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熹早已料到他们会在今日出发,便早早地等候在殷轻衍门前。 门一开,殷轻衍瞧见暮熹背着包袱等在门前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反倒笑问:“兮兮可是要同我们一起走?” 暮熹瞟了他一眼,一脸冷淡地道:“你既知,又何必再问?何况我昨日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回报我点什么也不过分吧!” 殷轻衍又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榆川城既出不去,但也已待不得,那竺音国内她大概也无地方可去了。而建于莲台高山上的觅弧寺,虽为竺音四大古寺之一,但因地处偏幽,所以平日来往的香客也极少,而楼昀怎么不会想到她一个女子竟会藏身于寺庙之中,所以觅弧寺自然便成了她落脚的好去处。 可此时的殷轻衍却只想逗一逗她,于是认同般地点点头,“兮兮说得极对,确实该好好报答你。” 暮熹见状,自然顺着□□往上,“好好报答倒谈不上,只需允我一同与你回觅弧寺便可。” 殷轻衍揺揺头,“这可不行,兮兮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得好好报答。” 话说间,他俯身欺了上来,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诱惑,“兮兮觉得我长得好看不?” “……” “我不仅长得好,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既能舞文弄墨,也可吟诗作赋。我若以身相许,兮兮也不亏吧!” 暮熹一脸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自信的男人,冷冷地道了句,“你是出家人。” 话音一落,殷轻衍恍若抓住了机会般,笑道,“那兮兮的意思是,我若不是出家人,兮兮便愿意了?” “不,不愿意。”她斩钉折铁地答道。惟有自由,是任何事都换不来的。 她想要的,是随心所欲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不被任何人束缚,也不被任何人牵挂,像苍穹之上的云朵一般,飘荡在这世间,直至生命的尽头。 殷轻衍瞧着她,那眉眼如画下的瞳仁里有着他所无法理解的坚定。世人皆说,雪松挺拔坚韧,如今的她也莫不如是。 殷轻衍在那一刻,竟微微愣住了。 殷轻衍又怎能理解她?正如暮熹所说的那样,一个自小翱翔在蓝天之上的雄鹰又如何理解笼中鸟的痛苦?感同身受一词,若没了亲身经历,是远远也用不上的。 净空知道暮熹要随他们一同回觅弧寺时,起初还不大愿意,可殷轻衍只侧首瞪了他一眼,他那絮絮叨叨的嘴巴总算闭了上去。 竺音皇宫内,一位身着华丽衣裳的女人提起衣角款步迈上碎步踏上发承平殿的阶梯。 门口值守的太监瞧见来人,方想进门禀告,却被白贵妃拦了下来,她转而吩咐随同的侍女守在门口,自己接过刚做好的桂花酥后,踏进了殿门。 白贵妃进殿门,向批阅着奏折的楼熵行过礼后,便说明了来意。原是太子选妃大典在即,她身为后宫嫔妃之首,又代皇后执掌凤印,因而前来请旨有关太子选妃大典的操办事宜。 “宫中盛事你也操办过不少,此番太子选妃大典交与你,朕也放心。”楼熵头也不抬地答道。 白贵妃微微笑道,“话虽如今,可臣妾依旧有一事不明。” 楼熵抬首,停下手中的笔,问道:“何事?” “前些日子宫中已有流言传出,说是太子妃已有内定的人选,其便是东宫的熹常侍。因而臣妾才想着来向皇上请旨选妃一事。”白贵妃神色迟凝,缓缓道来。 身着龙袍的男人深深地看了白贵妃一眼,语气里听不出是何情绪,“确有此事。” 白贵妃闻言,低首鼓起胆子进言:“太子既为储君,本应奉行以仁孝治国的理念,可太子却妄顾圣意,实非储君的最佳人选。” “住口,”楼熵拍着桌子忽地起身,怒斥,“太子是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岂容你一个后宫妇人妄加议论?” 白贵妃身子一颤,即刻跪了下来,语气嗔娇,“臣妾知错,请皇上恕罪。” “滚。” 白贵妃只得悻悻地退了出去。 楼熵如何不知白贵妃的心思。自苏萝崩逝,她代为执掌凤印后,存了想将楼涟推上储君之位的心思也不是一两日了。 关于此事,楼熵也不是未曾想过,可凭太子如今在朝中的权势,加之楼涟平庸至极的资质,又怎会是楼昀的对手? 而太子择妃一事,他原也有了最佳人选。 可那一晚楼昀的决绝,却更甚于当年的自己。 “如今的你与当初的朕又有何分别?”大殿之上的楼熵负手而立,望着转身而去的楼昀,冷冷地道了句。 “不,”楼昀转过身,望着楼熵,如深渊般的瞳仁里写满了不屑,“儿臣与父皇怎会一样?终其一生,能够伴在我身侧、我惟一会娶、惟一所爱之人也唯有暮熹。” 楼熵不以为然地冷冷一笑,“你的情深可不一定能换来她的所爱。” “我之情深与她又有何关系?这一向是儿臣自己的事。”楼昀淡淡地撇下这句话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虽为自己的儿子,可年仅八岁即创立了“珈琰军”的他却从未教他看透。
第5章 常侍 三人在路上颠簸了四五日,一路竟也是畅通无阻。暮熹心下觉着奇怪:穿过了竺音大片国土,她竟再也未曾见过楼昀的眼线。本想着细问殷轻衍的,可瞧见他坐在内侧,微阖着双眸的模样,加之一路又甚少言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目的达到便可,又何需在意那是怎样一个过程呢? 对于暮熹的疑惑,殷轻衍也是了然于心。竺音太子昀殿何许人也?出世便被册封为太子,八岁始创“珈琰军”,十五岁领兵平定西北战乱,因其治国有方、谋国有道,臣民和将士皆亲切称呼他为“昀殿”。 能受竺音子民如此爱戴,且又能稳坐太子之位的人,心思必然十分缜密。殷轻衍要携着暮熹一路北上,又怎会不有所防备? 又隔了两日,马车在莲台山下停了下来。暮熹抬眼望去,此时正是清晨,高高的山门隐在了一片雾霭之中,往里去,便是竺音的千年古寺之一——觅弧寺。闻得民间早有“竺音莲台千秋殿,惟得雪松觅弧寺”之说,今日且能一睹其风采了。 登至顶峰,往里约摸行了有几百步后,暮熹便隐隐瞧见了覆以青瓦的檐角,其角尖朝上翘起,竟宛若朝天之凤,后又下了几级阶梯,这才到达觅弧寺的正门。 整座寺位于清雪高松的山脚下,远远瞧见,觉得清雅异常。暮熹便想着,既是山脚下的寺庙,那雾起之时大约整座寺庙便要笼罩在其中了,倒给它徒增了一股神秘感。恰在此时,暮鼓的辰钟敲响,只见好些僧侣从寺里的各个方向蜂拥而至,奔入了主殿中。 因暮熹是女子,净空觉着她如若住在主殿的禅房里,却是极不合适,于是提议让暮熹住到“归亿轩”去。 “我拒绝。”殷轻衍一口回绝掉。他向是一个人住惯了的,忽地要与他人同住,想想便觉得不大自在。 暮熹心觉疑惑,细问之下才知归忆轩是位于主殿后五百米开外的一幢竹屋,本因长久无人居住,早已破败不堪,后殷轻衍来到觅弧寺,经过他的一番修葺,现如今倒整洁如新。 “我倒是十分乐意住进归忆轩。”想想她一女子,忽地住进主殿的禅房里,这于情于理也不太合适。 麻烦他人的事,自然是能少一件便少一件的。 殷轻衍瞧着她,墨色的瞳仁闪了闪,他忽而凑上身来,耳语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兮兮也不怕名节不保?” 暮熹轻声一笑,狐疑地看着他,“公子既为出家人,那我有什么可怕的?莫不是你怕了我不成?” 言语间,她明亮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殷轻衍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过短短几秒,他霎时间觉察到自己神色不对,便转身拐进了条清幽的鹅卵石小径,丢下一句,“那就随我来吧!” 时值夏末初秋,隐北江面上迎来了第一场秋雨。细雨霏霏间,烟波浩渺垂栏细望,只见远处的一座亭阁里,两名年轻男子于玉桌旁相对而座。 黑棋一落,白衣男子忽而瞧出了棋势不对,抬手便想往棋盘上一捞,却被对面的黑衣男子反手一掣,“起手无回,落子不悔。” 易泽只好悻悻地伸回了手,嘴里却如往日般碎念了几句:“落子不悔乃是君子所为,我又非君子,阿轲你何必这般认真?” 白子一落,楼昀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盘棋下到现在,你悔了不下十次。”再让你悔下去,何时才下得完? 易泽望向楼昀,见他神色依旧,只得轻咳两声以掩饰心虚之意,后又忽地想起一事,话语里便没了往日的戏谑,“听闻因你择妃一事,白贵妃前去请旨时,口不择言,反被圣上训斥了一顿。” “父皇的决断岂容她一个后宫妃嫔质疑?”楼昀神色自若地道了句。 “咳……咳咳。”易泽闻言,险些被刚刚喝下的茶水呛住了喉咙,他轻拍着胸脯,直至缓过气来后方抬首望向楼昀,唇角忍不住地扯了扯。 按他的理,若让旁的人听了去,还当真以为这是圣上做出的决断呢。 “锋芒太露,毕竟不大好。”易泽劝了句。 “惟有这事,是我绝不能退让的,”楼昀落下一子,胜负已定后,这才眼皮轻抬,“你输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易泽这才回过神来,低首望见棋盘上败局已定,猛地低嚎,“啊……阿轲你偷袭我。不行不行,这盘不算,我们再来一遍。” “今日便是再来上数十遍,我想结果依然还是如此。” “……” “今日景色甚美,莫要辜负了。”楼昀起身,只见亭阁外细雨蒙蒙,远处的秀丽之景也似蒙上了一层薄纱,氤氲一片,竟像是轻纱遮面后的美人,若隐若现。 这自小一块长大的好友,脑子虽极为好使,但偏偏在棋艺上开不了窍。可论是输得多惨败,他亦从未言过“放弃”二字,倒是日日得了闲,便找人研究棋艺,还大放豪言:此生必要赢他。 虽闻得此事的人,皆笑话他不自量力。可楼昀对此,却是由衷地佩服他。 人生在世,总归要有一两件执著到底的事。如若不然,却像是来这世间白走一遭?易泽如此,他亦然。 “哪里来的美景?”易泽撇了撇嘴,远处朦朦胧胧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顿了顿,易泽又恍然想起了些事,“她逃走,你可曾想过是何原因?” 闻及此言,楼昀神色黯了黯,往日周领侍对他所言的话又在耳侧响起,“殿下,那如若是自由呢?” 见楼昀沉默着,易泽只无声地叹了口气,继而道:“阿轲,终究是你沉得太深,向来思虑周全的你才会在这件事上蒙了心智。朝中大臣虽都未在言语上提及,可私底里谁不知圣上属意的太子妃是谁。纵然你有这个心思,也该暗地里进行才好,又何必当众忤了圣上之意?你此举,恐又惹他多忌惮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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