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瞅准机会,从后将他猛一勒,将手中事物刺入他后脑。 凶尸本该没有痛觉,可此时也如负痛一般,一声咆哮,将魏无羡击飞三丈,撞在墙上。 魏无羡感到胸下一痛,以他的经验,当是肋骨断了。 幸亏打完他那一下,金光瑶双目涣散,头垂下来,身上骨骼咯咯响了一阵,竟是不再行动,犹如泥塑木雕。 “你用了什么?”蓝曦臣问。 “刺颅钉,”魏无羡忍着疼,嘴角扯起狡黠笑意,“还是当年从薛洋那里来的,在云深那次用了两颗,这会儿是剩下的两颗。” 蓝曦臣皱起眉头,一片痛色。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魏无羡捂着胸口,咝咝抽着气道,“他不是我能控制的凶尸,不用这法子,就只能把他剁碎拌饭了,你说哪个比较好?” 蓝曦臣脸上更痛,却也无法,递给魏无羡一些蓝家的丹药,道:“你先用些,等下找个歇脚的地方,再做计议。” 正在这时,魏无羡脸上神色突变,伸起一只未伤的手,张着嘴指向门口。 他们当时的位置,魏无羡瘫坐在地,面向着门,蓝曦臣因与他对面,背对门口,金光瑶被定身住,立在一旁,阿音则瑟缩抱着大哭的招娣,躲在角落。 魏无羡这一指,蓝曦臣余光向后扫过,只见紫衣下摆,登时心明。 这里,可是云梦的地盘。 “竟然是你?敢在我云梦出现?”一声暴喝,呲呲啦啦,电流之声,已经横飞过来,要打向呆立的金光瑶。 蓝曦臣耳中听见,都没来得及转成正面,向后跳出,仓促甩出避尘,硬接了紫电一鞭。 两件一品仙器在空中交鸣,紫电被震退,但鞭稍也带了蓝曦臣左臂一下,留了一道焦痕。 “蓝忘机!你做什么?!”江澄大吼。 蓝曦臣心下叫苦,他来不及解释,也没办法解释。 罢了,横竖是江澄,他能砍死金光瑶,但不会亏待魏无羡的。 蓝曦臣这样想着,一咬牙,把如雕塑一般的金光瑶横身一抱,驾起避尘,从早前被砸烂的窗户飞了出去。 - -
魏无羡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是紫色的九瓣莲花纹,这让他深为安心。 一时还没人发现他醒了,他也不想喊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他突然觉得金光瑶这人还不错。 要是一个月前有这想法,他能把自己吓疯了。 但是现在一知道他曾经想过要救师姐,一下就觉得好感度蹭蹭拉高了好几个档次。 要不怎么说人都是偏心的生物,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立场。 不过人怎么样,关键还是看期待值。他觉得金光瑶生前错就错在力图把自己伪装得太完美了,以至于那些丑事揭出来,个个显得惊悚万分。 搁现在他已经知道了他那些事,一件一件说,其实也没那么不可理解。 先是他爹,要是自己摊上个处处风流不负责任还害自己娶了妹妹的种马爹,魏无羡也不知自己要作何感想。也许不会下杀手,但八成也会恩断义绝? 说起来他还觉得金光瑶挺有创意的,他想过金光善的各种死法,怎么都想不出哪种比现在这种贴切。 再说秦愫,相信他们当时是在两情相悦又两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那件事,而那件事一发生,其实后面就怎样都已经无解了。难道他早早告诉秦愫你我是兄妹你带着我的孩子去嫁给别人吧,事情就会更好吗?那只会害秦愫更早自尽吧。 而且他后来除了有点跟泽芜君过从甚密的风言风语,再没有什么韵事传出,一个人忍了这么多年,也是挺不容易的。 说到跟泽芜君过从甚密,魏无羡有点想笑,他猜测八成起初还是让秦愫逼的——正常妻子对丈夫,时间久了哪会不求欢。估计金光瑶最开始就是拿“要去跟泽芜君夜猎”“泽芜君今日留宿”等等当挡箭牌,才一遍一遍往家里请蓝曦臣。当然后来请的多了,交情自然也越来越好,交情越好,自然就越要请……形成循环。 说到忍嘛……他突然有点想蓝忘机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出来不行,实在没办法天天就是天天啊。 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然后说杀兄和杀子的事,这两件事在共情里一起看到了,别说金光瑶没想到金子轩会死在魏无羡手里,就连魏无羡也没想到啊! 而阿松的死,起因竟是因他对江厌离那一丝善意。他这一生,恶念不愿说,善念亦不得说,假作真时真亦假,若不是共情,谁又能知他初心想法。 但作为魏无羡,他真心感谢他那一丝善意,无助又讽刺,没有改变江厌离的死,反而杀了自己孩子的一丝善意。 还有就是聂明玦的事了。这事委实狠毒了些,但若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当年金子轩只是对自己师姐表达了不满意,自己就冲过去干仗了,要是金子轩敢骂师姐是娼妓……那,应该从听学就全剧终了吧? 当然,想来也还有其他人,自己未必认识的,并不该死的人。可话说回来,他魏无羡自己,杀的每一个人都是该死的吗?他想起在金光瑶记忆里见到的那个小修士,十五岁,伶俐爱笑,满怀憧憬。在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懵懵懂懂被叫去了不夜天城…… 思绪到这里,魏无羡又想到,自己一时手贱,把他激得狂化了,也不知何时、怎样才变得回来,甚至,这辈子变不变的回来,不由一阵愧疚。 别说泽芜君一定难过死了,就是他自己也懊恼不已。 他扎挣着想起身,但胸下一痛,又龇牙咧嘴地躺下了。 这时,突听外头有很熟悉的声音传来,夺取他的注意。 “舅舅什么舅舅?还有脸叫我舅舅?我可是听说,你把某位大魔头都放跑了!” “我……我信仙子……” “什么?”江澄的声音都高了八度,“放着那么多家族宗主你不信,信一条狗??!!” “仙子一向很灵的……” 再灵它也是狗,魏无羡不想再听关于狗的话题,连忙咳了一声。 江澄听到这咳,黑着脸,脚下步伐却很快,进了房间。 魏无羡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些年来,他虽然跟莲花坞还偶有来往,可自双杰诺破,江澄不怎么想见他,他也不想刺激江澄,两人怎样都回不去当年那种无拘无束了。 金凌也跟着进来,看见魏无羡,行了个礼,叫了声“大舅舅”。 看他行礼,江澄开了口,一如既往地带着冷笑:“你这大舅舅在蓝家学的好礼数,被人救了就躺着装哑巴呢。” 魏无羡垂下眼睫,咬牙抬起半身,行了一礼:“多谢江宗主救命之恩。” 他谢是谢了,江澄的脸上却并没有变得好看,神色阴晴不定,带着紫电指环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有些发白。
☆、第三十章 曦谣
蓝曦臣走进一家客栈。 老板一看是这样一位清贵公子,满脸堆笑地跑出来。等近了,才发现他身上背着一个人,用宽大的斗篷覆盖了,看不到脸面。 “这是我家人,喝醉了,”蓝曦臣道,“还请老板安排一间清净上房,让我们好好休息。” “几个菜啊,喝这么多,”老板咕哝着,到底一路小跑,收拾出一间上房出来。 蓝家家规第十条,不可说谎。蓝曦臣知道自己犯禁了。 但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得已,他要是说自己背的是具凶尸,老板能现场给他扔出去。 何况,这个禁,他早犯得不止一回了。 数日前。 云深不知处,冷泉。 两个白衣胜雪的人影坐在泉边,却都是衣衫齐整,没有下去沐浴。 蓝曦臣把一方素帕按在水里漾了漾,再捞起来微微拧干,保持湿润而不至于水流满面的状态,过来给蓝忘机擦拭眼睛。 蓝忘机道:“谢谢兄长。” “兄弟间有何言谢,”蓝曦臣道,“小时,不都是我么?” 他并没有说出来的,现在,有魏婴了。 蓝忘机又低低叫了一声“兄长……”,语气中似有几分愧意。 蓝曦臣温润地笑了笑:“我们兄弟间,倒是很久没坐下来说一会话了。” 蓝忘机突然道:“兄长可想下山?” “下山?不想。” “第十条。” 蓝曦臣苦笑道:“你这是掌罚掌出毛病了吧?”顿了顿,又道:“我如何下得了山?家中如此多事,你眼睛又这个样子……魏无羡说带你下山去调查,我看他还是太冲动了,让他一个人先去,你好歹在家养一养。” 蓝忘机没说话,取了自己的抹额,在泉水里浸了浸,敷到眼睛上。对着冷泉望去,如同照着镜子一般。 蓝曦臣有些好笑又心疼,道:“你现在又看不见……” 蓝忘机淡淡地答了两个字:“照心。” 蓝曦臣温纯的笑意突然挂不住,手指开始微微发抖。 蓝忘机冷冷叹了口气,说出罕见的长句:“寒室的琴声,夜夜的噩梦,兄长真以为,这些年我们都是聋的吗?” 蓝曦臣垂下头,许久,道:“我也不是想瞒。只是想来怕你们觉得恶心……杀他的人是我,在那里万般难过,演给谁看……” “并不会,”蓝忘机道,“有些东西,本就是失去才知道疼的……” 一句话说得二人都沉默半晌,各有所思。 月华如练,风声飘零。 蓝忘机退后一步,然后在兄长面前跪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蓝曦臣惊得站起身,忙避开他跪的方向。 “蓝湛任性,此生蒙兄长体谅……”蓝忘机俯首拜道,“也该,为兄长着想一次了。” - 蓝曦臣进了房间,挂了免打扰的牌子,把金光瑶放下来。 金光瑶目光呆滞,像具真正的死尸那样,随着他放下,就软倒在椅子上,头和手都自然地垂下。 蓝曦臣打来一盆清水,给他擦脸。 越擦他却越不敢认那是阿瑶。 金光瑶脸上没有笑容,尽是狰狞神色。黑色的裂纹从皮肤中生长出来,仿佛身体里生着一颗老树,树根终于撑裂了皮肤。那些黑纹的触感粗糙坚硬,蓝曦臣用了几盆水,想把它们擦掉,可徒劳无功。 他试了很久,终于坐下来,想了想,又伸手到金光瑶脑后,稍微摸到两枚刺颅钉,手上稍微用力,想把它们往外拔一丁点。 可立时的,那钉微微一晃,金光瑶脸上的黑色纹理就瞬间又拔高了半寸,吓得他赶紧住了手。 蓝曦臣无助地坐下,心里竟弥漫上一股委屈。 谁告诉他该怎么办? 从来都是别人问他该怎么办,可这时,谁能来告诉他怎么办? 像蓝忘机说的,他这些年并不好过。 闭关,出关,那个身影总是如影随形,温柔款款,笑容满面,软软地叫他一声“二哥”。 连蓝家的作息规律都对他无用了。有一夜,他辗转难眠,丑时才勉强入睡,却是痛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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