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啊,黑发黑眸的青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这种不必担心随时会有怪物窜出来咬断他脖子的安全环境里,就连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好闻起来了。 ‘晚安,妈妈,姐姐,圆圆。’ 他在心里挨个儿向自己的家人道了一声晚安,随即缓慢地将自己浅浅沉入了梦乡。 终于结束漫长流亡的寻乡人在今夜得到了久违的安眠。 而今夜,也有人彻夜无眠。
第3章 夜探疗养院 太好了,我们没救了 晚上十二点过,冠成区长山路。 一个年轻女孩骑着共享单车从路口杀进了光影绰绰的人行道,她的脸被树影遮住了,看不真切,但坐在前面车篮里的猫却看得很清楚。 因为它在发光。 分明是一只黑猫,发起光来竟比头顶上的路灯还要亮一分。 亏得这里偏僻,这会儿也晚了,路上没有行人,不然“一只会发光的黑猫”几分钟后就会上今夜的午夜头条。 车篮里的黑猫坐得很端正,不大不小的车篮正正好能坐下它,你甚至能在这只猫的脸上看到十分明显且人性化的无奈,同样发着幽光的蓝眼睛里还清晰地写着“救大命”三个字。 讲道理,通常这个时候,它已经睡了好吗。 谁懂啊,猫刚躺进软乎乎的窝里,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一只手就格外没有边界感地伸了进来,捞起它夹在腋下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压低着声音猴叫:“香香!我的灵觉在尖叫!哈哈哈哈哈哈,走马上任第四天,业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果然是天选之女!” 黑猫:…… 黑猫心如止水地摊成一张猫饼,随便吧。 但有一件事它必须强调:“我叫五想,不叫香香。” 它是一只公猫! 宁柯柯一键扫码,共享单车骑得飞快,乍一眼还以为是谁家的小电驴原地起飞了。 她欢快的声音在空气里拉得老长:“好的香香!我记住了香香!为了业绩,冲鸭——!” 五想:…… 一只黑猫静静地死了。 它开始第五十八次思考,那个秃子为什么要把这个社交悍匪似的小姑娘调来它这里?难道是还在记恨它十六年前吃了他养的金龙鱼吗? 可猫生来就是要吃鱼的,猫有什么错? 宁柯柯不愧是这期新人里的全科第二名,体力在当代年轻人里那是鹤立鸡群遥遥领先,开车都要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她骑着个共享单车十五分钟不到就到了目的地,单车的轮子都要被她蹬冒烟了。 一个神龙摆尾,达成了车生巅峰的共享单车被稳稳停在了绿化带旁边,宁柯柯一手抄起已经微微死了的黑猫,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接近前方的疗养院。 长山健康疗养中心,安周市排名第一的私人疗养院,医疗资源雄厚,全国排名前几的专家都能摇过来,国外的也能,价格自然也格外的美丽。 同样的,这家疗养院的安保力量和它的医疗资源一样雄厚,监控无死角,还有保安无缝对接巡逻,普通人想要溜进去难如登天。 幸好,这一人一猫都不在普通的范畴内。 宁柯柯左右前后张望了一会儿,看起来偷感很重,引得被她抱在怀里的黑猫翻了一个白眼:“周围没别人了,你能不能别跟做贼一样?” 好歹也是个特殊岗位的公务员。 宁柯柯空出一只手,五指灵活地掐起了诀,心中默念口诀,嘴上也停下:“事实上,我们就是在做贼。” 她要翻墙了。 黑猫:…… 这小姑娘果然八字克它! 作为初出茅庐的三级灵者,像隐身术这样的四级灵术宁柯柯还不会,这东西又不像读书那样可以跳级,她的灵力不支持她使用这样越级的灵术。 但是,作为这届的优秀新人,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教官教给他们的初级步法。 只见小姑娘深棕色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道灵光,她的身影竟肉眼可见地变得缥缈模糊,像是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中一般。 有风从路口吹来,卷起几片落叶,一道无法以肉眼分辨的模糊影子顺着风翻进了疗养院的高墙,乘风跃出,落地亦无声。 完美! 宁柯柯给自己打了九分,剩下一分留着回去骄傲。 正当她准备向着前方踏出调查第一步时,始终任由她夹着抱着的黑猫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小崽,快走!” 宁柯柯只是怔了一瞬,立马掉头就跑。 别看她是个没有边界感的社交悍匪,整天没心没肺的模样,她时刻都谨记着教官在他们第一天训练时说的话。 “听从强者的命令。华国人不骗华国人,让跑就跑,让跳就跳,你们的前辈绝对不会害你们!” 而她怀里的这只黑猫正是她如今的上司,是华国,乃至全世界都罕有的七级灵兽。 它让她走,那必然是遇见了它也没有把握解决的敌人! 跑! 立刻跑! 宁柯柯发誓自己已经做出了有生之年最快的反应,可当她电光火石般地转过身来,朦胧灯光下,有一个人早已静静站在那里多时了。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宁柯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连挂在总部五楼的那副画像都没有他好看。 ……真的太好看了,好看得她想要立刻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献给他。 他甚至还冲她很友好地微笑:“晚上好,小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嘿嘿,他叫我小姐欸! 宁柯柯痴痴地笑出了声,仿佛上一秒那个满脸警惕严肃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下一秒,她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甩着手直跳脚。 原来是黑猫狠狠给了她一口。 真的是狠狠,一口下去都见血了。 五想落在地上,能被小姑娘两手团住的身型瞬间暴涨,远远看过来,谁也不会觉得这只比两个人还要高的黑兽会是猫,它比老虎还要威猛狰狞。 它挡在甩着手跳脚,但眼神仍旧迷蒙的宁柯柯前面,紧缩成一条线的兽瞳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从诞生到现在,它面对过无数敌人,可它从未如此警惕过,更从来不曾如此恐惧过。 灵兽的本能在尖啸。 眼前之“人”不是它能一战的存在,会死! 只要它动,它就会死! 逃! 快逃! 五想能够感受到,它的四肢在颤抖,身体也在这样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恐惧中逐渐僵硬。它自己或许可以逃掉,即便机会十分渺茫,而它挡在身后的小姑娘定然不会有除死路之外的选择。 它决计不可能扔下她独自逃走! 那个秃子会笑它笑到死! 到底是什么……眼前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五想将自己上百年的见识和记忆全都翻了个遍,它找不到一个已知的存在能和眼前这个对上。 能令它感到如此恐惧的,绝不可能是它的同类! 是新诞生的诡异吗? 如果是…… 五想有些迷茫,难道人类今天就要完蛋了? 被它恐惧着警惕着的未知存在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他分明和它站在同一个天地间,却叫它感觉如隔天堑,除了恐惧,它再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其他。 他,或者祂……祂看它的眼神…… 五想几乎想要趴伏在地上哀鸣了。 ——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太好了,香香……” 身后传来宁柯柯发飘的声音。 谢天谢地,她终于恢复正常了。 五想艰难地向她投去余光,只见清醒过来的小姑娘看向前方的眼神空洞,双手徒劳地结出一个没什么鬼用的清心诀来。几秒后,她缓缓露出一个丧到极致的假笑,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了零下几百度的话。 “我们没救了。” 果然,还是前辈说的对,有时候灵觉太强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谁懂啊,走马上任第四天,她就要英勇殉职了。 …… 在这一人一猫蹬着单车冲进长山路的时候,危越就已经“看到”了他们。 以疗养院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出三条街的距离,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并完美地形成了一个圆。 危越的运气一向还不错。 看,这不普通里的普通,不正常中的正常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危越走出病房,径直朝着那一人一猫走去。 小姑娘翻墙的动作很帅,很熟练。 他站在疗养院的路灯下,倚着路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姑娘怀里的黑猫。 危越微微张开双唇,舔了舔后槽牙,喉结滚动了两下,将骤然从胃囊里涌上来的饥饿感压了下去。 他还以为自己不会饿呢。 明明白天那两顿饭吃得可有可无,原来,是自己还没有遇到正确的菜。 ‘好饿啊。’ 他的灵魂在皮囊下呢喃。 ‘它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那只黑猫身上。 ‘抓住它、吃掉它……’ 他脚下的影子开始蠕动,一边吞噬着地上的阴影,一边往那一人一猫的方向蔓延过去。 危越一脚踩住了它,语气轻柔得像是在情人耳边低语:“吃不得。” 瞧这一身正气,九成九是国家那边的,给他吃了还了得,他还想着过安稳日子呢。 蠕动的阴影不情不愿地收束回来,它们在更深更沉处狂乱地翻涌。 吃不到可口的食物,它们饿急了,就开始互相吞噬。分明是一个整体,却像是忽然生出了无数个独立的意识,你吃我,我吃你,暴起般的饥饿感却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自己吃自己,怎么可能吃得饱? 危越任由自己的影子无声发疯,它们每一次互相吞噬,就相当于在撕裂他的血肉,这样的疼痛还达不到让他皱眉的程度。 吃猫是不可能吃猫,随它们去吧。 危越想要从这一人一猫身上获取别的东西。 ——关于这个世界不正常的那一面的信息。 官方人员好啊,免费的信息库。 黑猫很敏锐,他的目光仅仅在它身上停留了几瞬,它便觉察到了危险,第一时间让小姑娘离开。 小姑娘的行动间有军人的影子,九成九可以去掉了,他们就是国家那边的人。 危越感到一点点遗憾,就一点点。 “我不杀你们,前提是,不要反抗。” 他向人和猫抬起了手,互相吞噬的影子停止了自相残杀,变得机械而有序,无声而迅速地朝前方铺开。 黑猫颤抖着将身后的女孩儿挡得更严实,然后徒劳地冲他龇牙,一副准备和他同归于尽的模样,但那条夹在后腿间的钢鞭似的尾巴暴露了它此时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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