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先冷静,从头开始复盘:我和顾还来平合,莫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给我托梦叫我不要来,但我还是来了;在兴隆宾馆我看到了失踪的父亲,但是被林静歆和顾还拦住;第二天我和顾还到派出所报道,结识小明和老民——老民!我全身过电般地一个激灵: “你是老民的女儿……对,是你吧?” 因为我没跟老民女儿讲过话,只听过她和其他人对话,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女人,或者称呼她女孩更合适的沉默更加验证我的判断,我记得她还在上大学,应该和我妹年纪差不多大。 “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印象?我去过你家探望过你爸……” “我不是!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女孩提高了音量,朝我胸口踢了一脚,小丫头脚劲还挺大,这下我百分百确认她就是老民女儿。既然老民女儿说是上辈子的恩怨,侧面印证老民知道我父亲失踪的内情,甚至有可能,他就是凶手……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猜测从思维深海中缓缓浮现:父亲十年前的同事们,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目前参与这起绑架案(我还没死只能算绑架案)的有三个人,陈雄,老民女儿,身份不明男子。那个男人我都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一棍子干晕了,陈雄也不在场,只能从老民女儿下手。 “所以是你爸把我爸杀了吗?” “我爸没有杀人!你别胡说!”女孩激动地争辩。 “哦欧,果然是你。” “我爸没有杀人!我爸和他们没关系……”女孩压低音量,语气里带着沉闷的哭腔,“是他们,他们绑架了我爸爸……他们说这是上一辈的恩怨,如果我不帮他们,我爸爸的下场就和你一样!” 这群人也是够猖狂的,绑架警察杀害警察,这他妈能忍?我必须先感化老民女儿,让她良心放我走: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你爸也活不成?” “我、不知道!你别说了……” “你好好思考一下,我是警察,你爸爸也是警察,他们杀害警察绑架警察,这是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到时候你也会成为共犯被抓,你还在上大学,你咳咳咳——” 我一口气说太多话,一呼一吸间塑料袋都蒙到我的鼻孔和嘴巴里,差点没把我闷死,同时我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你还跟他聊上了?”男人瓮声瓮气地问。 “没有!” “你先离开吧,这里法事要开始了。” 接着我的身体被慢慢吊了起来,直到双脚完全离开地面,我估测不了自己离地面的距离,但应该不会太高,因为他们很快就停止将我吊起。随后我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疼——我的手腕被割开了,而且割得非常深,血直接就流出来沿着我的指尖滴落。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他们想把我活活放血到血流干而死! “你是陈雄?” “我是谁不重要。” “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我咬紧牙关问他,被吊起来后我冷得牙齿打颤,我身上穿的似乎是条裙子,冷风吹得裙摆翻飞,拍打着我的大腿。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陈雄并没回答我,而是往我的脚腕上绑着什么东西,叮铃哐当的,从声音和触感上判断应该是铁链,下方还坠着一个有些重量的物体。我尽可能把伤口贴到身上以此减轻失血速度——可惜没能起到任何有效作用,我觉得自己像个失灵的水龙头,不停滴滴答答地漏水。 “你这杀人手法还挺新颖的,是什么□□仪式吧?” “你死后会永世不得超生,”陈雄轻描淡写地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高人逆天而行,甘愿自损阳寿帮你改运,但你本来就是该死的人。” “什么叫自损阳寿帮我改运?你说清楚!” 我像个厚重的蝉蛹,晃动着僵硬的身体,失温和失血的症状逐渐影响我的身体,陈雄沉默了一会: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个高人只可能是莫寥,但陈雄的反应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是莫寥在帮我。莫寥自损阳寿帮我改运?刹那间我一阵头晕目眩。 “你不会马上死,你背后的这个高人真有如此神通,现在肯定会赶来救你,也好,我会会他。”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我只是个诱饵,我不是能够对他们产生最大威胁的人,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我引出我背后的“高人”,也就是莫寥! “或者你主动说出这人是谁,他们说不定能放过你。” “他们?” “要你死的人,”陈雄顿了顿,“也是杀死你爸的人。” 那之后陈雄就走了,此时此刻我就是头被吊起来放血的猪,一个成年人失血量达到血液总量的20%就会开始休克,不一会我的意识便逐渐开始涣散,陈雄,老民,林龙腾,这三个人……谁……不对,一定还有其他人,那个人是谁?他说我和我爸一样喜欢自寻死路,这个男人是谁,我听过他的声音吗?我不记得了……我想……我想什么……我要想什么…… 如果我死了,只剩我妹和我妈相依为命,我妈会很难过吧,希望她不会觉得我不孝,因为她反对我当警察,害怕我也像父亲那样有天离开她……这对她太残忍了,如果我死了,至少尸体要被人发现,确认我的死亡…… 不知道小顾会不会哭鼻子,他是我带的第一个后辈,也是我的第二任搭档,我很欣赏这小子。我不由得想起曾经的搭档——他是我心上另一道无法愈合的疮疤,我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的、歇斯底里地跳疼起来。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忘记他将此事翻篇了,但我还是在最后的时刻想起他,想起他爽朗的笑容,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 “小明你去拉那个轴承!” “这是镇魂术!得先把他脚上的镇魂锁拆了!” 好像有人来了…… “小顾你把他抱下来!” “宁姐你先来帮他包扎伤口……全哥听得到我说话吗?” 呃……好吵。 “你先给他做人工呼吸,这里没信号打不了急救电话,我去开车。” “全哥,全哥……” 意识朦胧之间,顾还急出哭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竭尽全力维持一丝清醒,却无法回应顾还,臭小子,我都还没死就急着哭丧呢…… “……” 温热的气流灌进我喉管里,我掀开粘滞的眼皮,只记得最后一瞥是顾还带泪的眼睛,之后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24章 我久违地与我第一任搭档周由相遇了。 周由全身湿漉,原本浅色的警服也被泅成深蓝色,紧紧包裹他的身体,布料的褶皱随着周由行走的动作抻拉又折叠,如同一层会呼吸的鳞片,站门口问我,我能进来吗。我这才发现自己就坐局里的办公室,这幕我似曾相识,因为我第一次来报道时周由就坐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我就像周由那样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能进来吗。 “周副!” 我惊讶地叫道,他胸口的弹孔消失了,只是全身湿透,我看了眼窗外,满目漆黑,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这间办公室,以及噼里啪啦的狂烈雨声,我倒了杯热水给周由,要去找毛巾给他擦身体。 “你小子咋一点变化都没有!你跟我说你升官了?恭喜恭喜!哎呀真是可惜,不能跟你喝酒,我就说嘛,我果然没走眼,你现在果然是出息呐——哟哟咋回事,你小子真不经夸,刚说你有出息你就哭鼻子!不哭不哭,大老爷们哭啥呢……” 周由苦笑着擦我的脸,他的手像一张干燥轻薄的纸巾在我脸上擦拭,这感觉很怪异,在我的认知里,周由的手应该是粗糙而有力的,他在那个雨夜死去,手一定是僵冷潮湿,充满死亡的气息——我迟钝地反应过来,我也死了,所以才能在这里遇见周由。 周由牺牲的那天,也是下着很大的雨,从他胸口中弹处流了很多血,血水和雨水交织,积在他身下形成一池血洼,仿佛天空里梦幻的红霞倒流。 “阿全,不要再回头了,”周由拍了拍我的背,“人不能总被困在过去,这样是不会成长的。” 周由越是鼓励我,这阵痛苦的悲伤越是重击着我,我止不住地泪流,我第一次有如此强烈崩溃的绝望情绪,父亲宣告成为失踪人口时,搭档牺牲在我面前时,我都不曾哭得如此不能自已。 我对痛苦的迟钝感知源于我自以为强大的精神力,溃堤之后的绝望如洪水猛兽对我汹涌进攻,将我吞噬殆尽,我将脸埋进冰冷的手掌里,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声: “我做不到……明明我身边所有人都在帮我,可是我……” 我说不下去了,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我被困在过去,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这是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全家人都接受了父亲不会再回来的事实,而母亲和双妍都已经走出来了——只有我,我还在执拗的寻找真相,甚至为此丧命。 然而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害怕的是正义不曾到来。 如今我彻底无能为力了,我死了,我还能做什么呢?我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就算化成鬼也没办法纠缠着他。 “你都还没去做,为啥觉得做不到?嗨呀你这样咋行!”周由搂着我的肩膀,用力摇了两下,“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回哪里?” 我怔了怔,从朦胧的视线中感知到周由深邃沉静的目光,坚定有力地望进我的眼底: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我不理解周由在说什么,但周由则用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将我向门外推去,我抓住周由的手臂,万分痛苦地对他不停地道歉,这是我最想对他说,却始终没能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周副,对不起,那天我应该听你话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即使我每年去给周由扫墓,看着他的墓碑,我除了沉默地抽烟,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我就是只缩头乌龟、埋沙鸵鸟,对此事绝口不提,懊悔、内疚、不甘……全被我自欺欺人地填埋进心底深处。 但现在,我将这些压倒性的负面情绪毫无保留地连根挖出,□□裸地摊开在周由面前,如同心上一根倒刺,用力撕下后鲜血淋漓痛快淋漓,多年深深压抑在心里的歉意,一如那天周由胸口汩汩的血液,从我喉间尽数涌出: “是我害死了你!那天死的应该是我!可是我——” 周由打断我的话: “去吧,活着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 说完周由便将我推进瓢泼的漆黑雨夜之中,办公室外是虚空的、无实质的黑暗,我脚下一空,整个人重重地往下坠落。 “……” 我从梦境中猝然惊回,像壁虎断尾,仓皇逃窜进残酷的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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