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二人就一同前往锦绣坊。 一路上,苏及倒是安心不少,有陆英跟着,他也不怕江离再对他下杀手,陆英算是在践行第一个承诺。 锦绣坊,是京中最大的制衣坊,内设十二工坊,金丝对应的是盲坊。 管事的在前面带路,二人穿过几间工坊,隐隐听见前面有金属撞击的声音,那管事解释这是将金子槌薄的声音。 到了地方,管事打开暗室,门内一片昏暗,各处皆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及待眼睛适应了昏暗,这才发现房中的皆是盲人。 他们有的闭着眼,有的无神看着前方,手下功夫却一刻不停,似乎已经将手下的动作做了千遍万遍,才能如此熟练。 “这缂丝工艺复杂,金丝又是其中最难的,需得将金条用乌金纸夹住,再用特质石锤不停捶打,手腕用力平稳绵密,十几个时辰不得停歇.......这活明眼人可做不得,只有盲人能凭着手感,将金丝做得极细极均匀。” 苏及弯下腰,从桌上捡起丝线一端,另一端还在盲人手中未成形。 手中的金线柔软,却比普通蚕丝线不知坚韧多少,捶打中还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苏及放下丝线,两人退出暗室,室外天光正好,苏及不由得眯了眯眼,夸赞道:“真是穷工极巧。” 陆英朝管事的看了一眼,那管事拱手退下。 “可发现什么了?” 苏及重重点头,笑道:“这法子还真是精妙绝伦!” 自昨晚见那八仙祝寿图后,这是苏及第二次露了情绪,不过今天他并未意识到。 陆英勾起嘴角:“哦?说说看。” “王连芳将命根子用红绳挂在高处,我一直没想通如何让东西落下来,现在却明白了。那小太监将金丝一端缠在红绳上,另一端放在烛台下,这金线乃金物所致,热意可从一端传到另一端,时间久了,那红绳自然就被烧断了。我刚刚手中那线还带着温热,就是因为另一端正被人捶打,磨出了些热意传到我这边。王连芳府窗边就是放有烛台,若我没猜错,附近就该有金丝的痕迹。因那金丝极细,加之房中满是黄色金器,故而一直未被人发现。” 陆英:“的确是个构思巧妙的盗术。” 两人说着往回走,这十二工坊依八阵图而建,一坊一阵,阵阵相连,错综复杂。 没了管事带路,两人不知怎么就偏离原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出路。 此时正是做工的时辰,工人们都低头忙着手中的事情,无暇顾及二人,苏及笑道:“这锦绣坊大名鼎鼎,欣赏的机会实在难得,就是耽误陆大人处理公务了。” 陆英踱步往前:“无妨,公务不及苏二公子查案来得重要。” 路过绣坊,大门正开着,能望见坊内绣娘们正低头做工。 苏及脚步一转,走了进去,靠近门口处一绣娘正低头做工,苏及拿起桌上的手帕,低头研究了半晌,赞叹道:“这玉簪花秀得可真是好。” 那绣娘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纪,戴着面纱,被进来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张嘴啊啊两声,又用手比划两道。 苏及和陆英互相看了眼,原来是个哑巴。 这时管事正好找进来,见此解释道:“二位大人怎么在这儿.......这是咱们锦绣坊最好的绣娘,京中不少夫人小姐裙衫上的刺绣都出自她手呢。” 苏及将手中丝帕放回原处:“这盘金的技法少有人会,锦绣坊果然卧虎藏龙。” 管事听了苏及的夸赞喜不自胜,想起什么又转头对绣娘道:“怎么还在这儿,王府的管家等候多时了,快去吧。” 那绣娘连忙起身,朝二人俯了俯身,往外走了。 有了管事带路,这十二坊不再是个迷宫,苏及二人也不再逗留。 穿过最后一坊,陆英突道:“苏二公子对刺绣倒是了解,苏府还需要让府上公子学这些?” 苏及脚步不停:“爱好罢了。” 陆英目光在他侧脸上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默了只道一句:“这爱好倒是特别。” 两人出了锦绣坊,苏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这锦绣坊的金丝工艺连他都不曾了解,这次若不是亏了陆英,锦绣坊也不会将这等金丝的制作手艺向他展露,那小太监又是从何得知? 倏的,他拉住陆英的衣角,快速问道:“你说过那家女儿最后疯癫不知所踪是不是?!” “对——”陆英突然顿住。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往回走。 那管事才刚进门,正准备对对今日的应收,谁知肩膀一重,突的被人抓住,他一回头,竟是刚刚送走的二人。 苏及喘了两口气:“王府的那幅八仙祝寿图可是出自那绣娘之手?” 管事不明所以,见后头陆英也正盯着他,不怒自威,只得老实点头:“公子怎么知道?” 苏及印证了猜想。 熟悉金丝的只能是锦绣坊的人,说明小太监识得坊中人,但要将金丝悄无声息送进王连芳府上却并非易事,而坊中绣娘就容易得多。 看来小太监早就策划好了,这倒是个好法子,既可将妹妹藏进坊内,又能将作案工具放在眼皮子底下而不被人察觉…… 苏及又急急问道:“刚刚那绣娘去哪儿了?” “去……去王大监府上了,王府每月要在我们锦绣坊做十几套新衣,王府管家说最近王大监瘦了不少,要裁缝重新量量,我想着正好把图案一块儿选了,就让绣娘跟着去了。” 小太监已死,绣娘此时去王府只有一个可能。 苏及看向陆英:“她杀死王连芳的有几成?” 陆英也已猜到那绣娘是谁,他轻摇头:“一成,王连芳怕死,身边有十多名影卫,凶器一出,便是毙命之时。” 门外停了好几辆马车,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夫人小姐来这儿选绣品。 苏及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情绪已变,他看向陆英:“陆大人,可否帮小人一个忙?” 陆英与其对视:“你可知没什么可能性。” 苏及眼神却不变:“试一试便知。” 陆英不再说话,只出了门,抽出腰间的佩刀,一瞬的工夫,斩断了其中一辆马车的铁锁套。 这一番动静惹得周围马匹躁动起来,陆英毫不在意,翻身坐上被解开束缚的马匹,低头看向已经等在一旁的苏及。 苏及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谁知陆英只看了一眼,弯腰拎着他的后领一提,苏及一个晃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 苏及晃了晃脑袋,扯了点嘴角:“小人没骑过马,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举动唐突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说着,便伸出手牢牢抱住前面陆英腰身。 陆英:“......” 两人在闹市中踏马狂奔,引得行人侧目,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马蹄咚咚响着,传入苏及的耳中,与他的心跳合二为一。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 陆英勒马停在王府不远处,苏及见到王府门开了,一人被抬出,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苏及还是认得。 那是苏绣娘。 女人脸上的面纱不见了,露出姣好的面容,她闭着眼,神情平静,睡着了一般,只是胸口和腹部的血迹洇开,将纱裙染红了大半。 人已经死了。 陆英收回目光,好一会儿,只听见身后人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
第9章 劫人 八月初。 湖中有人在泛舟,隐在莲叶中只冒出个篷顶,远处传来阵阵嬉戏声,不知是哪家公子小姐在此处游玩。 苏及自顾自倒了杯酒,存了一年的桂花酒,味道正好。 于是他喝一杯,就往面前的湖水中倒一杯。 “苏二公子再这么倒去,一池的鱼可就要醉死过去了。” 身后传来人声。 不用回头,苏及也知道来着何人,他靠着身旁柳树,眯了眯眼,望向拿到挺拔人影:“陆大人怎会在此处?” 陆英在他身旁站定,低头看人:“那苏二公子为何在此处?” 苏及咂咂嘴,眯眼笑道:“我大哥念着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喝酒,只好来此处偷着喝,陆公子赏脸一块儿喝?” 陆英接过苏及递来的杯子,一阵桂花的香气钻进鼻中。 他盯着苏及看了会儿:“哦?我还道二公子是在此处祭奠什么人。” 苏及只是呵呵一笑,不作答。 两人沉默喝酒,舟划远了,只余下树上蝉鸣声和地上蛙声一唱一和,将一湖池水打乱。 酒喝了大半,陆英盯着湖面道:“二公子为何救那绣娘?我见二公子对那九姨娘无动于衷,还以为二公子并不是好管闲事之人。” 苏及倒酒的手一顿,心中叹息,也不知这陆英从何时起盯上了他。 “玉簪落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陆大人可听过?” “玉簪花?” “对,只因那绣娘绣技卓绝,将那玉簪花绣得仿若真花。” 陆英听了不置可否。 苏及知他不信,只是一笑,也不再解释。 陆英又道:“据说王连芳吓得一夜没睡着,朝圣上告了几天假。” 若不是影卫,苏绣娘也该得手了,苏及心中惋惜。 “苏绣娘已经埋了,仓术在她手中找到了一段金丝。” 苏及:“那金丝极细,不易折断,又能逃脱王连芳府上的搜查,是绝好的杀人工具。” 两人又沉默喝酒,没多久,壶中酒就见了底。 这时,远处传来珙桐的声音:“公子!公子!该回府了,大公子已经抱怨你这醉仙楼的烧鹅买得太久了。” 苏及拍掉身上草屑站了起来,朝陆英拱了拱手:“陆大人我就先回府了,这弯刀月就留给你一人欣赏。” 走了两步,却听陆英在身后问:“二公子可曾去过江南?” 苏及脚下步子一缓。 “不曾。” ....... 苏及又去了王连芳府中,果然在烛台下找到了金丝,也印证了他的一番猜测。 可是红绳断开,那东西也该掉落到地上,怎么在房中消失不见?又会被小太监藏在何处? 府中再找不出别的线索,但还有一处地方苏及还未曾找过。 苏及和陆英在管事的带领下来到绣娘的住处。 锦绣坊为坊中手艺人皆安排了住所,离十二坊不远,绣娘是坊中刺绣第一人,有些优待,可独享一间房。 两人踏进房中,只见房中一片狼藉,四处都是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苏及拉过管事:“这里有人来过?” 管事也被房中景象惊道:“这这这,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陆英踏进房中,往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是江离,苏绣娘已经暴露,他找到这里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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