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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酸胀胀地疼，干涸的就像缺少水源的沼泽，里面有被黏在泥土里的鱼和水草的尸体。 阳明的脸色苍白，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拉着沈再的手没有任何力气，只能搭在沈再手背上。 这个三年前看起来还胖胖的老小子，这一刻却瘦的惊人。 这大概是他近些年最苗条的时候了吧。 他说话都觉得费力，以至于不得不挂着扩声器，声音才跟普通人音量差不多。 “浅浅，你出去吧，我跟阿再说会儿话。” 佛浅抽抽噎噎地起身，不忍心再看病床上的阳明，回避他们。 “阿再，别哭丧着脸。” 阳明端详了他一会儿，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再道：“你自己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阳明笑起来，“哥年轻的时候颜值还是很不错吧，只是后面有点发福了。” 沈再不想跟他扯东扯西，“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又忙又累，昭昭说你一天恨不得从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面，何必说了让你担心呢。” 沈再终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撑不住了才告诉我！阳明，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眼泪终于绷不住，从眼眶里滑落，滴在阳明的被褥上清晰可见。 阳明：“秦问失踪了，你跟丢了魂一样，我再告诉你这件事，你都能跟着我一块去了。” 他盯着沈再无言流泪的脸，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泄出来，“你是我弟弟，虽然咱俩异爸也不同妈，可是我早就把你当亲弟弟看了，等我死了，你得走最前面给我扶灵的。” 沈再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混账话！” 说完又忍不住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阿再，你听我说”阳明吃力地将手伸进枕头里面摩挲，摸出一管绿色药剂递给沈再“这是你的记忆存续，说实话其实我不想给你的，你过得太苦了，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一直循环往复，累不累。” 沈再默默接过药剂，肩膀一塌，那个在研究室里说一不二，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沈博士，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卸下防备，委屈地憋嘴。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你在离开前把这个交给我，我一直有在给你好好保管着，这是你的选择，即使是失去了记忆，你依旧选择了这段路，我很骄傲，你像守护神一样，庇佑着星河茫茫里的人类。” “阿再，陪我聊会儿天吧。” 沈再慢声细语地跟他讲自己和秦问认识的过程和后面冒险的故事，刚开始阳明还很有精神，后面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沈再时不时叫醒他，他会回复到：“别停，我在呢。” 可是后面任由他怎么努力，眼皮都不听使唤，像一扇沉重的门，缓慢又坚定地向下滑动。 温暖干燥的手掌附在他眼睛上，耳边响起模糊又温柔的声音：“睡吧。” 沈再别开脸，等眼睛里淌不出眼泪了，才用纸擦干面上的泪痕。 他叫来人，来者一言不发地朝他示意后开始给阳明穿上黑色的寿衣，整理仪容仪表。 沈再用冷水洗了把脸，整理好着装才出门。 门口所有人都在等着，秦协，佛浅，云平，顾不烦，东都星和雾埃星叫的上号全来了。 沈再喑哑但坚毅的声音响起：“发丧。” 阳明早已安排好，宣布佛浅被他收为干女儿，合情合理继承他的政治遗产，成为新一任人类总长，接管雾埃星。 沈再和她一左一右在最前面抬着巨大的黑木棺材，后面跟着车队，从政治区出发，穿过人声鼎沸的中心区，到达墓园。 街道两旁全是哭喊的人，从富豪到普通人，从老人到小孩，有些人甚至跪地磕头，久久不起，几乎整个恒再城的人都出来送阳明。 秦协等人提前一步来到墓园，昭昭非常担心沈再的心理状况。 但是他做的非常好，整个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他和佛浅以弟弟和女儿的身份接待一波又一波的贵客，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一些人私底下对他大为赞许，称赞他怪不得深得阳明厚爱，确实稳重。 昭昭跟他生活了很久，看出他强撑壳子里快要坍塌崩溃的内里，鼓起勇气找到秦协说了自己的忧虑。 秦协同意了昭昭的提议，回到东都星就强制性中断沈再的研究工作，让他出去放松身心。 第52章 沈再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所以他对秦奕要中断自己工作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对。 反正实验无非是一万遍的重复，一摸一样的步骤，然后通过对比组实验期待出现一个不寻常的数值。 不是关键时期，少了他一段时间也不会怎么样。 他全程亲力亲为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时间不呆在家里，忙起来就不会满脑子想着秦问。 “昭昭，我准备去一趟南灯星。” 现在帝国已经全线爆发内战，虽然缩在宇宙边缘的联盟还未参与他们的战事，但是很显然，他们自己窝里就已经斗得不可开交。 反政府武装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一路向红塔星飙驰，被政府和财阀共同支持的政府军内部派系争斗不止，女王党和财阀党的人甚至分成了两个队伍分开驻扎，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其他党羽，堪称一道奇景。 在这种动乱的背景下，沈再说他要去南灯星。 昭昭：“……” 昭昭：“？” 不是，你要去哪里？我眼镜没带听不清楚。 沈再看着昭昭空白的神色，又重复了一遍：“我准备去南灯星。” 昭昭：“沈博士，要不咱们再考虑一下？” 沈再向来是个很坚持自己观点的人，跟他熟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骨子里甚至有些执拗的人，很多时候他的决定，没有多少人能够干预的了。 秦问和阳明都不行，昭昭自然更不行。 昭昭只能换个方式问：“那您去南灯星干什么？那边太乱了。” 沈再道：“我去找一位故人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她接到东都星来。” 没错，他要去找菲亚，菲可的女儿。 此前已经派人去找过菲亚了，可惜菲亚并不想要移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发展战乱，搜寻一个很普通的兽人的踪迹太困难了，她一直下落不明。 但沈再确信，她还在那里，现在抽出时间了，他决定亲自去跟菲亚谈谈。 日后成王败寇，菲可也终究成为他们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没理由英雄的子女要被无情的铁蹄践踏，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昭昭见沈再坚持，直到胳膊拧不过挖掘机，就想找秦协求援，那知沈再早早堵死了他的后路：“秦协那边我会去说，即便是他不同意，我也会离开。” 昭昭：“……” 您真是全面。 于是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年轻一咬牙：“我跟您一块去！” 这下轮到沈再愣住：“你不用……” 因为进入敌占区不可能大张旗鼓，秦协多半不会同意他去南灯星这件事，沈再已经准备好了要偷偷溜走，昭昭跟着他必定有风险。 毕竟是被秦协指派来保护自己的保镖，他都把昭昭安排好了，能让秦协不追他的责。 却没想到昭昭在明知这一层关系的情况下，会选择跟着他一起走。 昭昭打断沈再的话：“我跟长官保证过，我会用生命保护您，直至死亡。我效忠的不是秦总长，而是长官！” 望着这个孩子坚毅的脸，沈再脸上的表情也柔软起来，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昭昭，就像是长辈看着家里懂事的小辈一样欣慰，嘴边勾着浅笑。 秦问的下属和朋友们总是非常的真诚，像顾不烦，邪萨斯，再比如现在的昭昭，他们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也会给予秦问在乎的人最大的善意。 这得益于秦问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他吸引的也都是好人。 沈再垂下眼皮，掩盖自己眼中倾泄的思念和伤感，只是拍着昭昭的肩膀应允：“好。” 他又想起秦问了。 * 南灯星又在下雨。 沈再在店面雨棚下避雨，面无表情地穿着黑色的大衣看着眼前连片的雨点砸落在地面上。 一柄黑伞撑在他头顶，昭昭在身后道：“这整条街都找不到一家能吃饭的店。” 沈再“嗯”了一声，抬脚走进雨幕里。 南灯星的情况比想象中要糟糕，作为连接帝国南北的扼要，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内战开打到现在，这里已经经历了四轮物理交流，**掠无所不用其极。 而且发生强盗行径的还是政府军。 店面们被迫关门，居民四散逃逸，为了避祸纷纷在家里躲起来。 街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尸体倒是有很多，已经发烂发臭，这里多雨，在雨水的泡发下，尸体的肉都被冲刷的稀烂，肉花漂浮在水洼中。 一些家里有点能力的都跑了，没有能力逃跑的留在南灯星，连生存都是问题。 沈再带着昭昭往莫贝街去。 他们很小心地避开主干道，尽可能地掩藏自己的行踪，这个星球两方阵营都在争夺，而他们属于第三方。 莫贝街有个象牙酒馆，菲亚此前就在那里工作，即使是现在她不知踪迹，哪里也有她最后离开的线索。 从前最繁华的街道现在也无比的破败，人来人往变成空无一人，仿佛此前是梦境一场，都是沈再闲极无聊之下的幻想。 写着象牙酒馆几个大字的招牌本该灯光闪烁立在最顶上，而不是灰扑扑地一半挂在屋顶，一半还落在下面摇摇欲坠。 沈再拐进巷子里，这里连着象牙酒馆的后厨。 毫无疑问后厨门紧闭着，不过上面有一扇窗户，是旋梯的平台窗户。 沈再递给昭昭一个眼神，昭昭立刻心领神会。 他仔细观察四下无人，一脚蹬在墙壁上，几个回合就扒住窗户，轻而易举用钢丝撬开了窗户的锁，然后翻进去。 紧接着后厨的门就被打开，躲在阴影里的沈再插着兜进去。 里面的桌椅乱成一团，本来经营着全城最大的赌场，现在看也不过是烂桌烂椅烂板凳。 昭昭进去搜寻了一圈，一楼没人。 那就在二楼，沈再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昭昭用随手找来的棍子推开其中一扇客房。 里面的人惊恐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是一位稍显年纪却更加有韵味的女人，她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女孩，明明自己很害怕，还是坚定地挡在这群女人和孩子面前。 “请问，菲亚小姐在这里吗？” 沈再声音不大，声线温和，可是女人还是一抖，后面的孩子甚至已经哭起来，抱着他的女人拼命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会引来沈再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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