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樾忍耐着手上的痛感,看着竹简上歪七扭八、十分难看的字迹,继续拿紧了笔写下去。 写到第三遍时,绢布被血色浸透,有血珠落在了竹简上。 卫樾面不改色,蘸着那点血珠继续写。 终于写完后,卫樾放下笔杆也沾了血渍的狼毫笔,不顾手上的伤,双手将竹简拿起来,满意地观摩了一番。 卫樾心想,明日温催玉瞧见了,定是要关心他的字迹为何如此之丑陋、竹简上又为何沾了血。 说不定温催玉一情急,到时候又要落泪……想想就十分有趣。 把竹简放下,卫樾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太医给的伤药,卫樾回来时没拿,但见渊阁的宫人很有眼力见地随后送到了定风殿,定风殿主事的宫人蔡庆又小心翼翼送到了卫樾眼前,如今几瓶药都在卫樾触手可得的地方放着。 但他盯着自己充满血腥气的手,片刻后直接放下,没有补救上药、换条绢布重新包扎的意思。 晚膳的时辰,蔡庆和其他宫人送膳食入殿,瞥见卫樾右手满是血色,不由得吃惊。 但卫樾没发话,宫人们也都权当没瞧见、不敢过问。 翌日一早,卫樾结束了傀儡皇帝的早朝,回到定风殿换下朝服,然后带上了抄写的竹简和几瓶伤药,前往每日上课的见渊阁。 卫樾头一回这么期待到见渊阁去,步子快了些,他到的时候,温催玉还没来。 温催玉身为太傅,官职在身,但他这太傅一职特殊,没有同任其他官职、又无皇帝权力倚仗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手中半点实权都无。 按大燕的礼制,他这太傅不上早朝也行,上了早朝虽然没人会赶,但左右也没他发挥的余地。 温催玉本身又是个病秧子,既然无人在意他,那他自然就不上早朝了,只按着给少帝授课的时辰入宫。 前两日,卫樾并不在意温催玉到见渊阁的时辰,反正他又没打算听课。 但今日,卫樾坐在书案前,忍不住看了殿门口好几回。 他蹙着眉头想,这温催玉怎么动作这么拖拖拉拉,来得这么晚,他都等了许久了! 于是乎,温催玉到了见渊阁之后。 卫樾没等他行礼,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提议:“不如你明日起也上早朝吧,这样下了朝就过来,朕便不用等这么久了。” 温催玉从宫门口一路走过来,气息尚且不稳,就先听到他的好学生想让他每天卯时、即凌晨五点就到宫里站一两个时辰,一时语塞:“……” 卫樾见他不说话,追问:“不好吗?” 温催玉有气无力地回答:“陛下,您若是想让臣往后每日早些入宫,直言便是了,何必这般迂回。” 卫樾想说他是认真的,不过看着温催玉没什么活气的模样,他又意识到了—— 也是,就温催玉这个身子骨,若是上早朝的话,怕是会直接晕在朝堂上,等不到早朝结束再来给他授课了。 “罢了,你知道以后要早些来就行。”卫樾说着,又想起来昨日考虑过的事情,“你是不是走得太慢了?要不朕给你安排能在宫里行走的马车罢。你出了宫有马车接你吗,若是没有,那就直接从你府上接送,免得你慢吞吞耽误时间。” 温催玉倒是愿意接受他这别扭的好意,但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多谢陛下的体恤,不过还是不用了。臣觉得,咱们暂且越低调越好,而且如今天气好,臣每日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益处。” 卫樾难得关心一回旁人,却被拒绝了,虽然也知道温催玉是出于冷静的考量,但卫樾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羞恼。 他想要揭过这茬,正好也有别的事想让温催玉知道,于是他接着若无其事地抬起方才被书案挡住的右手,把竹简递给温催玉:“随你。这是朕抄写的课业,你看看吧。” 温催玉正想先夸一句“陛下好学”,但下一瞬他目光一凛,没顾得上看竹简,而是惊愕地看向了卫樾的手。 那手上的绢布原先是浅色近白的,但这会儿□□涸后显得暗沉的血红染满了,温催玉看得几乎头晕目眩了一瞬。 他连忙走近,抓住卫樾抬着的右手手腕,盯着问:“这是怎么回事?陛下,这手上的伤昨日不是止血了吗,怎么……” 卫樾一脸轻描淡写,动了动手腕,想要收回手似的:“没什么,写字的时候不小心又裂开了吧,也不疼。” 温催玉瞧见他这副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反应,一时又操心又气恼,蹙着眉对殿外喊:“常喜,传太医——” “不用了,昨天的伤药又没用完,都在这里。”卫樾说,“你要这么看不过去,那再给朕重新上药便是了。” 温催玉无可奈何,先从卫樾手里抽出他还拿着的竹简。 放下的时候,他发现竹简上也沾着已经干了的血迹,不由得又是一蹙眉。
第12章 让温催玉心生怜惜,则能换来他温存的抚摸。 卫樾在书案前坐着,温催玉还是与他相邻而坐,帮他处理右手的伤。 先要把手上当前裹着的绢布拆下来。 这绢布被血浸湿,血一干,有的地方的布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温催玉看得心惊胆战,手上动作越发小心,但还是难免再度撕开伤口,又有血珠冒了出来。 卫樾始终一脸平静,嗅着靠得很近的白檀香,不发一言。 温催玉被近在咫尺的血腥气弄得有些气闷头晕,虽然满腹话想说,但自觉精力不足以一心多用,便只先专注给卫樾处理伤势。 总算小心拆下绢布后,温催玉让宫人常喜端了盆清水进来。 他还是握着卫樾的手腕,把卫樾的右手放到水盆上,掬水起来帮卫樾清洗了下伤口。 然后用干净绢布擦拭了水珠和血渍,拿过止血药粉,像昨天那样撒上敷好。 接着要等止血粉起效,温催玉总算能休息一下。 他闭了闭眼,睁眼后看向仿佛没有痛觉的卫樾,无奈问:“陛下真的不疼吗?” 昨天温催玉给卫樾上药的时候,卫樾还会神情凝重地蹙着眉、看得出来是有些疼的,但今天他这装得更云淡风轻了,让温催玉反而更担心。 但卫樾只坚称:“这有什么可疼的。” 他这么嘴硬,温催玉索性接着问别的:“陛下方才说,您这手是拿笔用力造成的伤上加伤……臣留下的课业,您用右手抄写完成的?” 卫樾不痛不痒地点头:“那是自然。” 温催玉不解:“可昨日不是说了吗,陛下您是惯用左手的,左手没受伤,本来不妨碍做课业。您为何非要用右手?” 闻言,卫樾仍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朕年幼时随母妃习字,母妃说朕本就被批命数异于常人,若是被人发现连惯用手都和寻常人不同,只怕又招致祸端,所以母妃逼朕改用右手,朕只会用右手写字。” 温催玉怔住,目光柔和下来。 他轻声说:“是臣疏忽,昨日没有多问两句……那为何伤上加伤后,陛下没让人帮着重新上药包扎呢?就这么放置了整夜?” 卫樾偏过头看向他,眼神和语气都有些五味杂陈起来:“朕自己也能上药,但朕不想拆掉这绢布……你给朕包扎得很好,朕不想拆。” 温催玉不由得又是一怔,心绪也跟着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想,卫樾自幼和神志不清的母妃一起被关在形同冷宫的宫殿里,能感受到的、直接的温暖大抵不多。后来被推着登基,摄政王虎视眈眈,其他人大概不敢对少帝示好,卫樾也不敢信任其他人。 得到过的太少,所以如今才连一张绢布都舍不得自己拆。 要不是卫樾体质好,估摸着也有运气成分,他这伤口裹着被血污的绢布,又被弃之不理这么久,发炎化脓的风险很大,连带着人开始发烧生病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温催玉突然有点担心,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卫樾的额头。 卫樾额上体温正常,不似发烧后在强撑的样子,温催玉才松了口气,放下手。 卫樾错愕又怔愣地看着方才摸他额头的温催玉……虽然昨日温催玉也胆大包天摸过他的头顶,但和这会儿摸脸,感觉总是不太一样的…… “陛下,臣僭越了。”温催玉见他一脸不知道怎么发作的表情,笑了笑,然后准备给卫樾继续上药。 卫樾垂眸看着低着头的温催玉,有些迷茫起来。 难道是他方才表现得不够可怜吗?温催玉为什么没有难过到哭一哭? 还是说,温催玉不会因为同情怜悯而哭,只会被委屈气到落泪? 那可真古怪。 …… 温催玉重新给卫樾包扎上了右手,然后一边收拾书案,一边叮嘱卫樾:“陛下,之后可不要再任性了,您的身体,您自己当最要保重才是。” “您若是习惯臣为您上药,那这样可好,臣每日早晨进宫后和傍晚出宫前,正好每日两次为您换药。旁的时间里,您自己多小心,不要让伤手碰着水。” 听着温催玉的轻言细语,卫樾抿了抿唇。 温催玉以为他还在想惯用手的事,便接着道:“惯用手左手的人虽然少,但本质和惯用右手的人无异。您又是皇帝,也不用担心饭桌上人太多,您惯用手不太一样会导致筷子打架。既然如此,何必在乎左手右手,如今习惯怎么用便怎么用就是。” 卫樾看了眼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右手,突然伸手自己打开了抄写的那卷竹简,语气有些桀骜道:“这种道理,用得着你说?朕虽然生来惯用左手,但改用右手也写得一手好字,朕十分满意,温太傅觉得呢?” 听到卫樾的语气又骄横起来,温催玉心平气和。 但目光落在竹简上,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温催玉平和不下去了,差点被呛住。 卫樾的字迹有如鬼画符,夹杂的血点更是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让这卷竹简更适合拿去祭坛做法,而不是送到温催玉面前交作业。 温催玉沉默稍许,即便是出自鼓励学生的想法,也实在无法违心地说出正面评价。 所以他拿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对卫樾说:“臣觉得,陛下的字迹很值得挖潜。” 卫樾立刻冷下脸:“你嫌弃朕的字?你当朕听不懂你的意思是不是?” 温催玉拿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少帝没办法,继续温声哄道:“陛下愿意写,臣就很欣慰了,哪里敢嫌弃。陛下的字迹很有您的个人风范,张扬肆意。但这写字难免要给旁人看,若是能周正一些,兴许更好。所以,从今日起,臣也教陛下端正字迹,可好?” 温催玉穿书之前是学美术的,他从小画画,学得有些杂,但涉猎最多的便是写意风格的水墨国画。为了作画后的题字不至于毁了整幅画,他也认真学过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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