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在休息室之后,楚怀夕和徐以安就像两条短暂相交又仓皇分离的线,再无交集。 楚怀夕恢复了以往洒脱的生活,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笑声一天比一天爽朗。 只是每当她开车路过第一人民医院时,车速便会不自觉慢下来。回忆就像秋风中的落叶,纷纷扬扬地在脑海中浮现。 徐以安的生活也如愿回归正轨,每天在医院忙碌地穿梭,接诊、查房、手术,每一项工作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总会在满是消毒水的办公室里闻到柑橘香。 她想,或许是嗅觉出了问题。 九月中旬一个周末的午后,徐以安难得没泡在医院里,来到了一家咖啡馆。 这里是楚怀夕曾带她来的小店。店内弥漫着熟悉的咖啡香气,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徐以安点了一杯冰美式,将其放在桌对面的位置上,而后一瞬不瞬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暮色中的咖啡厅像一颗凝固的琥珀,徐以安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空置的座位。 冰美式表面的水珠沿着杯壁滑落,像楚怀夕情动时脖颈处滴落的汗珠,洇湿了她永远工整的白衬衫。 玻璃幕墙外霓虹次第亮起,徐以安起身坐到对面,指尖一下一下触碰对面椅背。皮质表面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却再不会有温软身躯陷进去抱怨。 “徐医生,你们医院的椅子好硬啊”。 徐以安敛起思绪,瞥了眼保温杯后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肆意蔓延。 与此同时,楚怀夕正和好友在商场逛街。 在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她看到了一件黑色的V领衬衫,款式简洁大方。她想,这种领口藏在禁欲白大褂下一定很好看。 她的手不自觉伸向眼前的衬衫,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的位置,直到朋友在一旁喊她,她才回过神,放下衬衫,快步离开。 白大褂怎么可以搭配V领衬衫呢! 晚上,楚怀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屏幕亮起,是朋友发来的聚会邀请,她犹豫几秒,回复了一个“好”字。 楚怀夕下床,前往餐厅倒了杯红酒,坐在阳台地上呆呆望向月亮。 或许身在热闹中,才能忘却烦恼。 城市的灯火在两人之间流淌成银河。徐以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身姿笔直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回答着徐梦的例行问话。 倏地,电视里播放的一首情歌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那是某次楚怀夕刷牙时哼的歌。 “你的眼神充满魔力,带走我的心跳…” 徐以安蜷了蜷指尖,和徐梦道了声晚安,步伐平稳地回到卧室,关门、落锁。而后,大步走到落地窗边。 智能手环的心跳监测曲线在裤兜里剧烈起伏。她扬起脖颈望向窗外的弦月,想起楚怀夕总说月亮像手术刀削出的弯弧。 此刻三公里外的酒吧里,楚怀夕正将第七杯龙舌兰推过吧台。 琥珀色酒液在霓虹灯下折射出细碎光,像极了那人镜片后总在闪躲的眸光。 她倏地捂住眼睛低笑,原来醉到极致时,连摇晃的吊灯都会裂成白大褂衣角的褶皱。 “小姐,您还好吗?”酒保的声音惊碎幻觉。 楚怀夕摆摆手,摇晃着空酒杯,看冰块融化成人鱼的眼泪。 她们各自在夜里数着月亮的阴晴圆缺,期待月光可以将所有的逃避都照成坦途。 这天,徐以安结束一上午忙碌的门诊,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脖颈。 叮——— 银行短信提示工资到账,她倏地想起该给余岁安交住院费了。 这已经成了她生活里下意识的习惯,小姑娘家境困难,病情又棘手,徐以安实在不忍心看她因为费用问题耽误甚至放弃治疗,于是便以社会爱心人士的名义给她交治疗费用。 徐以安来到缴费处,从兜里掏出银行卡,窗口工作人员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徐医生,又来缴费啊?” 徐以安浅笑着嗯了一声。 “徐医生,患者本月的费用已经交过了。”工作人员的声音穿过防菌玻璃,“上周一预存了十万,备注是…朋友帮忙。” 徐以安愣了愣,追问:“您是不是看错了?” 工作人员确认信息,语气肯定,“没错。是上周一早上十点半交的。” 徐以安闻言怔愣在原地。据她所知,余岁安母女二人在京北并没有朋友。 那这个匿名朋友是谁呢? 此刻三米外的电梯门缓缓闭合,恍惚间似有红裙残影掠过。 徐以安想到了楚怀夕,下一秒摇了摇头。 自从她俩彻底闹掰,楚怀夕已经许久没来看望余岁安了,更不可能暗自替对方缴费。 徐以安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问:“您还记得给她缴费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医院人流密集,每天来缴费的人很多,工作人员摇头,“抱歉,徐医生,我没印象了…” “没事儿。”徐以安将银行卡递给工作人员,“麻烦帮我给她再预存一万。” 缴完费,徐以安皱着眉前往医院食堂。 一路上,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到底是谁帮余岁安交了那笔费用。 楚怀夕的身影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可理智又告诉她,她们已经断了联系这么久,楚怀夕怎会突然插手这件事呢? 但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是余岁安母女在京北结识的神秘贵人?还是某个慈善机构关注到了她们? 这些猜测都缺乏足够的依据,徐以安越想越觉得迷茫。 走进食堂,她机械地打了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双眼直直盯着餐盘,饭菜的热气渐渐消散,她也浑然不觉。 季瑾溪走进食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发呆的徐以安。平日里的徐以安总是眼神坚定、举止干练,可此刻却满脸困惑与迷茫。 季瑾溪心中一紧,快步走过去,在徐以安对面坐下,轻声唤道:“老徐?” 徐以安像是从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季瑾溪,扯出一抹浅笑:“你下班了…” 季瑾溪嗯了一声,“你怎么了?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 徐以安犹豫了一下,将余岁安住院费被神秘人缴纳的事情告诉季瑾溪。 季瑾溪闻言皱起眉头:“确实很蹊跷,除了你和…那谁,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对余岁安的事情这么上心。” 徐以安咬了咬唇,眸中闪过复杂情绪。 季瑾溪捕捉到这一瞬间,试探着问:“会不会真的是…我发小呢?虽然你们…但她之前不是也常来看余岁安吗?” 徐以安摇头:“我不知道…” 季瑾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不管是谁,至少余岁安的治疗费用有着落了,这是好事啊。” 徐以安浅浅一笑,“季医生说得对。” 季瑾溪得意挑眉:“你呀,就是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快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赚钱,赚到钱才可以继续资助你的病人啊。” 徐以安点了点下巴,拿起筷子,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这位“朋友”。 徐以安强打精神吃了几口饭,便匆匆收拾餐盘离开食堂。她放弃午休,来到病房,一眼便察觉到余岁安情绪不高,原本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此刻也没了光彩,蔫蔫地窝在病床上。 徐以安大步走上前,轻声问:“安安,怎么啦?是心脏不舒服吗?” 余岁安摇头:“徐姐姐,我没事…” 徐以安松了口气,坐在床边,“安安,跟姐姐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余岁安犹豫了一会儿,眼眶慢慢红了,很小声地说:“徐姐姐,我想夕夕姐姐了。她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第19章 人鱼公主的眼泪 午休时间的病房像一只搁浅的玻璃鱼缸,余岁安独自蜷缩在消毒水编织的茧里。 “徐姐姐...”她的小手指在蓝白条纹被单上抓出褶皱,“夕夕姐姐是不是讨厌安安了?” 徐以安看着安安不安的模样,心间一皱,借着整理枕头的动作掩饰情绪,“怎么会呢?”喉间却像被棉絮堵住,哽了哽喉咙,“安安这么乖...” “那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咳咳咳~”小女孩倏地剧烈咳嗽起来,监测仪发出急促警报,“前天晚上…咳咳...张阿姨给我推止疼药的时候...” 顿了顿,她伸出三根手指,腕骨嶙峋如将折的玉簪,“我数着点滴数到了第一千三百五十七下,夕夕姐姐说过...数到一万就能见到彩虹...” 徐以安手僵在半空,移开视线,“夕夕姐姐最近工作比较忙…” 余岁安眸中满是失落,叹了口气:“我知道夕夕在晚上上班,很辛苦,我不该打扰她。可我真的好想她,她以前每天都会给我带好吃的,会陪我聊天,给我讲好多有趣的故事。” 徐以安咬了咬舌尖,抬起手揉了揉余岁安的发顶,“姐姐知道你想她了,我想,你夕夕姐姐一定也很想你。” “夕夕姐姐也总这样揉我的脑袋。”余岁安揪住徐以安的白大褂下摆,小声问:“徐姐姐,你能不能再揉一下我的头啊?” 徐以安鼻腔又一酸,抬起手,揉了两下。 滚烫的泪珠砸在蓝条纹病号服上,洇出深色斑点,余岁安呜呜咽咽地问:“徐姐姐,你说夕夕姐姐还记得我吗?” 徐以安思忖半晌,她发现自己完全猜不到楚怀夕的想法,想不到她为什么要接近安安,猜不到她为什么会对安安这么好。 她抿了抿唇,点头,“当然记得,夕夕姐姐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忘记你呢。” 许久后,徐以安从病房出来,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消毒水的气味刺得眼眶发酸。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认为楚怀夕给予安安的全是虚情,自以为是的以为安安需要的是自己。 原来,她才是那个会让安安受伤的人。 此后的一周里,愧疚难安的徐以安将自己切割成精密运转的医疗仪器。 晨间查房时会在安安床头放可口的甜点,午后交接班间隙会给她讲《小王子》,深夜值班时用听诊器捕捉她胸腔里日渐衰弱的潮汐。 直到某个雨夜,余岁安攥着有点褪色的芭比娃娃突然开口:“徐姐姐,今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徐以安笑了笑,“好啊。” 余岁安讲的是楚怀夕版本的《海的女儿》。 人鱼公主的眼泪会变成珍珠,但当她爱上人类医生后,珍珠就化成了消毒水的味道。 “夕夕姐姐说,医生姐姐的听诊器可以听见*人鱼公主的心跳。徐姐姐,是这样吗?” 徐以安抿了抿唇,“嗯,可以听到。” 余岁安突然从枕头下抽出画册,丙烯颜料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徐姐姐,你看,这是夕夕姐姐画的医院楼顶的晚霞。” 徐以安接过画册,垂眸看着并肩站在晚霞中的两人。她想起那天楚怀夕问她,“徐以安,你血管里流的到底是血还是生理盐水?” 她想,大概是生理盐水吧。 余岁安带着哽咽的声音将徐以安的思绪拽了回来,“徐姐姐,昨晚我梦到夕夕姐姐了…” “她在梦里还是像以前一样,给我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一个新的芭比娃娃,她说等我病好了要带我去看电影,看大海。我好开心啊,可是我一醒来,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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