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纱剪交给小菲,让她剪开女生们手腕上的捆扎带,而我则全神贯注地等待手机连上信号,空白的右上角总算出现一条孤零零的竖杠。 “你们哭吧,哭大声点。” 等有了两格信号后,我迅速拨出电话,一滴豆大的汗珠滴在手机屏幕上碎开,我将手机屏幕按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抹了两下,紧张地盯着“拨号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又把手机贴到耳边,倾听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拨号音。 “已经定位受害者位置,开启实时追踪。” 电话那头的顾还冷静而清晰地汇报着,可见他早有预料我会联系他提前做好救援准备。顾还很了解我,甚至笃定我在走投无路之际,会选择再相信他一次,而这一次顾还没有让我失望。 “申请接入手机的控制权限。” 和我通话的换了个人,向发来控制手机的请求,我点了同意,一张雍城地图在屏幕上解压压缩包似地迅速放大铺陈开,一颗醒目的红点在实景地图上闪烁着移动。 我简单汇报情况,受害者人数以及前往的目的地,倏地运输车陡然加速,把我们晃得东倒西歪,手机里的红点移动速度也在加快,原本预期目的地应该是半礁湾边的渔船停泊处,然而这些运输车却临时改变方向。 “还有多久才能到?!”他们要把受害者们载去哪里? “预计十五分钟。” 我惴惴不安,心跳乱得没有章法,不知道他们要变道前往何处,而且车速明显加快,似乎在赶路,晃得每个人都头昏脑胀,加上天气太过炎热,中暑加晕车,有个女生撑不住吐了,吐出来的全都是酸水,车厢里漫开酸苦的臭味,有的人原本还强忍着,被这味道一刺激也跟着吐了。 小菲一直紧紧揽着我的手臂,她没有哭,但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眼睛像两颗黯淡的弹珠,紧张兮兮地瞪视周围一切,几乎要从凹陷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能不能快点?”妈的,明知道催促没用,不妨碍我急得想骂人。 毫无征兆的一个急刹我差点手机脱手飞出去,货车箱外铁链叮叮当当地碰撞,我只得先把手机藏在裤腰带里。 四辆海鲜运输车停在了陡峭的悬崖边,旋即车门被大力拉开,两名男人逆着光站在撤箱外,他门的影子浅薄而硕大,像张密不通风的网笼住所有人。 他俩用雍城话交谈着,粗暴地将离他们最近的女孩拖下车,那女孩已奄奄一息,即使被卸货似地重重摔在地上也毫无抵抗之力,只是因疼痛而发出细微的呻吟。男人薅起她蓬乱的头发,像拖一只麻袋将她拖行到悬崖边——不好!他们要杀人灭口!
第39章 越临近悬崖女孩也意识到自己在向死亡靠拢,她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男人放过她,男人却不耐烦地将她踢翻在地,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双手拽住男人的裤管,无论男人怎么踢踹殴打她也死死不松手。 “这部手机你一定要保管好,警察来了就交给警察说是证据,我去拖住他们,”我把手机塞给小菲低声嘱咐她,转头对女生们厉声命令道,“你们都给我跑!死命地跑!听到没有?!叫其他人也一起跑!” 旋即我便要跳车,衣后摆却被什么东西挂住了,回头一看是小菲拉住我,她忧心忡忡地哽咽道: “那……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去拖住他们。” “他们人、人那么多……呜呜……你会死的……” 小菲一个劲地摇头,将我的衣摆攥得死紧,她下巴悬挂的那颗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我抹掉她脸颊上蜿蜒的泪珠,故作轻松地微笑: “放心,人没那么容易死,你很勇敢,你帮我带大家逃跑。” “不要……你这样太危险了……” 正束手无策之际,手腕上被小菲抓紧传来硬物的挤迫感带给我一线灵感,我摘下小猪佩奇手表哄道: “这个表帮了我大忙,你可要帮我好好保管,等我找你讨回来。” “呜……” 小菲哭着由我为她戴上手表,我又确认了一遍: “可以做到吗?帮我保管好它。” 小菲点点头松开了我,我便跳下了车,由于左腿的伤导致双腿受力不均匀,落地时没站稳,只得狼狈地用双手撑了下滚烫的地面,带锁的铁链如一根漆黑的蛇骨盘踞在我手边,我顺势扯过来缠在手腕上绕了两圈,铆了十成十的足劲朝离我最近的男人甩去。 这锁头可分量不轻,估计得有十来斤,那男人离我很近根本闪避不及,直接就被这阵强大冲击力砸得面目全非,我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脸部骨骼碎裂时发出的哔啵脆响,喷射出猩红的热血溅了我满头满脸。 世界有一刹那的静默,连大海都在那个瞬间停止涌动,随后声音画面气味温度……和世界的一切联结都在此刻完全通过我的五感澎湃地涌入我的身体。 我回头对着车内的女生嘶哑着喉咙大吼道: “愣着干嘛?跑啊!” 我拖曳着带血的铁链向第二个目标走去——悬崖边的男人只得急急退回,那女孩躲过一劫,跌跌撞撞地哭着跑向我,我伸手搀了她一把: “快跑,跟她们一起跑!” 穿着白衣的女孩们背着双手踉跄着四散逃窜,似是破笼而出的飞鸟群,竭尽全力地奔向自由。 离我稍远的两个男人从驾驶座掏出铁棍冲上来围攻我,面前的男人见状猛地朝我扑来,试图将我攒倒在地,我一个侧身躲过他,抓起锁头照他后脑勺狠狠砸下。 男人捂住飙血的后脑勺,如同一条喝了雄黄的蛇倒地在痛苦地扭曲翻滚,血哗哗地流进被烈日晒得干涸的土地上。 两名手持铁棍的男人们朝我挥棍袭来,我立刻拉开铁链格挡当头一棒,但另一人却看穿我的弱点朝我下盘攻击,还偏偏是朝我的左腿,直接把我打得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我咬牙用右腿蹬开他,同时铁链盘住拦下的铁棍试图卸掉对方武器,但是没能成功。 被我踹开的男人再次向我发动攻击,我只得匆匆松开缠住的铁棍,将铁链绷直挡下新的进攻,余光瞥见其他的男人正往驾驶座钻,他们还想开车把女人们抓回来——不对,我后背炸开如堕冰窟的彻骨凉意:他们不是抓回这些女人,而是不留活口! 过量的肾上腺激素一泵又一泵地打进我偾张的血管里,在这个当下我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跑向运输车,可两条腿终究是无法快过四个轮子,四辆运输车如同某种狰狞庞大的钢铁野兽,发出轰隆的低沉咆哮,失控地冲向奔逃的女人们开始死亡的围猎。 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女人们如同腾空的鸟雀短暂地飞向天空,旋即又因死亡的向心力重重坠落在地,货运车厚重的车轮残酷无情地碾过女人们重伤倒地的躯体,车轮在地上倾轧出血色的花纹,宛若扭曲的赤色巨蟒吞噬着孱弱的猎物。 眼前因温度过高而扭曲的空气如一锅透明的稀粥在沸腾翻滚,我的视线愈发模糊,绝望的、刺耳的、此起彼伏的惨叫被呼啸的海风裹挟着锥入我的耳膜。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地熔断了,像是一台彩色电视机画面突然黑屏,我瞬间失去所有感官反馈,视觉、嗅觉、味觉、听觉…… 我一瞬切断了与世界的一切联系。 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一只文件夹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的桌上,一条胳膊搭着我的肩膀作支撑点,我抬起头,想喊他周副,可我发不出声音。 周由没有任何重量,轻得宛若一缕缥缈的月光落在我身上。 我很清楚周由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第一次知道人原来可以流那么多的血,从天空泼洒下的暴雨都洗不干净渗入我繁密的掌纹里的血迹,汩汩涌出的热血混着冰凉的雨水将周由的制服染成红褐色。 而如今周由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眼前,指间夹着一包皱巴巴的蓝狼晃了晃: “来一根?” 我点点头,跟着他到办公室外的走廊抽烟。 阳光毫无逻辑地从四面八方照在我们身上,太阳很大,但并不刺眼,也没有温度,整个世界都过曝了,除了这条走廊,其他场景都笼罩在白茫茫的光里。 我们先叼了烟,在各自身上抓虱子似的摸了个边,面面相觑: “坏了,我没带打火机,你呢?” 我也摇摇头,周由无所谓地笑笑,又把烟收回烟盒里: “好可惜,很久没和你一起抽烟了。” 穿着板正制服的周由站在阳光里,像一尊光辉圣洁的神像沐浴在纯白无瑕的圣光里,我只是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全,你怎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周由打趣我,“你是天山童姥吗,还是吃了唐僧肉,怎么永远都不会老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会老,永远不会老的是你,你永远停在意气风发的二十八岁,前途坦荡的二十八岁,满怀壮志的二十八岁,我的年纪已经比你还大了。 即使我不说话,但周由仍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就是这样,开朗健谈得让我有时都嫌他烦。 “咋又来找我了?你小子又想我了?”周由将烟盒揣回兜里,用肩膀撞了我一下。 因为我从没忘记你,对你的死也永远无法释怀,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死,那天本该死去的人是我。 周由揽过我的肩膀,毫无温度的怀抱,或许我也死了?所以才失去了活人的感知能力。 “咋啦阿全,咋垮个脸呢?” 我说不出话,只能傻愣愣地看着周由。 “是不是觉得活着很累啊?嘿,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我这种死人的。” 周由欠揍地嘚瑟,见我没反应凑近到我跟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我开玩笑的,你这小子,哭啥呢。” 周由的手掌在我脸上胡乱擦拭着,我哭了吗,我不知道,只是心跳每每搏动都产生一种生拉硬拽的刺痛,似乎这颗心脏要从我的胸腔里破膛而出,啪嗒掉出一坨千疮百孔的烂肉,我慢慢弯下腰把身体蜷起来,脸埋到膝盖里,试图逃避这一切。 我害死了人。 害死了好多人。 我明明想救人却一直在害人,想要救的人最后都因为我的错误而丧命。 “阿全,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周由把我的脸从膝盖间捧起来,郑重地说,“这根本就不是你错,阿全,没有罪犯行凶就不会有受害者死去,杀死我的人不是你,是罪犯,知道吗?不要再自责了。” 可是我想,我想救所有人!只是我太无能我失败了! “阿全,其实我觉得你一点都不适合做警察。” “你太善良、道德感太高容易和他人共情,因愧疚感而严重内耗,好说话又很拧,你总是希望所有人都好,都有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可现实不是小说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好结果,很多事情到最后都是没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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