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他自己的婚姻里，秦愫一个大家闺秀，初经人事，可以想见有多害羞，对他别说回应，就连出点声音都不好意思。
所以他单单不知道，他是可以被这样温柔地吻的。
而且吻的是他身上那些最丑陋的疤痕，看上去就令人作恶的黑色纹理。
他早就醒了，可以凭自己的神智，把那些怨气压下去。
可他怎么舍得醒。
所以他就强忍那两颗钉子在颅骨里的难受，生生躺了这么久，要不是真担心蓝曦臣中尸毒太重，他觉得还能再忍两个时辰呢。
他醒的那一刻，真想搂住蓝曦臣的脖子，在他耳边颤声说：“我都快化了……”
可就像蓝曦臣到底不敢吻他的唇一样，他也到底不敢说这种话。
他躺回去，恨恨地想，蓝曦臣的温柔，真是他的毒。
蓝曦臣这个人，真是他命里的劫数。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为他死过一次，都学不乖。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许久，又闭上眼睛。
唇角似乎紧闭，却极轻极轻地吐出三个字。
“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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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提着一锅糯米粥上来，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还好他身体底子不错，喝了三碗，脸上青紫之气已经下去许多。
金光瑶已经穿整齐了，坐在窗边，玩着从脑袋里抠出来那两颗钉子。
他神情一贯笑笑的，因此也难以判断说的话是不是真生气。
他只笑道：“魏无羡这个虚伪小人，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我都对他那么好了，他身上天天揣两枚这玩意儿防着我。”
蓝曦臣看看他，心想，如果是魏无羡听见这句话，一定会怼回去：“敛芳尊你可以停止自我介绍吗？”
但他毕竟是蓝曦臣，不是魏无羡，于是只是放下碗，缓颊道：“别这么说，你也打断了他两根肋骨呢。”
“啊？”金光瑶一声惊呼，脸上现出痛惜之色：“什么？才两根？”
“……”
蓝曦臣不是不想知道魏无羡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以他对两人的了解，觉得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金光瑶是多自持的人，看到娘亲遗骨都控制下来了，却被那段共情激得发了狂。而魏无羡即便被打断两根肋骨，都没抱怨，反而有愧疚神色。可见那秘密有多惨痛。
这让他心里竟生出些微的嫉妒：他一直以为他才是知道金光瑶最多事情的那个。
停了停，他心里还想解释刚才那看起来难以解释的事，也不清楚金光瑶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于是道：“三弟啊，刚才的事，真是误会一场，我……”
他的话头却被截断了，金光瑶玩着钉子，甚至都没看他，淡淡笑道：“我自然明白是误会，二哥这么雅正端方的一个人，再解释就多余了。”
这话堵得蓝曦臣都没法回嘴。他看着金光瑶那笑，也不知那雅正端方四个字是说真的还是有讽刺意义。
他还没来及说什么，话题又被金光瑶拉走了。
“所以魏婴被江澄带走了？”
“嗯。”蓝曦臣点头。
“也好，江晚吟嘴上厉害，倒是不能薄待了他，”金光瑶又问， “阿音那两姐妹呢？”
“我带你走时她们还在现场，应该也被江家带走了吧，”蓝曦臣道。
金光瑶“哦”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正说着话，突听楼下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鸡飞狗跳，吓了两人一跳。
蓝曦臣忙起身道：“下去看看。”
金光瑶也站起来，披上那罩住全身的斗篷，跟蓝曦臣一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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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在楼梯上，发现了这场闹剧的源头：那客栈伙计方才给蓝曦臣找糯米，从高处取了糯米袋子，这会儿想放回去，却脚下一滑跌下来，打翻了十数个盘子，六七个碗，还有一个酒坛。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老板骂那伙计，一扭脸发现曦瑶二人在下楼，心疼这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要走，便更发狠拧那伙计耳朵，“你看看你！把人家夫妻都吵起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蓝曦臣听到这一句，一口糯米粥险些倒呛出来，忙抓住栏杆稳住身体才不至于太过失仪，而他这一个急停害金光瑶撞到他背上，两人差点一块儿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看了看客栈老板，也理解为啥有这样的误解：他进门的时候说金光瑶是家人，又没说是什么家人，两人要了一间房，在里头进行了一些需要五千字来解释的事情，然后金光瑶身量在他身边本就显得娇小，又披了一个大斗篷从头发遮到脚背，一般人先入为主，当然觉得只有女人才不愿抛头露面。所以不以为是夫妻，却才怪了。
他忙下了楼，走过去，和气地道：“掌柜的，几个盘碗而已，您消消气——还有，您别误会，我们并不是夫妻。”
掌柜的看了看他身后低着头状似羞涩的金光瑶，眼中突然现出懂了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放心，小店口风最紧，就算你们是私奔的，老夫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蓝曦臣擦了擦汗，又回头看看金光瑶，后者弯着腰，用斗篷遮住半脸，无声地笑得打颤。
算了，他放弃解释了……
“掌柜的，几个碗碟而已，您别怪他了，”他看看那伙计，接着前头没说完的话，从怀中掏出些许铜钱，“说来还是因为给我找东西而起，我赔您损失便是。”
掌柜的苦着脸，道：“他脚底打滑，让您赔也没有这道理。可是……还真不是几个碗碟的事，那一坛子，是寒泉乡出产的寒泉酿啊，大老远运来的，几个铜钱连运费都不够……”
蓝曦臣眼睛一亮：“寒泉乡？您说您知道寒泉乡？”
老板还没答言，伙计方才承他说情，忙插话道：“是啊！那地方离我老家不远，特有那寒泉，酿出的酒都特别好喝，两位可该尝一尝呢。”
☆、第三十三章 每个想卖你东西的都会叫你帅哥美女
二人让那伙计画了地图，便向寒泉乡飞去。
蓝曦臣御着剑，金光瑶坐在后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觉天光又由明至暗。
月出皎洁，悬在两人前头，不知今儿是不是十五，玉轮圆满，映衬着蓝曦臣的白衣猎猎。
金光瑶在后头正贪看，突然，一个明晃晃、轻飘飘的东西在眼前飞过。
他伸手一捞，抓个正着。
“什么？”蓝曦臣问。
金光瑶瞧了瞧，笑笑地答：“是只天灯。”
那天灯竹篦上糊了棉纸，里头松脂燃得一晃一晃，透出一股暖色。翻来一看，两边又各有一行小楷：愿得一心，百年好合。
金光瑶笑了笑，又把那灯丢在风里。
蓝曦臣并未发现他的举动，眼睛向前看着，语气有些惊喜：“阿瑶，看前面！”
前方，竟似一片灯海，许许多多的的孔明灯摇曳升起，将墨蓝的夜空映得一片暖意。
那灯上有的写着祈求平安，有的写着阖家团圆，他们便御剑飞在这一片橘红色的心愿里。
蓝曦臣伸手，一只灯在他手边飞过，流苏轻柔地拂过他的手指。是一向沉稳的他难得露出的天真行止。
“底下好像在放灯呢，”蓝曦臣道，“我们下去看看？”
金光瑶想，再飞半个时辰就到寒泉乡了，抓紧赶路的好，但罕见蓝曦臣如此，又不忍心扫他的兴，点了点头，乖巧笑道：“听二哥的。”
等落了地，果然是在放灯，男女老少聚集在一个广场上，中间有小贩穿梭，叫卖零食。
蓝曦臣眼睛都在灯上，金光瑶却喊住一个小贩，看他都卖些什么吃的。
小贩打开包裹，金光瑶看见里头一堆圆圆的青色果实，隐约闻到一股梅子香气，突然环视四周，向蓝曦臣道：“二哥，巧了，这地方前世我与你来过啊。”
蓝曦臣环顾一下，也灵光闪现道：“是呢，我记得是在百凤山围猎之后。好像叫什么青梅镇？”
借着那些灯火，金光瑶斜眼看看他，怪道：“二哥，这好端端说着话，你脸红什么？”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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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阿瑶，难得这等小事，你肯陪我前来，”蓝曦臣落下朔月，眼前的镇子依山傍水，十分明秀，家家后院栽种梅树，香气清雅。
“二哥哪里话，这世上能做到‘逢乱必出’的，也只有你们蓝家了，我是个俗人，知是除祟的善事，有时却有那个心帮忙，没那个条件成行，难得此次二哥邀我，怎么敢不来呢？”金光瑶也落下恨生，笑笑地答。
听他说到有心无力，蓝曦臣脸上升起一分忧色，道：“百凤山回去，嫡母没有再难为你吧？”
“好在有二哥助力，及时扩大了猎场，不然只怕又要脱一层皮去，”金光瑶吐吐舌头。
旋即，他虽笑着，口中却抱怨道：“魏婴也就罢了，大哥也真是的，他又不需要这种围猎来证明修为，不像那些小家族等着扬名立万，下手还那么不留情面干什么呢……”
蓝曦臣打断了他，略带责备：“背后不可语人是非。”
“我……我这不也是担心大哥嘛，”金光瑶转了语调，更加软和地道，“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哥这样子，不见得对他和他的家族更好啊。”
说着，他笑笑地靠近蓝曦臣，用近乎撒娇地语气道：“还是二哥人好。二哥的修为难道比大哥差么？可我知道二哥故意缓手，给来参与的百家留些猎物，大家颜面上都好过。”
“你呀，”蓝曦臣作势板着脸看他，可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就会捡好听的说，要叫大哥听见了，又要说你巧言令色，虚伪逢迎。”
“唉，我说好话，就成了虚伪逢迎，难道我要天天指着鼻子骂人才好？”金光瑶双手一摊，眉眼弯弯，委屈兮兮地道。
正说着，他们身边不知何时跑来一个小贩姑娘，大约十三四岁，黑黑瘦瘦，衣服上打着补丁，满脸带笑，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放着几只小筐，都是梅子制的蜜饯，脆声道：“两位哥哥，买点吧！”
蓝曦臣微笑着皱眉：“谢谢姑娘好意了，只是……我最怕酸。”
女孩眼珠一转，好像变戏法般，又从车下拿出一把梅枝，上头还有含苞待放的梅花，道：“那哥哥们买几支花，回去送给夫人可好？”
“不用了，”金光瑶截住话头，笑道，“他没成家，没人可送，我有夫人，却也远在千里。”
女孩看出这两个是显贵人家，哪里肯放，一径缠道，“两位哥哥神仙一样的人物，就买几支吧，这花剪过根，至少六七天不枯萎，就算不送人，自己拿来熏熏衣裳，不也好吗？”
蓝曦臣在一旁，触景生情，笑道：“阿瑶，百凤山那天，你没下场，不然也定收到好多花的。”
金光瑶抬头，看他一眼。
蓝曦臣突感自己的话说造次了，因为金光瑶的出身，他是绝不可能与金子轩并骑而行，在金家骑阵出场的。自己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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