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偏去找他?”殷玄一双眼仿佛要洞察进他心里,“你是丞相府上送上来的奴才,有事不找你主子,却去找吕默?” 不知是不是宫殿内的反光的原因,玉来福觉得殷玄那双眼,不是寻常汉人黑棕色瞳孔,而是深蓝色的。 恰如落日后,夜幕将黑未黑的藏青,又冷冽异常,的确犹如冷血蛇兽的眼睛,让人畏惧。 玉来福十分虚伪道:“奴才去了吕将军府上吗?奴才也不知道,定是天意感怀陛下勤政爱民之心,故而让奴才梦游前去,为陛下排忧解难,传情达意。” 殷玄骤然凑近他,鼻尖抵上玉来福,隐带杀意。 胆大妄为的奴才,不是沉默不语,就是满口胡言。 “滚。” 潘全守在门外,但见玉来福撞开房门,被踹飞了出来。 殷玄今日原本就有意教训他,这一脚踹的够狠,玉来福两眼晕眩发黑,眉目扭曲,闷咳了几声,喉咙里竟泛起甜腥,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潘全不知此时两人情况如何,也不敢冒然去扶。 玉来福一喘气胸口就阵阵的疼,趴在地上抽了抽,嘶嘶的缓了好几口,还没爬起来。 殷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禁足一月,不准人探望。” 顿了顿,殷玄沉声:“尤其是吕默。”
第23章 玉来福让人架了回去。 左右两个小太监搀着他的胳膊,整得他像尊佛爷,引来宫人频频侧目,让他有种“皇城一景”的感觉。 潘全慢悠悠的跟在一旁,拿手点了点他:“你啊你,真是好命,陛下竟饶了你。能从瑶光殿活着走出两次的,整个皇宫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玉来福强笑了笑,也不知道这话是夸奖还是挖苦。 他当下这副路都走不稳的狼狈样子,好像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到了快绿阁门外,玉来福实在不好意思让潘公公继续送他,让其他伙伴瞧见了,咒他的又得多上几个。 “奴才自己进去就是,劳烦潘公公和两位小公公相送。” 潘全一摆手,随玉来福去了,玉来福轻柔了柔心口,扶着墙踉踉跄跄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许仕安心里不安定,过一会就出来看一眼玉来福回来没。 也不知道出来的第几次,瞧见玉来福靠在墙上,含着胸喘气,脸上明显是在忍痛,两条腿站不住的发抖,像是马上就要跌下去了一样。 “来福!”许仕安忙跑了几步上去搀住他,玉来福的身子东倒西歪,许仕安索性将玉来福的一根胳膊搭在自己身上,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借力。 “来福你怎么样?” 玉来福想说话,话音却卡在了嗓子里,他胸口这会儿疼的厉害,骨头像是裂开了。 “先……扶我回屋去……”玉来福撑着口气,生怕这口气泄下去了就爬不起来,走不得路了。 许仕安看他一直按着心口揉,想来应该是被踹了,便扶他进屋躺下。 可玉来福后脊一着了床,呻唤一声,手指蓦的绞住了许仕安的衣袖。 许仕安看他身上没有血腥,也没有其他什么显眼伤口,着急道:“你伤哪了?哪里痛?我给你解开衣裳看看。” 许仕安将玉来福的衣裳脱了检查,玉来福胸口一片黑紫,后背更是纵横交错,鞭痕还水灵灵的肿着,屁股上带着明显的几个巴掌印,好大一只手。 许仕安按了按他背上那些红痕,玉来福吃痛的闭上眼。 红痕一直不消退,就是皮下有淤血,只是打的巧妙,没把表面的皮肤打烂,其实内里皮开肉绽。 “这样的伤没法上药,你只能忍一忍了。”许仕安给玉来福盖上衣裳。 不一会太医来看过,也说问题不大,骨头没事,虽有震伤但要不了命,就是得休养,至少要躺个十天半月。 太医给玉来福内服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叮嘱几句忌口事由便离开了。 许仕安用几个枕头垫在他身前:“这样躺舒服些吗?” 玉来福歇了口气,胸膛里那口翻滚的气总算捋顺了,感觉自己已经活了一半:“舒服很多。” 许仕安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没烧。” “我歇了会,感觉没事了。”玉来福用胳膊半撑起身,推推许仕安,“我嘴里没味儿的很,你去拿块糖我吃,我起不来身。” 许仕安看玉来福还有力气支使他,也算松了口气,打趣道:“等着,大公子,小的去给拿。” 许仕安从糖罐里挑了一块大的,塞进玉来福嘴里:“你确定活了?不会半夜又死掉吧。” “不会,死不了。”玉来福仰头躺着,用舌头搅着糖块,心想着,他不仅不能死,还得快些好起来,不然凭吕默自己是拦不住曾老师的…… 玉来福阖上眼想事情,不知想到哪里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他是被许仕安摇醒的。 梦里隐约听着有人喊他,但他眼皮沉的很,好半天才睁开眼。 许仕安鼻尖冒汗,玉来福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声音带着晨起的涩哑:“出什么事了……” 许仕安长呼了一口气,拍拍心口:“你看看什么时辰了,你还不醒!我以为你死了!” “不会……”他答应吕默的事还没做,就算要死,也得把事情办完再死。 许仕安一本正经:“来福,你不要总是这样好不好,你总给我一种不想要命了的感觉,真的很吓人。” 玉来福笑笑:“我哪有不要命,药也吃了,饭也一顿不少。” 话是这么说,平日里玉来福也是能吃能喝能聊,可许仕安就是觉得他身上有种很重的悲伤,整个人只有游丝一线撑着,等哪天最后一根线崩了,他就会沉寂的死去。 跟他相处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许仕安给玉来福倒水服药,玉来福从榻上撑坐起来,很是听话的吃了药,又吃了一碗半的清粥,甚至比平日里还多吃了半碗。 玉来福知道,只有多吃点东西,才能快点恢复力气。 太医让玉来福至少躺个十天半月,三四天的功夫玉来福就躺不住了,让许仕安扶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吹风,躺着说话不腰疼的指点许仕安浇花: “那几盆喜干,昨天浇过了就不必浇了。” “那边的几盆得晒不得,中午日头太盛,得搬到阴凉地去。” 许仕安撸起袖子哼哧哼哧的搬花。 玉来福又指指另一边:“那边几盆得上些肥料,里头有把小勺子,两勺就够,不能多了。” 许仕安扒开袋子挖了两勺肥料,还没等铺完,玉来福声音又幽幽响起:“门口那两盆花,得浇两朴水。” 许仕安把肥料袋子往旁边一扔,跺着脚去舀水:“玉来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使唤起人来这么得心应手!” 拿起使唤人的范儿来,跟个高门公子一样。 许仕安恨恨咬牙:“就知道欺负我,你现在落难了,除了我,谁肯来看你!” 玉来福含笑道:“这话可别说太早,没准一会就有人来了。” “得了吧,狗都不来!”许仕安舀起满满一瓢,长臂一甩朝玉来福飞泼过去。 玉来福笑了几声抬起袖子挡脸,却听得一声水泼到脸上的动静。 玉来福从袖子后头探出一双眼睛,竟看到满脸是水,咬牙抽搐的吕默。 玉来福、许仕安:“……” 许仕安张大了嘴,连忙拿了帕子上前给吕默擦脸:“吕将军,您怎么从墙上飞下来了,我不是冲您,我是……” 玉来福憋不住的爆出一阵笑声,笑得他胸口疼。 吕默一眼杀过去:“你笑个屁!” “小吕将军好霸道笑都不让笑。”玉来福眼眸亮灿灿的,比春光明媚。 吕默颇有暗示意味的将余光冷冷射向许仕安。 许仕安看着这两人,眼珠微动,心领神会道:“来福你饿了吧,我去小厨房给你要些吃的,很快就就回来。” 玉来福点了点头,许仕安临走还朝玉来福挤了挤眼,意思是他都明白。 等着许仕安走了,吕默目光沉沉的眯起眼:“他不会告密去吧。” “不会,仕安很可靠。”玉来福抬手指了指屋里,“进屋说话。” “嗯。” 玉来福撑着摇椅站起身,掩着嘴咳了一声:“扶我一把。” 吕默伸了一截手臂出去,让玉来福抓扶着,却见玉来福手上竟然也有伤。 吕默眉头拧成“川”字,嘴角耷拉到地下,玉来福每趔趄的走一步,吕默的怒火就烧起一分,暗骂了一声:该死的殷玄。 另一边,殷玄福至心灵的打了个喷嚏,打开了吕默的奏折,眉尖微挑。 殷玄啜了口茶:“今天是吕默当职?” 潘全琢磨了一番:“这个时辰吕将军应该下职回府了。” 殷玄不着痕迹的挑了一下眉,将吕默的折子搁到了一边:“朕批累了,去玉来福那走走。”
第24章 青天白日里,快绿阁门窗紧闭。 玉来福关上门在床沿坐下,就见吕默神情严肃的像要吃人。 玉来福在吕默眼前打了个响指:“仕安又不是故意的,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吕默瞪他:“我是会记恨这点小事的人吗?!” “那你脸这么黑。” “我是因为……”吕默扫了一眼他这副病躯,从前他在丞相府里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吕默嘴唇嗫嚅几下,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 玉来福正色道:“你找我什么事,还是快说吧,陛下刚下了命令不准人探视,还尤其点名不让我见你,你这样闯进来,万一被人瞧见了,我命就没了。” 吕默冷哼:“除了我,谁还会来你这!” 这话听着好耳熟,玉来福认真纠正道:“你现在最好立刻连呸三下。” 吕默愤慨:“殷玄这会儿能来看你,我就是狗!” “……别这样说,”玉来福一本正经道,“陛下来我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吕默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长篇大论的骂一通殷玄,玉来福连忙做了个打住是手势,直切正题道:“好了好了,隔墙有耳,你在宫里说话小心些。让你去劝老师,你劝的怎么样?” 吕默只好憋回去,冷着脸:“我尽力了,但老师势在必行,劝也是徒劳。” 玉来福:“你没跟他讲,我会暗中推动改田事宜吗?” 吕默:“说了,没用。老师想轰轰烈烈的以死明志,我拦不住。” 玉来福有些着急:“那就能拦一天是一天,一个月拦不住,半个月也行,我一定会让这件事有转机!” 吕默抿唇不语。 玉来福握住了吕默的小臂,恳求道:“我出不了宫,只能靠你。半个月,你再拖住老师半个月,别让那么多人枉送性命,子肃,你也不会想看到午门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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