐骗的缺德术法。人家客栈是正经营生,还是劳烦阿葵把先前收下的金钗首饰典当些钱财来用吧。” 阿葵沉默了半晌:“……所以我身边跟的原来是两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对吗?” 琥珀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小声反驳:我不是蛋,是一只鸟,谢缘的。 又前行了许久,琥珀从四周此伏彼起不断传来的喧闹人声判断他们现在应该在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比之前的宴会、比浅滩村的祭祀还要热闹,还要人多。 男女老少的欢笑、小贩的叫卖,踢踢踏踏的马蹄、辘辘而过的牛车,各种生机勃勃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谢缘和阿葵偶尔的几句交谈融进了其中,琥珀听不真切,也不太懂得意思。 “你对玄化的崇敬荡然无存了吗?也未必吧。”谢缘缓缓道。 “我……”阿葵声音有些哑,“毕竟我从小信奉了他那么多年,一时不能接受,也很正常……吧?” “我并不是要指摘你的不是,”谢缘道,“而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情。如今眼前的这些繁华,是谁的功劳呢。” “玄化是小心眼了点,但在他治下的中州风调雨顺,普天之下大多数人得以温饱,百姓安乐祥和,四野生灵盎然,你能指责他是个德不配位的神吗?” “同样,杨柳依依水草丰茂的桃花江,江底下藏着一座肮脏的城、水里游着一条为祸四方的鼍龙,江岸还有一所村落饱受鬼怪迫害……你能夸赞他是个尽心尽力的神吗?” 阿葵犹豫道:“你是想告诉我……即便是神,也不是非黑即白,我不能妄自揪住一点就对他评判吗?” “我想告诉你的是人无完人,”谢缘笑道,“玄化如此,我亦如此。琥珀总觉得我哪里都好,其实我也未尝没有犯过错,未尝没有被众人指着鼻子谩骂过,错则改之,我就依旧是我。” …… 琥珀彻底醒过来,是在第二日天刚擦亮的时候。 微薄的天色从雕刻精细的花窗透过,将床帐的影子拉得很长。琥珀的半张面庞浸在朦胧天光里,眼梢卷曲的睫毛上盈着一星亮,眼皮一抬,那一星光点就像滴露水一样划走消失了。 他脑袋一动,薄纱床帐外守着的谢缘就注意到了,起身走过来,撩起纱帐:“醒了?身上还疼吗?” 琥珀摇摇头。他很想细细地看一看谢缘的脸,于是挣扎着起身,榻边的谢缘立马伸手来扶。 坐起来了,琥珀才发觉自己怀里搂着一团布料,皱皱巴巴的,是谢缘的外袍。 昨夜零碎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只开了两间单人房,阿葵在隔壁,谢缘抱着他来到这一间。他昏睡中也不老实,谢缘要把他往榻上放的时候被他死命抓住了领口,谢缘握着他的手掰了片刻……没能掰动。 供一人休息的床榻窄小,躺一个琥珀绰绰有余,但再塞一个高大的谢缘势必会很拥挤。谢缘想让他睡个好觉,自然不能挤上榻,只得撑起一臂,维持着俯身的动作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琥珀睡实了,手指抓握的力道变小,谢缘慢慢往外退,指尖的衣料刚有逃离的趋势,琥珀就梦中惊悸般再次牢牢攥紧,连带眉头也皱了起来。 谢缘不忍心再试探,干脆解了腰带,弯着腰用十分别扭的姿势一点点把被琥珀拉扯住的袍衫褪下来,当做薄被盖在他身上。 琥珀这才眉头舒展,四肢软软地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缓悠长了。 谢缘只着中衣,轻手轻脚退到榻边交椅上坐下,从暮色四合直到破晓。 这无人搅扰的一夜里,谢缘想通彻了他对琥珀到底抱着何种情。 谢缘见琥珀盯着怀里的袍子看,轻咳一声,伸手去拿:“天亮了,可以把衣服还给我了吧?” 身为“始作俑者”,琥珀却没察觉到谢缘这会儿微妙的窘迫,依依不舍地感受着柔软的布料从手心滑走。 谢缘要把袍子拿去挂,刚走一步,琥珀就把他扑了个满怀。 小鸟跪立在榻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静默中,一颗微凉的泪滴落在谢缘侧颈。 琥珀的声音有些发颤:“……谢缘,我总算回来啦。” 谢缘丢开手里的袍衫,回抱住琥珀,轻轻捋了捋他脊背安抚:“琥珀全都记起来了?” “嗯。”琥珀回应着,搂得更紧。 祝馀草的灵力终于在琥珀昏迷的三天当中彻底周转完毕,受损的记忆一片片补齐,直到此刻,子虚仙君丢失的小鸟才真正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琥珀接下来还……唔”谢缘话说一半,琥珀的嘴唇就撞了上来,带着天真的鲁莽,毫无章法地凭借本能蹭来蹭去,谢缘一时不防,唇角被撞得发麻。 先天神祇诞于天地又融于天地,近乎无尽的寿命让祂们失去了繁衍的必要——换句话说,谢缘没有肉体上的欲望。 但就像谢缘总会忍不住伸手揉一揉琥珀毛茸茸的发顶一样,与心爱的小鸟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先天神祇感到发自灵魂的愉悦,他很快做出回应。 琥珀这一吻虽来势汹汹,但不至于让谢缘方寸大乱,他还算冷静的头脑从过往读过的各类书籍中,搜刮到了一些能对当下境况有益的学问。 ——寻常道侣夫妻如此这般的时候,似乎都喜欢爱人的些许反差,那他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对琥珀凶一些? 谢缘心中掂量片刻,一手箍住琥珀的腰,一手扣住琥珀的后颈,欺身将他压回榻上,琥珀柔顺光亮的发丝铺散在软枕上。 谢缘从小鸟给予他的这个生疏亲吻中勉强分开一小段距离,指腹用力摩挲着琥珀柔软的鬓发,低声问他:“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琥珀摇头,气息有些凌乱:“……不知道…但、我……还想再来……” “这叫接吻,”谢缘捉住他一只手十指相扣,压进锦被,“这件事以后只能和谢缘做。” “嗯……唔!”琥珀刚要点头,谢缘就再度吻了上来。 这次是谢缘完全占据了主导。 琥珀没见过这般模样的谢缘,平日里谢缘对他讲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肢体碰触也是温存妥帖的,此时压着他的谢缘却有些粗暴,像是要把他吃掉。琥珀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呼吸愈发急促,他的一只手被谢缘按着动弹不得,只能用另一只手攀上谢缘的肩膀,像推拒又像迎合,指尖都在细细颤抖。 原来、原来还能以这样的方式与谢缘亲近,这可比单纯的拥抱和贴嘴巴舒服多了,琥珀被亲得迷迷糊糊,恍惚听到谢缘要他张嘴,他顺从地照做,然后得到了更为肆意的亲吻。 …… 第26章 等琥珀再度从榻上起身,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了。 谢缘替他整理好衣物套上鞋袜,又把人拉得离自己近些,细细将他乱糟糟的发丝理顺,然后简单束好。 琥珀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小声道:“好像有点疼。” 谢缘听闻放下梳子,一手托着琥珀的下巴让他抬起脸。琥珀的唇色本就健康红润,这会儿有点充血泛肿,显得色泽更艳。 谢缘动用了点儿灵力,拇指轻轻擦过去,红肿就消失不见了。 “抱歉,下次谢缘会轻一点儿的。” 琥珀听了却双眼发亮:“还有下次吗!” 谢缘哽了一下。他装模作样地把梳子抓回手里,才回答道:“只要琥珀想,多少次都可以。” “真的?” “真的。” 琥珀行动力超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当即就伸手攥住了谢缘领口,要往他脸前凑。 谢缘手忙脚乱按住他:“不行,现在不可以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送送阿葵。” 琥珀被拒绝了亲亲有些失落,但听到阿葵的名字后关注点就被转移了:“送阿葵?她要去哪儿?” “阿葵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谢缘这会儿又浸热了软巾,开始给琥珀擦脸,“琥珀也该准备一下自己的事情,你体内祝馀草的盈余灵力消耗干净了,化形雷劫就该到了。” ——琥珀的情况比较特殊,正常类化形,是年复一年缓慢积聚灵力,等体内灵力达到某个限度后迎来数道雷劫,挺过去了,就脱胎换骨成人,挺不过去,就死在这个坎上。 而琥珀不一样,他是误食了大量祝馀草致使灵力一瞬间突破限度,以记忆严重受损为代价直接化形的。 打个比方,就像是所有本来都待在一个房子里,谁想变成人就得迈出门槛到外面去,而门槛处会有雷劫来检验这个是否够格,琥珀却是跳过了这个渐进的过程,直接站在了房子外。 此时盈余的灵力消失,他又退回到门槛周围,而且因为此种方式有违天道,雷劫只会来得更加凶险。 琥珀捕捉到了不好的字眼,表情一变:“雷劫?” “不用怕,”谢缘又取了另外一条干燥软巾,把琥珀脸上残留的水珠擦净,“有谢缘陪着你,雷劫不算什么。——身体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或者想不想吃点东西?” 琥珀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有点疼。” 谢缘刚想接“那是因为饿太久了,我们出去吃早茶”,就听见小鸟没头没脑地补上一句:“——是要生蛋吗?” 怎么还在想这个事情! 谢缘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琥珀很想养一只比你自己还小很多的小鸟吗?” 琥珀稀里糊涂地想了会儿,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大概都是一回事儿,于是坚定地点点头。 “那这……”谢缘罕见地有些词穷,“这个从长计议,现在我们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好吧。”琥珀说。 于是谢缘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领着琥珀走出房门吃早茶。 昭兰城最大最好的客栈“喜徕居”果然不负盛名,琥珀跟着谢缘走出门,入眼画舫水榭连绵,像是进入了一座悬浮在水上的巨大园林。 他们从舫楼里走出来,穿过一小段连廊,到了一座四面环水的凉亭。 阿葵已经坐在那里了,见到他们过来,她把嘴里塞着的蟹黄包艰难咽下去,才腾出空隙开口:“慢得要命!让本姑娘在这儿等了半个时辰!你们知道看着满桌热腾腾的吃食慢慢放凉有多痛苦吗?所以我先吃了!”说着她又抓起一块儿马蹄酥。 琥珀跳上她身旁的椅子坐好,阿葵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鼻子里哼哼:“本想着走之前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今儿早能见着一个活蹦乱跳的。” “阿葵要去哪儿呢?你不是一直想去落鹜山找玄化仙尊吗?”琥珀问。 谢缘坐下后把桌上一个小瓷碗挪到琥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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