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孟婆道:“您同从前,大不相同。” 束台没有说话,他抄着手,望向缓缓流动的忘川,目光很空很远。 “我来找阎罗。”束台声音平静。 孟婆便不再多问,亲自领着束台去了阎罗殿。 阎罗依旧一袭青衣,平常书生的打扮,像是在等束台一样。 束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阎罗躬身道:“略微揣测一二。” 阎罗领着束台进了内殿,捧出一个匣子,匣子打开,是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这珠子便记录了殷晚短短二十载的光阴。 束台一眼不发的看,二十载的光阴在神的眼中不过弹指一挥间,却承载了一个凡人的一生。 束台慢慢的看,舍不得错过每一幕。直到最后,在樊渊漫天的大雪中落下帷幕。 束台沉默了很久,阎罗立在一边,没有抬头。 “此前呢?”束台问道:“他的前尘往事都没有吗?” 阎罗心里微微叹气,“上神寻觅了许久,应当已经明白了吧。此魂魄创造至今,只有二十年。他无前尘,亦无后世,乃是天道大人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做得一个肉体凡胎,专为了却与上神的那段因果。” 束台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站在那里,满身的寂寥。大约他之前也有这番猜想,只是不肯承认。如今被阎罗直接了当的道明前因后果,最后一丝幻想也被打破了。 “那···”束台的声音有些哑,“他的魂魄会去哪里?” 阎罗叹了一声,“自然是与天道大人剩下的那一半合二为一。” 他看着束台,劝道:“世间本无殷晚这个人,上神莫要执着了。”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束台直直的看着阎罗,“这世间当然有这个人!” 阎罗噤声,不再说话了。 束台挥袖带走了那颗珠子,转身离开了地府。 作者有话说: 上卷收个尾 正式开启神仙打架的环节
第42章 人间最繁华之处莫过江南,夜色如水,映着秦淮河两岸旖旎风光。一座灯火辉煌的高楼中,传来欢笑戏谑声不断。 金堂之上烛火通明,金爵酒满,瑞脑香消。歌姬穿着单薄艳丽的衣裳与厅中翩翩起舞,年轻的王孙公子,才情横溢的少年书生饮酒作乐,琴瑟笙箫,吴侬软语,不绝于耳。 上首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繁复的红衣,雪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伴着昳丽无双的一张脸。 他是个男人,却不能用英俊来形容。因为他实在太美了,美的雌雄莫辨,美的令人惊心动魄。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睛扫过来,叫人心都跳漏了一拍。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路,他就只是整天待在花楼中,听着从不间断的丝竹之声,一杯一杯的饮尽杯中酒。 来客大多是被他吸引来的,抱着一睹芳容的心思,见了人之后却再也离不开此地。 花楼中最美的女子站了出来,她是盛装打扮过的,缠珠钗流云裙,巧笑嫣然,眼波流转,一人便能分去整个秦淮三分颜色。 她端着一壶酒,娉娉袅袅的走到束台身侧,屈身满上束台面前的酒杯,“奴敬公子一杯。” 束台撑着头,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慵懒之中带着不经意的风情,便是这种模样最叫人痴迷。 他看人的时候,眼中并没有人,仿佛在看一种物件,不带喜欢,厌恶,想要占有或者不屑一顾,他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看了一眼,更像是透过这些人看别的一些东西。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抬手饮尽杯中酒,复又百无聊赖的看着满堂人间景象。 他越是这般,旁人便越是疯魔,想触碰他的红衣,想轻嗅他的气息,想叫他的眼睛里,有自己。 底下一个穿着锦衣长袍的年轻公子倏地起身,径直走到束台身边,“公子,也请同我喝一杯吧。” 姑娘退下去,所有的人都看着上首的两个人。 束台撑着头看他,脸颊侧垂落下来一缕白发,轻轻的安放在束台的红衫子上。 年轻的公子只被束台这么看了一眼,激动的面颊通红。 束台从他手上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他从前不会喝酒,殷晚同他说,酒是苦的,后来束台尝过,才明白殷晚又骗了他。 但束台又在心里给殷晚找借口,说酒的确是苦的。每一次他喝酒的时候都会想到殷晚,一想到殷晚,澄明的酒液就变成了同眼泪一般的苦涩。 束台随手将酒杯撂在一边,酒杯滚落在束台的衣摆边,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公子,”年轻的公子跪在束台身侧,一派仰慕痴迷之色,“小生心悦公子,望公子垂怜,赏我一夜春宵吧!” 束台看向那年轻的公子,他不过和殷晚一般年岁,看起来也是同殷晚一般的权贵子弟。 “你心悦我?”束台问他。 年轻公子越发激动的凑近束台,“是,我心悦公子!” “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束台看着他,声音平淡,好像他问出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年轻公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愿意,我愿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束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挪开了眼,淡淡道了一句,“撒谎。” 束台从年轻公子手下抽出自己的手臂,拎着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没撒谎,我说真的!”年轻公子不依不饶,要去拉束台。 束台挥袖躲开他,目光依旧平静,“我从前觉得撒谎不是什么都大事,人人都会撒谎。但现在,撒谎骗我是我最恨的事。你说你愿意为我去死,那便最好说到做到。” 几乎是话音刚落,年轻公子就觉得天地之间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吸着自己,要将魂魄都打散出去。很快,年轻公子便站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束台冷眼看着他,他不明白,同样一个凡间,为何人与人之间差了这么多。从前殷晚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走过的许多地方都是温暖的,而今殷晚不在,哪怕他置身与最繁华热闹的人群中间,也总觉得这个世界空荡荡的,不再是之前他与殷晚待过的那个凡间。 束台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这么大个凡间,他找不到任何同殷晚有联系的东西。 束台大约是喝醉了,他撑着头阖上眼,不管倒地的年轻公子,也不管满厅里神色各异的人,自顾自的睡去了。 白发自他肩头滑落,同红衫叠在一起,使他像个惑人的鬼魅,而不像个神了。 四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曲停住了,风也停住了,人们保持着最后一瞬的动作,时间像是定格在这一刻。 九殷缓缓的踏进厅堂中,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行走之间衣袂不乱,与纸醉金迷的花楼颇为格格不入。 他走到束台身边,俯下身理了理束台的白发。 束台真的醉了,梦里都还皱着眉,眼泪一点一点的沁出来,沾湿了眼睫。 九殷将束台打横抱起,像来时一样,缓缓的走出去了。 他们一离开,时间又流动起来,曲调接着上一个拍子,喝酒嬉戏的人也各干各事,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公子坐起来,面上一片恍惚。 凡间已是深秋,离开秦淮河,大街小巷里莫说人,连灯笼都没有几盏,唯有天上的月亮洒下一片光辉,为九殷指路。 九殷抱着束台,走到了一处庭院里,庭院闲置已久,满院的枯草落叶。回廊通往池塘,池塘里还有一些残荷败叶,明亮的月亮倒影在池塘,给水波镶嵌了一层银色的光。 九殷抱着束台走在回廊上,夜里起风,吹起他的衣衫,铺了他满袖的秋意。 走到一个亭子里,九殷将束台放下,叫他依靠在自己身边,整理他披散的白发。 他轻抚他的额头,手指不自觉的细描他的眉眼。他的眉眼不似从前热烈了,凡人们只觉得他淡漠疏离,可九殷看得分明,他那双眼睛望着别人的时候,总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一声叹息,轻的像一阵风。 束台眉头皱了起来,仿佛被这一声叹息惊扰。九殷放下手,低头看他的时候正对上他睁开的眼睛。 “殷晚!”束台下意识的抓紧了九殷的衣服。九殷没有说话,用那双沉静的眸子看着他。 束台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松开九殷的时候双手止不住的轻颤。 九殷站起身,到亭子的另一边去了。 束台倚着柱子坐,目光无神的望着池塘里的残荷。风吹进亭子里,吹起衣衫随风起伏。这一道风像是一座高墙,隔开两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殷出声道:“一个人游荡在人间多有不便,尽早回神族去吧。” 说罢,九殷路过束台身边,就要离开,耳边忽然听见束台的声音。 “九殷···”束台的声音有些哑。 九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束台红着眼,望着他。 “你能不能···把殷晚还给我。”束台说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九殷没有见过这样的束台,束台是天底下最骄傲的凤凰,便是被打落樊渊的时候,九殷都没有见束台哭的如此无助,如此叫人心碎。 九殷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那一刻,仿佛心里的酸疼传到了指尖,叫他如何都不自在。 束台伸手拉住了九殷的衣角,低低的哀求,“九殷,你把殷晚还给我吧。” 九殷张了张嘴,“殷晚就是我,我与殷晚本就是一个人。” 束台呼出的气息微微颤抖,半晌,他松开了九殷的衣角。 “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不是我的殷晚。”束台额头抵着柱子,眼泪顺着一边脸颊滑下来,“我的殷晚爱我,他不舍得我难过,你不是我的殷晚,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九殷看着无边无际的夜色,他是最没有资格说爱的人,他爱苍生,苍生日日怨天不公,他爱束台,却没能为束台谋划一个平安喜乐的未来。 河洛安慰他的时候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天道的爱,不能被察觉,而不能被察觉的爱,还配称之为爱吗? 束台哭着睡去了,他的梦里,或许有舍不得他难过的,可以爱他的殷晚。
第43章 束台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他躺在一方矮榻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 束台坐起身,一边有个人来扶他,他看去,见是一袭青衫的青鸟。
“上神,”青鸟道:“王母命青鸟迎上神回去。” 束台坐起身子,阖着眼摁了摁额角。他在人间已经逗留了一些时日,有些心灰意懒了。 “好。”束台应下,起身同青鸟一同去了蓬莱。 蓬莱的大殿,灵气萦绕,灵鸟盘旋。束台走进大殿里,西王母坐在上首,左边站着蓬莱的诸人,右边则站着长留文景等人。 束台一眼扫过去,没有分给他们半分目光。倒是文景觉得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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