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认真真弄脆片,乱语就伏在一边看着他。他不时会喂一片给乱语,神态很温柔。 34. 那年秋天刚刚来临,无寻就忽然地病了,一阵一阵止不住地咳嗽,厉害的时候躺在床上起不来。喘息粗重嘶哑,似冷冽的寒风在破屋的窗户缝里呼啸来回。 乱语会变成人形,抵住他的额头,想办法让他好受一点。 他开始经常卧床休息,很少上山,也很少去摘菜。大多时候都是乱语记起到饭点了,去找吃食。 乱语采回了菜,但不会做,弄得厨房烟熏火燎,焦味儿传到无寻的卧房里。 无寻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花脸的小狐狸笑出声,捧着他的脸蛋给他擦干净。 擦完无寻还捧着他的脸不松手,乱语疑惑地偏了偏头。 “小狐狸,你怎么一点没长大啊,是不是我没有把你喂好?” 无寻看着自己褶皱干瘪的手,和乱语白皙光滑的皮肤、精致年轻的脸蛋,目光里闪烁着乱语看不懂的情绪。 乱语抬手覆住他的手,摇头说:“不是的,我应该只会长这么大,七百年前我就长这样了。” “这样啊。”无寻笑了一下,似乎是放心了。 他把锅里的不明物体舀出来放在盘子里,洗净锅,开始做饭。 乱语坐在小椅子上,听无寻吩咐,随时控制灶火。 无寻做了三菜一汤,最后还把乱语做的一盘黑炭端上了桌。 乱语:“……” 无寻伸筷子想夹一块吃,被乱语打了一下筷子。 无寻扑哧笑出声,“干嘛啊。”然后又要去夹。 乱语直接把盘子挪到自己面前,不让他夹。 霸道地命令:“不许吃。” “我想试试啊,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做菜。” 乱语抿嘴,纠结了一会儿,自己从盘子里勉强挑出一块不那么焦的放到无寻碗里。 是排骨,乱语去山下买回来的,学着无寻的样子,想做他俩都喜欢的糖醋排骨,结果焦糖色做成了焦炭色。 无寻咬了一口,其实还成,好歹熟了,就是外头焦黑,里面又老又硬,他嚼了半天才吞下。 心想小狐狸是不是欺负他牙齿退化咬不动。 “挺好吃的。”无寻吃完了一整块排骨。知道小狐狸肯定不让他再吃,没有再要夹。他心里有些满足,这辈子还能吃到小狐狸做的菜,小狐狸应该只给他做过。 做了一顿饭后无寻又咳嗽好一阵,如果不是乱语点了点他额头,一晚上都停不下咳嗽。 后面乱语就直接下山去酒楼里买饭菜回来了。 35. 无寻的病加重时,冬天也来了。 有次他咳得吐了血,乱语蹭得变作人形,拿手帕替他擦去。 乱语摸到他的心脏,细细感受了一阵,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墙上被他用爪子磨出的白痕,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冬天的天气不讨喜,不是阴天就是下雪,难得晴天,乱语在屋檐下伸爪子感受了一下阳光,微微的热落在身上。 他搬了躺椅到庭院中央,又铺了层被子,他没做过这种活,铺得不齐整,有点乱糟糟的,但胜在暖和。 接着就把无寻抱出来晒太阳了。 无寻还笑说自己一个老头被十七八岁的美少年抱着,听起来非常低俗话本,像那种养了漂亮小男孩在家却有心无力,只能折腾人的大富人家的老爷。 书生就是爱看淫乱的话本。 乱语在心里鄙夷他。 今日没什么风,无寻没有咳得更厉害,乱语给他盖了毯子,也很保暖。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无寻累了,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乱语变作狐狸,窜到躺椅上,窝在无寻身边,脑袋轻轻靠在他的心脏上。 36. 之后的每一日晴天,乱语都带无寻去庭院里晒太阳,就像是从前无寻对他做的那样。
第11章 37. 小狐狸从前给书生吃过自己腹间毛发落地长成的银白色的草。他可以让书生受了伤很快就好,也可以让书生生病时不痛苦,甚至可以让书生尽量活得久一点。 但他无法阻止书生最终走向死亡。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生命的历程不可逆转,对谁都是一样。 小狐狸知道,他们从相遇开始就注定要经历生死离别。 38. 冬日的天儿短。 乱语每一日都能察觉到无寻的生命在流逝。 他的心脏、肺腑都在自然衰竭,这一日一日的弥留都尤如破钟残鸣。 月末,无寻收养的那两个孩子,以及他们妻儿子孙都来到竹屋,看望无寻。 竹屋很久没有如此热闹。 一家人没有让下人做饭,什么吏部尚书,京城才女,镇远将军,工部侍郎……通通进了厨房,择菜的择菜,洗锅的洗锅,烧火的烧火,乒铃乓啷,炊烟漫漫,欢声笑语传遍山间。 吃过饭一大帮人收拾了碗筷厨房就该离去。 无寻向来不留他们过夜。 走前,他的大儿子突然蹲在小狐狸身前。 小狐狸正趴在院中央的石椅上睡觉。 “谢谢你。”那个不善言辞的小孩如今也已白发苍苍。 狐狸的寿命不过十来年,而这只银白色的狐狸却几乎陪伴了无寻一生的光阴。 他们都知道父亲的狐狸不是凡物,也许确实和民间传言说的那样传奇,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们坦然接受。 “自从你回来,父亲都过得很快乐。” 他还记得儿时的节岁里,无寻独自一人认真编着他和妹妹从未分到过的竹条玩具,后来他才知道那些都是送给一只小狐狸的。 小狐狸被他吵醒,兀自挠挠下巴。 “再见。”他笑着说完,便和等待他的妹妹妻儿们一同离开。 那是竹屋最后一次载欢载笑。 39. 书生在冬天还未结束的时候长辞人间。 那天飘了点细雪,乱语一大早就起来给无寻煮了碗汤圆。 一碗汤圆,团团圆圆。 无寻看起来挺精神,穿着精致好看的素白衣裳,梳好一头银丝。落座和乱语一起吃热腾腾汤圆,夸乱语今天花生馅儿剁得很细,没像上回一样差点把他的牙崩碎。 乱语“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 两人坐在屋檐下看雪。 乱语泡了一盏热茶,沏一杯放到无寻手里。无寻笑眯眯地喝了口,又夸他好厉害,这茶泡得正好。 他们说着话,细雪纷纷下,茶杯中腾起的白雾携着话语间冒出的热气慢慢爬到屋檐上。 无寻睡着了。 明明喝了茶,却睡得安稳。 乱语看了他许久,像是从未这般仔细看过他的面容。 氤氲的热气逐渐消散,乱语端走他掌心里冰凉的茶,俯下身在他额头落了一个轻轻的吻。 没有惊醒他。 最后化作雪一样白的小狐狸,娇气地圈了个圈,趴在他的心窝。 40. 一场长长的冬雪覆了整座山林和林间一处静谧的竹屋。 漫山遍野,处处皆是一望无际的白。
第12章 41. 书生的墓碑是小狐狸立的。 他该是回京城通知书生的儿女的,但是他不知想了什么,颇为自私地寻了一处宝地,葬了书生,立了块简单的碑。 后写了一封信放在无寻大儿子的书房里,就消失在京城。 当朝吏部尚书惊异地拆开这封凭空出现的信,看到上头潇洒清秀的字迹时有些回不过神。直到看清内容才大骇,悲恸难忍。 无寻的一生可以算是辉煌,也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登临万人之上。死后却葬一处简单的墓穴,树孤零的碑。 他的养子养女本欲重新为他修墓,却在见到碑文时放弃。 无寻,字修竹。 享年六十四,有小狐狸陪伴四十三载。 元宣四百三十二年 乱语立。 刻字俊秀,但格式不太严谨,碑文也没有生平官职,没有成就辉煌,只道“有小狐狸陪伴四十三载”。 父亲四十岁毅然辞官,平生不重金钱,不重权势,不曾挥霍享乐,晚年一直与狐狸相伴竹屋。他不知晓乱语为何人,也不知道那只银白的狐狸去向何方,唯独笃定父亲该是只愿拥有这一处墓,这一道碑的。 42. 乱语没有目的地踏了半程春夏,最后在一处温暖的山洞沉睡。 他总是想起最后一日雪漫时,无寻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身体一点一点冰凉。那样的温度他从没在无寻的身上体会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及,便让他辗转难忘。 于是这里的温暖和煦留住了他的脚步。 43. “王,它怎么出现的我们也不知道。” “我发誓我们绝对没有睡着,一直守着洞口,当真一点儿声响没有。” “对对对,王,我们真没擅离职守。” “哦,还会用成语了。” “嘿嘿这不是王后教的好嘛……” …… “咦?是你啊。” 男人的声音和书生极为不同,更成熟低沉几分。 乱语睁眼醒来。 是一位穿金纹黑袍的英俊男子。 “我们见过。”男子道,“两百年前十里村。” 乱语觉得他眼熟,经他提醒才想起那个他最初呆着的地方,十里村,玉米地,他总算记起,面前的男子是那个分辨出自己毛发变作草药的人。 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打照面,但其实互相都看到了对方。 “你怎么在这里?”攻玉对一只身负万年修为,无量功德金光的雪狐没有恶意,即使对方占了自己的窝。 如果能拔几根狐狸毛落土成草,给云静泡茶喝,攻玉很愿意把这处山洞让给狐狸。 “这里暖和。”乱语道。 他无意住了别人的房子,知道不对,所以回答了攻玉的话。 “噢,是因为我放了一屋的暖玉。” “不好意思。”住了你的屋子。 “欸?你要走吗?没事,你住吧,这里我很少来,我都跟云静住在山下的村子里。” 乱语顿住要离开的步伐,有些疑惑,“云静,他不是……” 是那个十里村的教书先生,可是他不是人类吗?怎么活了两百年? “我把妖丹和修为给他了,平摊我一半的寿命。” 乱语怔神,“可以吗?” “嗯,可以,我再多修炼几年而已,没什么大碍。”攻玉轻描淡写,好似他曾为此差些丢掉性命的经历不是什么大事。 那书生是不是不用死。 乱语眼神没有焦距,无意义地看着他,情绪翻涌。 攻玉惊了一下,赶紧过去扔了静心的法术,“喂,狐狸,你怎么了?” 还没拔狐狸毛呢!可不能出事。 44. 攻玉忽悠乱语去了他和云静的家。 云静很喜欢乱语。 大概都是书生,云静身上也有一种温柔和暖的气质,乱语一直看他。
云静厨艺特别好,做的盐酥鸡又香又脆,连炒个青菜都鲜美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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