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及抬眼注视对方:“抓金果儿的虽是我,但这不正是公公设下的局吗?” 王连芳一顿:“你在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及视线扫过,最终停在不远处的壁灯上,他缓缓道:“冬月十六,我和安南侯赶到城西村舍之前,赵铁盈杀了曾掌柜,将尸体藏于井中,再翻墙离开。院中的腌菜腌肉掩盖了血腥气,我并未发现井里的异常,只以为曾掌柜逃了。” 说完,苏及取出身后的剑,他摩挲着剑柄上的睚眦纹:“我昨日特地找人做了比对,一把是龙泉剑师所铸,另一把却是有人故意仿制。” “金果儿和贵妃为太子之位想借金水之手杀了柳时清,可金水失败了,赵铁盈只能亲自动手,再嫁祸给金果儿,这样一来不但铲除了柳时清,也拖了金果儿和贵妃下水,一石二鸟。” 苏及说完看向王连芳,观察对方的神情,“公公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王连芳的下巴微不可察地抖动:“……既然是赵铁盈做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连芳油盐不进,江离将丝绢扔到桌上,身后手下会意地踢进对方膝窝,王连芳被踢得踉跄一步,扑到苏及的身前,正好对上苏及举起的剑尖,他声音有些变了调:“你想干什么?!” “赵铁盈一年内连升三级,背后推举之人从不露面,”苏及没有挪开剑尖,直直看着他,“可朝堂本就是一张网,蛛丝马迹总会留于其间,公公你说对吗?” 王连芳并没太多心思听苏及的推敲,他视线皆在离自己不足两寸的剑尖上,慌得大叫:“我若有分毫差池,你和江离都得给我陪葬!” 苏及笑了笑,剑尖又往前近了一寸:“我只问公公,为何要杀柳时清?又为何要嫁祸给金果儿?” “……”王连芳闭口不言。 苏及心道这王连芳虽贪生怕死,但还是有些脑子,似乎知道在吓唬他,他正想着如何逼人开口,手中的剑却被人夺去。 苏及没想过伤人,可身旁的人却毫不顾忌。 江离将剑直直插入王连芳的肩上,不但如此,剑还在皮肉中转动,王连芳哪受过这种苦,一时间石室之中皆是他的哀叫。 江离充耳不闻,他袖口沾了血迹,皱着眉对苏及道:“你跟着陆英就学了这些唬小孩儿的东西?” “....” 见苏及呆愣住,江离施施然站起身,不顾王连芳的哀嚎,漠然将剑又拔出,血迹涌出,染湿了王连芳价值连城的衣袍。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王连芳的哀叫声渐渐弱下来。 江离将剑扔在一边:“说吧,恐怕公公也不想知道被捅成马蜂窝是什么滋味。” 王连芳捂着肩膀混身颤抖,他的脸白了又白:“……你们知道又如何,柳时清的仇你们永远也报不了!” 苏及一愣,什么意思?永远报不了的仇是指什么? 突的,他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站起身:“你说的那人是——” “苏及!”江离却叫住他,抬手让人将王连芳拖了下去,留下地上一滩血迹。 石室再无其他人,苏及僵硬地转身:“江大人为何不让我说完?” 江离沉默良久,最后拾起地上的剑还给苏及:“王连芳背后只会有一人,说了也无用。” “为何无用!” 江离脸色泛青,反问:“知道又能怎么样?我们能动得了?” “……” 苏及指尖发颤,是啊,他们都动不了。 良久,苏及没有来地笑了一声,既笑老天爷的捉弄,也笑自己的愚蠢。 真是荒唐至极! 江离等他笑够了:“苏及,停下吧,不要让人知道你在查此案。” 若再查下去,他们都得丢了性命。 苏及嘴角干涩,他没有回答,只问:“那王连芳该怎么办?” 江离转身走出石室:“他本来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第72章 求一个真相 苏及浑浑噩噩回了苏府,家中有客,正与苏鸿交谈,那人一回身见到苏及,欣喜上前:“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及强撑着一丝力气,撑着眼皮看人,总算想起是谁来:“......刘县丞?” 话音刚落,苏及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苏及被醒,珙桐和苏三姐正坐在门槛上逗鸟,听见身后动静忙扑到床前,珙桐满脸担忧:“公子,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苏及刚要张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紧,他抬手指着桌上的茶壶,苏三姐拎了茶壶给他,苏及连喝完半壶才道:“我这是怎么了?” 珙桐:“大夫说你突然晕倒是思虑过盛,心气郁结所致。” 苏三姐颠了颠手里的刀,两截眉毛快挤在一处:“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帮你打回来!” 苏及啧了一声,两指将她眉头抻开:“成日就知道打打杀杀,还真想当大侠了?” 苏三姐葡萄一样的眼珠转来转去:“那你为何看起来很难过?” 苏及转头问珙桐:“我看起来很难过?” 珙桐没看出来,但他道:“大夫说你心气郁结。” 苏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好问:“开封府的刘县丞怎么来京城了?” 珙桐:“刘县丞上京述职,顺路将给柳大人的东西带来,他去了柳府才听闻柳大人已经……已经过世了,这才将东西送到这儿来。” “什么东西?” 珙桐和苏三姐互看一眼,一前一后跑出去,不一会儿两人抬了个竹篮进来,放下后又跑出去,抱着一袋米进来,再是几个酒坛子……不一会儿床边堆满了东西。 珙桐歇了口气,擦着汗道:“咸鸭蛋、新产的米,新酿的高粱酒,还有竹篾做的篓子……都是自家做的,开封百姓都还不知道柳大人的事,所以托刘县丞带了这些来。” 苏及垂眼看满地的东西,柳时清的河道治理成效显著,开封头一次躲过了水患,庄稼粮食产得比往年好,这才会千里迢迢送来谢礼。 他舔着起皮的下唇,不知是不是那茶泡太久,总觉得舌尖苦涩。 苏三姐一直趴在床边窥看苏及神情,见他盯着东西发呆,便从怀中掏出个纸包递过去。苏及一顿,接过打开,里面是半个枣糕。 珙桐这才想起他家公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忙跑去东厨热菜。 苏及沉默着将那半个枣糕吃下,可吃完还是觉得舌尖苦得发麻,于是他问苏三姐:“这东西你放了多久了,怎么是苦的?” “明明甜的!”苏三姐恨恨道,“我看是你自己心里苦……” 苏及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床边,苏三姐会意,爬上床和他并肩而坐。 苏及望着床下的一堆东西:“你说真相对人重要吗?” 苏三姐想了想:“大哥说做人不能撒谎……所以应该是重要的。” “那和性命相比呢?” “嗯?”苏三姐歪着头,似乎不太明白。 苏及转头看她:“若是执着于真相会让人丢了性命,那还重要吗?” “啊?”苏三姐还是不明白,她实在想帮苏及,可连问题都听不明白,为难得直挠头。 苏及摇头失笑,他觉得自己疯了,竟会追着一个不及腿高孩童问这种问题。 于是他拍拍苏三姐脑袋,让她自己去玩儿,苏三姐恋恋不舍跳下床。待苏三姐离开后,苏及无奈望着床帐,自己回答了自己:“这世上不会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 四月底,苏鸿辞了官,他还是决定要去一趟岭南,尝一尝他心心念念的荔枝。 行李收拾妥当,除了回乡祭祖,苏鸿还是头一次出远门,浑身上下都是喜气,止不住话:“除了荔枝,还有别的果子,听说个头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比荔枝还甜……檀之,你是如何说通王大人让我辞官的?” 王佐谋这老狐狸一直拦着苏鸿辞官无非是为了苏及的断案之才,但这些总归比不过安南侯的面子大。 门外响起声音,福木驾着从东市买来的牛车:“大公子、三小姐,该出发了!再不走今晚就走不到驿舍了。” 苏鸿背着行囊,牵着苏三姐坐上牛车,大力朝苏及挥手:“檀之,我和三姐给你带荔枝回来!” 苏三姐比苏鸿想得周到些:“这么远的路,带回来也坏了吧。” “那我们带荔枝的种子回来,种在簪花小院,以后在京城也能吃到岭南的荔枝了!” 苏三姐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那我们多带些回来,我还要种在陆大人家里……” 两人又开始商量带哪些种子回来,牛车越行越远,两人声音越来越小… 苏及失笑,橘生淮北那就不是橘了。 罢了,只要种的人高兴,就算只开花不结果也未尝不可。 送别苏鸿和苏三姐,苏及回了府,他取出袖中的纸条在香炉中烧尽,转身叫珙桐为他备好官服。 珙桐拿出官服替他穿上,奇怪问:“公子,你今日休沐,这是要去哪儿?” 苏及一直不答,只垂头系腰带,待他认真系好,这才抬起头来,神情中是近日从未有过的松快:“我要去求一个真相。” 这时,门外传来三两声敲门声,珙桐要去开门,却被苏及叫住。 他从枕下拿出一个包袱:“若我今日没有回来,会有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家中值钱的都换成了银票,你带回扬州等大哥和三姐回来便是。” 珙桐呆愣住:“公子……” “珙桐,你可还记得那被马员外抛弃的九姨娘?” 珙桐当然还记得,他那时还为此生了公子好久的气。 “你那时怨我没有救下她……我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苏及自嘲地笑了笑。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苏及望了眼作响的门,收敛了笑:“可柳时清不同,既然做了他的学生,总要做一些学生应该做的事。”就算不得不叫自己置身险境。 苏及将包袱塞进珙桐怀里,珙桐惊醒过来,他慌忙抓住苏及:“公子,你不是冷血的人,我早就不怨你了!” 敲门声变得急切,苏及往外看了一眼,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但这段日子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下着大雨,一只鸟儿落在树上躲雨,灰扑扑的羽毛被打湿,那场雨困住了它,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珙桐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直觉若是放手,兴许再也见不到他家公,他声音带了哭腔:“公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及收回视线,定定看着他:“珙桐,原来我也被困住了。” “公子……”珙桐满脸泪水,抱着包袱发颤。 苏及整好衣冠,拍着他肩膀笑道:“三年前路过家门口那和尚说我命中有一劫,我还当他是骗子,没想到他竟说的是真话……不过他也说了,我虽命途坎坷,但皆能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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