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点半左右,傅隐年把他叫醒,带着他刷牙吃了午饭,询问他:“你要继续睡还是跟我去老屋?” 虽是询问,但傅隐年并不赞同谢春酌跟着自己去灵堂,因着谢春酌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 他隐隐有几分后悔把谢春酌带过来了,可是…… 傅隐年眸色微深,轻轻叹口气,道:“不然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谁料谢春酌却摇头:“我跟着你一起去。” 没睡好也有没睡好的好处,精神和思绪的迟钝让他没有感到极度的害怕,反而让他想要去探究和克服。 什么鬼东西也敢来吓他? 到底是他疑神疑鬼还是确实有鬼? 要是真有鬼,他立刻就找高僧来超度它! 怀着这种豪情壮志,谢春酌跟着傅隐年和大舅等人去了老屋。 上午的时候,傅隐年去过一趟,筹备丧事事宜。 上了半山腰,谢春酌刚站定脚步,抬头就看见殡葬乐队也到了,站在院门口正说着话。 大舅看见他们,走过去寒暄几句,给了领头的负责人递了根烟,几人边抽烟边说话,谢春酌不喜欢那个味儿,退后几步,在一旁的石块边透气。 傅隐年陪在他身边,二人都没说话。 不多时,乐队开始吹锣打鼓,乐声凄凉又刺耳,哀乐随着风声传播,吹起落叶。 呼呼—— 谢春酌不由缩了缩脖子,感到一阵冷意。 一滴雨砸落在额头,谢春酌诧异,仰起头,突然的重量“啪”一下,又落在了眼皮上方,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接下来接二连三的雨滴让他迟钝地意识到一件事:下雨了。 “进屋吧。”傅隐年拉着他的手快步进了老屋。 踏进屋门的刹那,噼里啪啦的雨声阵阵落下,打在地面像是在执行一场鞭刑。 回头看去,雨珠练成线,成了雨帘,最后是雨幕。 整个天地仿佛都被这场暴雨侵袭。 泥土打湿弹起,土腥味和雨的气味混合,漂浮进屋内,谢春酌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灵堂。 灵堂摆在屋内客厅,因为阿公是昨天去世的缘故,所以今天殡葬乐队以及车子会来把人拉走去火葬,之后守灵守的是衣冠,以免尸体腐烂,形成臭味。 客厅开了灯,圆形灯泡昏黄不清,白炽灯光线较亮,于是开了两盏,此时光线汇聚,显得有几分奇怪,灵堂上桌子摆了贡品,果盆、花生、糖果,以及一整只杀好煮熟的鸡鸭。 阿公的黑白照片就摆在上面。 与谢春酌的想象不同,阿公出乎意料长得慈眉善目,头发花白,五官和蔼,笑着时眼角的褶皱尤为明显,可一点也不丑。微胖,就像是平日里在路边会遇见的散步老人。 谢春酌以为会做出掐死婴儿事情的老人会长得凶神恶煞。 不过也是,皮囊总是迷惑人心的。 照片背后摆放着的就是棺材,谢春酌不想凑近去看,他怕闻到味道。 殡葬乐队在进屋后征求了大舅的意见,继续吹打着乐器,声音太吵,谢春酌捂住耳朵坐到了一边,拿出耳机戴上,傅隐年则是跟大舅走到后厨说话。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谢春酌心中腹诽,手机播放纯音乐。 他刚摁好,就发现自己的身边坐了个人,侧头一看,竟然是小金。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灰色卫衣,仰头盯着他,眼珠子晶亮。 由于昨天的鸡腿事件,谢春酌不想搭理她,于是睨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摆弄手机。 段驰也发了很多消息过来,装可怜的表情包一大堆,谢春酌怕他追过来坏事,毕竟这可是真小三,于是严令禁止他来,随后又敷衍地安慰了两句,让对方安分守己。 段驰:[小狗装可怜][小狗摇尾巴] 段驰:那等第七天的时候,我可以过去接你吗? 谢春酌没拒绝也没同意,他发消息:到时候再说,要你来的话我会通知你。 段驰:[小狗点头] 段驰:好的宝宝,我会一直等你消息的[亲亲]。 消息不断弹出,小金探头想过来看,没看见什么,就被谢春酌一个手肘顶开,抬头又见谢春酌眼皮微垂,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坐不住般,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最后小声地喊:“哥哥。” 谢春酌没听见。 她鼓起勇气,抓住谢春酌的手臂,再次喊:“哥哥。” 谢春酌低头看了手一眼,然后看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屈尊降贵地摘下耳机,凑过去问:“怎么了?” 小金估计是真坐不住了,见谢春酌回应自己,就跳下椅子,拉着他的手臂往屋里头走。 谢春酌奇怪,但青天白日的,也不觉害怕,就跟着小金的步伐走去。 出了客厅,是一条短走廊,走廊左右两侧分别有房间,没关门,谢春酌看见陈旧的家具,杂物堆放在地上,床上乱糟糟的,有一个房间还有被子,生活气息浓重,估计之前还有人睡着。 小金把他拉到了最靠里面的一间房间,左右探头,见没人发现自己,才对谢春酌说:“哥哥,我见过你。” 哀乐还是太吵了,谢春酌只依稀听见她喊哥哥。 “可以再说一次吗?”谢春酌蹲下来,指着自己耳朵,“靠过来说。” 有句话叫灯下看美人,但实际上,在昏暗处看人,美有过之而无不及,小金直面与谢春酌近距离面对面,小脸一下就红了。 她结结巴巴:“……哥哥你好漂亮。” “……” 谢春酌忍俊不禁,还以为小金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原来只是这种夸人的口水话。 即使听过很多,谢春酌还是摸摸她的头,笑眯眯道:“谢谢。” 小金咧开嘴笑,然后又握着他的手指往前走了两步,指了指房间。 “进去吗?” 谢春酌倒是没什么不能随便进人房间的自觉,不过一般他也没心思去探究他人的房间,此时小金拉着他要进房间,他不免有几分诧异,觉得奇怪。 他不动,小金却固执地拽着他要进屋,用足了力气都没拉动谢春酌。 谢春酌从不惯着小孩,想靠墙又怕墙脏,就站在那懒洋洋地说:“不想进去,太黑了。” 而且一看就知道估计是阿公的房间,本来这两天就瘆得慌,再进去他怕晚上做噩梦,昨晚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小金见真的拉不动他,装可怜也没用,鼓起脸颊像是要生气。 谢春酌挑眉,想着她会不会哭,结果对方一松手,竟然直接自己迈过门槛,吭哧吭哧地往里面跑。 小小一个人,窜进没开灯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隐隐绰绰的轮廓,看不真切。 那轮廓跑来跑去,像是在找东西,谢春酌起了好奇心。 他站在门口问:“你要给我看什么?” 这一问,仿佛给小金助力般,小金很快就从一个半人高的木柜抽屉里面找到了东西。 蹭蹭蹭跑出来后,谢春酌看见是一副合起来的卷轴,像是画像。 “哥哥!”小金高兴地蹦起来,把卷轴递给他。 卷轴是纸质的,应该是为了能保存得更久,前后都涂了一层油蜡,触手有些许光滑感。 谢春酌不知道小金把这个拿给自己是为什么,他垂眸,见小金期待地看着他,便不由自主地解开系绳,要将其打开。 卷轴缓缓打开,画面首先露出来的是束了冠的发,画工细腻,颜色清晰,发丝细细画出,恍若真物。 还没看全,他就知道卷轴里面画的人是个男子。 不知道画上的人长得怎么样,应当是个美人吧? 马上就能揭晓了。 谢春酌打算松开拿着下卷轴木骨的手,结果就这一瞬,卷轴猛然被人抢夺拿走。 他下意识侧头,猝然对上了一张贴过来,阴沉到几乎狰狞的脸。 “你们怎么能偷拿阿公的画?!”
第72章 大舅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谢春酌吓得心漏了一拍,僵立在原地。 看一幅画而已,至于吗?况且这也不是他想要看的,而是小金硬给他的。 谢春酌反应过来后冷了脸。 大舅把卷轴卷起来, 还想训斥, 但看见谢春酌往下撇的嘴角, 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说:“阿公的遗物我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你们最好别靠近, 阿公说过, 这些东西都是要烧给他的。” 谢春酌讥讽:“那你们也不能打开看吗?”还是说单纯地针对他? 大舅脸色不大好看, “我们也不会打开看!”说完,像是发了脾气, 不管谢春酌, 转头就走了。 谢春酌简直要气笑了。 他恼火不已,低头看惴惴不安的小金, 那股火气对着她又发不出来。 “好了,出去吧。”谢春酌对她说。 小金点点头,怯生生地伸手想去拉他,又不敢拉, 最后把手揣兜里。 谢春酌回到客厅,哀乐还是持续放着。 他戴上蓝牙耳机, 冷着脸,打开视频软件无聊地刷,直到傅隐年过来,拿着一把破伞带他离开。 无聊的一天。 但夜里,谢春酌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日光昏昏, 散发着朦胧的光芒,空气中漂浮着闪光般,他站在一处崖边,四周是山与树,明明身侧就是高崖,一眼望去看不见底,不用想就知道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奇怪的是谢春酌并不害怕。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反而有一种志满意得之感,仿佛所有的高山,底下的河流与高殿,都是他的所有物。 直到有人喊他:“卿卿。” 他回头,看见了一个长相英俊,凤眼薄唇的男人正笑着朝他走来。 是谁? 谢春酌不认识他,可莫名的熟悉感又叫他感到迷惑。 “我妻。” 又有人喊他。 谢春酌侧头看见凤眼男人身旁出现了一个人,青衫玉冠,君子风范,眼中带着忧伤,踏步而来。 “师兄。”还有人喊他。 这次出现的是个少年人,黑发,眼盲,目光毫无焦距,却又准确无误地“看向”他。 他们是谁? 谢春酌站在原地,蹙紧眉头,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然后…… “卿卿。” 耳边传来轻而缓慢的声音。 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人贴着他的后背,呼出的气息烫得他不由瑟缩,脊背敏感地挺直想要远离,却在刹那被握紧。 他低头看去,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禁锢着他的腰。 “卿……卿。” 那个人话语平静,但呼啸而过的风与他逐渐靠近的姿态,令谢春酌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急迫与哀怨。 “你不看看我吗?千百年来……我日日夜夜想着你……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知道一切……不该……不该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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