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谙恍惚间好似听见了枯枝碎裂声,转过头一看,四面八方竟涌现数不清的骷髅。 他们身上的皮肉早已化土,只留下嶙峋骨架支撑着入土时穿着的华丽寿衣,猎猎阴风描摹着森森白骨,在宽大的衣袍上落下鼓鼓痕迹。 谢谙看着这些骷髅脸上的俩眼窟窿里各自开着一簇鬼扑蝶。他们嘴里发出呼啦的声响,以古怪的走姿往天枢这边靠近,时不时骨头掉了还得蹲下来捡起拼好。 有的骷髅被绊倒后直接散作一团,叽里咕噜滚作一团,不消多时便化成一滩齑粉,随风而逝。 谢谙登时目眦尽裂,怒道:“他们已作古多年,你何必扰得他们不得安宁!你还是不是人了!”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是你言而无信在先。”顾行止含笑道,“天枢的威力到底依附于他们。我让他们在前面给我带带路,又有什么不妥呢?” “顾、行、止!” “谢、疏、雨!”顾行止勃然变色,怒瞪着谢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册封礼的万火焰,是放给谁看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江景昀藏哪了?我说了,我的目的只是澄明之境,可偏偏你要自以为是。” 顾行止掌心积蓄着灵力,狠狠朝谢谙打去,纵身一跃,御剑悬于空中低头俯视着地面上的情景,手里捻着诀,嘴里快速念着咒诀。 谢谙胸口猛地传来尖锐的刺痛,四肢陡然变得僵硬,眼前一片模糊,脑海里一片空白,徒留一个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回旋。 “往天枢里面走,寻得你的老祖宗,问得澄明之境开启的办法。” 谢谙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往前,身后的那些骷髅也跟着往前走,连着动作也一模一样。 随着谢谙与骷髅的走近,丝丝紫光自他们体内升起,如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灵活地钻入天枢中,使其周身流淌着的灵光大躁,似瀑布般簌簌落下,端着银河落九天的气势。 而空中也出现星星点点的蓝光,慢慢幻化成一级级光阶升向空中。 同一时刻,台阶登顶的方向猝然生出一大片泛着金光云彩。 顾行止眸里涌起一抹狂喜,掌心幻化出一只金雀,朝着那片云彩飞去。 待金雀甫一靠近那云彩,倏尔便消失不见,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响起:“天道无为,方是澄明。” 话音刚落,一条青色的巨龙时隐时现,盘踞在云间,清脆的龙吟使人闻之心血澎湃。 顾行止呼吸微滞,眼底的兴奋之色渐浓,他袖风一扫,再度掀起厉风把落在后面的骷髅群连同谢谙一齐卷入天枢中。 空中的光阶如有所感,如离弦的箭一般陡然升入云彩中,掖着厚重的金光,在空中兀自绽放着风华。 那条青龙也终现真颜,体态矫健,角似鹿,眼似兔,爪似鹰,掌间握着一颗璀璨的明珠,周身青色的鳞片在金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它低头看着顾行止,鼻翼微微鼓动,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孟陬人?” “敢问阁下可是开阳上神座下神兽扶摇君?”顾行止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仰头看着青龙。 “你倒是有备而来的。”扶摇眸子微眯,垂首审视着顾行止,“年轻人,你是想入澄明之境?” 顾行止坦然承认:“是。” 扶摇嗤笑道:“做梦!” “你既知本座身份,那孟陬族人犯下的罪过你也必然是知晓的。本座看守澄明之境已有百年,这百年间还是头一次看见凡人,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顾行止往后退了一步,掌心幻出一把光刃,冷冷地看着扶摇:“若我执意要去呢?” 扶摇不语,发出一个不屑的鼻音,掌心间把玩的明珠陡然间化作熊熊火焰,反掌落下,似天女散花。 顾行止眸光一凛,抛出手中的剑悬在空中,掌心结出一道法咒,自他身后陡然升起一把巨大的倒置的光伞,将那一簇簇火焰尽数收入其中。 顾行止一边用灵力维持着光伞,一边抬脚走上光阶,几近贪婪地看着扶摇身后那扇被掩于金光下的门。 当行至最后一级光阶时,顾行止也因灵力消耗过多也导致体力不支,步履也跟着踉跄起来,身形摇摇欲坠,最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顾行止看着近在咫尺的门,眼圈一红,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正准备推开门的那一刻,腹部陡然升起一阵尖锐的剧痛。他低头一看,殷红的血珠顺着雪亮的剑锋悠悠滑落着。 与此同时,眼前金光骤敛,一旁不停穿梭着的扶摇也不见了踪迹,耳畔响起沙哑的咒骂声。 “你这扯几把蛋的狗玩意儿,上辈子让你给逃了,这次总算是逮到了。怎么样?好不好玩呀?想不想再玩一次?牺牲这么多人完成你的私欲,就是为了找娘?都多大了?你他妈当自己是小蝌蚪不成?”
第173章 孤不嫌你恶心 电光石火间,天空蓦地炸开一道惊雷,好似滴入沸油里的凉水,噼里啪啦吵闹个不停。 顾行止心头狂跳,顾不上身后的场景,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正在猝然消逝的门,然而指腹摸到的尽是冰凉,顺着指尖一直传入体内,迅速冻结着那叫嚣欢腾的血液。 身下陡然一空,一道劲疾的掌风自后背传来,整个人往下降。 雷声还在继续,银色的闪电宛若破笼而出的苍龙,愤怒地撕裂云层,捻着猎猎阴风,恣意张扬着风采。 顾行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门,直至彻底消失不见,空洞的眸子毫无波澜地倒映着愈发猖獗凶悍的银光,最后在那抹踏着银光俯冲而下的身影上寻回了焦距。 “谢、谙。”顾行止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成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丝声音。 他周身凝聚着灵力,稳住下降的身子,用灵力震退腹部插着的长剑,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丝,讥笑道:“还真是小瞧你了,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了。” 谢谙召来有钱,站在顾行止对面,闻言得意地地扬了扬眉:“那可不,你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余恨解没解?你那点手段,还不如街头卖艺表演的吞剑呢。” “你不是谢谙。”顾行止静静地打量谢谙,突然说道,“你是何人?” 话一出口就又觉得不对,假如眼前的谢谙是假的,那他们根本靠不近天枢。 眼前这个人虽说与谢谙相貌一样,但目光比之他来说更加深邃,眼尾藏着三分寒凉,周身充斥着肃杀之气。 “景帝。” “……” 顾行止面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谢谙帝号便是景,敢情现下这般只是为了过过皇帝瘾? “那厮骂人没孤骂人好听,成日端着道貌岸然的姿态惺惺作态,讲什么礼义廉耻。他难不成忘了自己当年在民间为了赚钱所使的那些坑蒙拐骗的伎俩。真的是太恶心了。”谢谙嫌弃地撇撇嘴,“孤还能怎么样?孤只能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出来撒撒气了。” 要是陈修谨在这里,肯定会指着谢谙鼻子大骂一通,景帝与谢谙早已通过双生术融为一体,根本不存在什么双重人格的情况。 只不过景帝的记忆残留在谢谙体内,平日里谢谙以自己记忆为主,把属于景帝的记忆很好地控制住。 然而当在受到外部强烈的刺激下,两种记忆会重叠在一起,给人造成记忆混乱。 想来是方才谢谙将计就计闯入天枢,受到天枢灵力的刺激造成。 眼下的谢谙便是因为记忆混乱,把景帝的记忆当成了主记忆,自然而然也就认为自己是景帝。 顾行止怎么看谢谙都觉得是他脑子有问题,也懒得同他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往一眼前的天枢瞥去,只见先前那些骷髅已经被天枢的灵气给碾成齑粉。 自天枢内不断有通体散发着金光的灵虫飞出,仿佛受到牵引般齐齐聚于空中。闪电与雷生怕被抢了风头,反而更加卖力了。 红日不愿掺和这人间的风暴,怯生生地躲进山峦间,徒留万顷乌云压顶。 罡风四起,裹挟着劲悍的灵流,凌空凝作一把巨斧,气势汹汹地朝顾行止劈去。 顾行止想要躲闪,奈何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动作骗片刻迟滞,肩头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登时皮开肉绽,直直摔落在地。
顾行止吐了口血沫,捂着肩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谢谙,眼睫簌簌抖动,轻嘲道:“是我大意了。在天枢面前使用魇术这种歪门邪道,你是生怕自己死不了吗?” 天枢震四方邪祟,魇术又属于邪术,当天枢察觉时,便会自动开启天雷阵。 “孤连鬼都做过好些日子了,还怕什么死。”谢谙边说,掌心边积蓄着灵力,狠狠朝顾行止身上打去。 顾行止往后退了一步,袖风一扫,结出一道淡蓝色的结界阻挡着谢谙的攻击。 就在他拔剑的时候,忽觉膝盖一紧,步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栽去,摔得他眼冒金星,耳畔响起暴怒的嗓音:“何方宵小,自不量力!” 惊雷伴随着话音落下,把地面炸得跟蜂窝似的,疯狂颤抖着,沉闷的响声掺杂其中,还带着一丝清脆的响声,倍觉突兀。 顾行止晃了晃脑袋,抬头一看,谢谙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原是谢谙也被天雷给劈中。 顾行止见状,眸里掠过一抹狠色,长剑垂直抵于地面,死死握着剑柄,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借力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谢谙身边,踩在他肩头,扬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胸膛,不断转动着剑柄,嗤嗤一笑:“这个,还你。” 谢谙疼得直起上半身,徒手握住剑身,一个用力把顾行止带了下来,压在自己身上,腹部的那把剑直接刺穿身体,钉在谢谙身下的地面,殷红的血液瞬间洇湿那因缺水而裂开的黄土。 可谢谙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死死抓着顾行止,长腿屈起,往顾行止脑袋上一踢,而后翻身把人压在自己身下,扬起蓄满灵力的手掌,重重打在顾行止胸口,又抡起拳头咣咣咣地往他脑袋上砸去,完全就是街边流氓混混打架的招数。 “云舒,听召!”顾行止宛如那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得以喘匀一口气。他用自己那被谢谙砸得发蒙的脑袋永用力撞着谢谙的脑袋,召回自己的佩剑。 那把贯穿谢谙身体的剑突然绽放出森森绿光,凛冽剑气震得谢谙身子一阵痉挛,冷汗涔涔。 只听扑哧一声,长剑迅速脱离肉.体。 谢谙再也支撑不住,歪头倒在一侧,可一只手还是死死抓着顾行止,一点一点把自己歪斜的身子给挪回来,正正把他压在身下。 顾行止指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符咒就被谢谙给搅散了。 “谢、谙!”顾行止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浑身抖得厉害。 谢谙置若罔闻,继续压着他,垂在地面的手慢慢收拢,掌心慢慢升起一团淡紫色的火焰,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逐渐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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