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用作比喻的痛醒,是真的痛。 他醒来时,自己的手指嵌入自己的胸口,鲜血淋漓。 因为在梦里,他又梦见了他的笑,那笑好像一千根针扎着他,最终他抓着自己的心脏一扯,狠狠喊道:“不要了!”仿佛才得到了解脱。 他也曾大病一场,病中时时有人来善意关怀:金光瑶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蓝宗主你不必为他难过。 他每每沉默不语。心里想的,却是,“纵然如此,我愿以我的阳寿,换他回来”。 若他回来,再作恶呢? 不会的,他会像蓝忘机说的,带他回云深不知处,藏起来……像小心翼翼,藏一个玩偶,不许他再为害。 而如今,他终于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布,真正如同玩偶。 一尊玩偶自然是不会再作恶的。 可他这时才明白,他蓝曦臣要的,不是这个百依百顺的玩偶,他要那个会笑会骗人的阿瑶啊。 他找回了他,可……又再次弄丢了。 他想到这里,拥住了他,眼泪没出息地落下。 他有许多许多年没有哭过了。 可,没关系,因为是阿瑶啊。 自己最没出息的样子,他不是第一面就见过了吗? 于是他就那样抱着金光瑶,金光瑶张着双臂,如稻草人一样,任他在肩上泪雨滂沱。 一如他们初见那次。 愁肠百转,无计可施。那,弹弹琴吧,他也不会别的。 他把金光瑶靠在椅子上坐在前面,自己取了琴,开始弹奏。 弹出两个音,他吓得整个上半身趴在琴上,赶紧阻止琴弦共振下去。 他一时神思昏乱,起手差点弹成破障音。 他到底想杀阿瑶多少次? 怔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奏了清心音与安息曲。 金光瑶并无反应,安然坐着,头和手都自然地低垂下来,看不清他的脸。 于是他又弹了他们初见时那支曲子。 这支曲子,在蓝家不是什么大雅之曲,而更类似孩童开蒙的小调,他却爱弹,因为自己的名字,便是来自于此。 那时,孟瑶说:“先头那些碎音,如早春时节,冰雪初消,徐徐娓娓,沁入人心,到中段又如旭日初升,晨曦漫起,云霞万千,迷离烂漫……” 他才知道,这世上,真有知音二字。 “你知道么?”弹完一曲,他凑近金光瑶的耳边,“这首曲子,叫‘曦谣’啊……是‘童谣’的‘谣’,可我心里,一直觉是‘阿瑶’的‘瑶’。” 不知是不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椅子,金光瑶的身体滑落下去,坠在地上,咚地一声。
☆、第三十一章 涣
不知是不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椅子,金光瑶的身体滑落下去,坠在地上,咚地一声。 蓝曦臣赶忙把他扶起来,深恨自己的笨手笨脚,怎么连靠个椅子,都摔了他多灾多难的阿瑶。 金光瑶身体软软的,因脖子被他搁在胳膊上,头便向后仰去。 他脸上的黑色纹理依旧,可蓝曦臣突然注意到,他的神情仿佛平和了许多,嘴角,竟似有一丝微不可查的上翘。 刚才没有的,对吗? 刚才真的是没有的! 蓝曦臣一把抱住他,勒得死紧,不知该说什么,只深深浅浅连唤了二十几声“阿瑶”。 他叫着他的名字,泪水滴落在他脸上,可许久,阿瑶又不再有动静。悄无声息地躺在他怀里,像一具残破的布偶。 别说蓝家,就是乡野散修,也知道度化怨灵,第一要找的是生前至亲至爱之人,为其抚魂。 然而如今……他还算得他至亲至爱之人么? 想到这里,蓝曦臣拉起金光瑶仅剩的左手,给自己擦了擦泪。 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冷,从以前就是这样。他教过他曲子,有一两节,他堂堂敛芳尊,竟似有些撒娇似的,说学不会,让他手把手地教他。他在那时握过他的手,就是如此冰凉,难怪冬天总要用手炉子。 只是现在,这只手,再也捂不暖了。 他把那只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手背上也有黑色的纹理,粗糙狰狞。他闭了眼,用力蹭了蹭那只手。那只曾刺杀温主,曾与他合奏,曾在金麟台挥斥方遒,而如今无力垂着的手。 当他张开眼睛,却发现了一个奇迹。 手背上的黑色纹理,淡了…… 蓝曦臣惊喜万分,忙想着自己刚做了什么? 他把那只手拉起来,重新贴在自己颊上,细细摩挲。 片刻,他竟然真的发现,自己触碰之处,那些黑气略略踟蹰,不再向前,而他又用嘴唇轻点,作用似乎更大,那黑色纹理仿佛水面上的涟漪,他点到之处,就散开一圈,等他抬开,又合拢回来。 可,只要有效果,就是好的啊。
于是他低头,轻吻他的手,从手背吻到小臂,那些黑气就退下去,他受到鼓舞,又去吻他面颊,居然也有类似的效果,黑气真的变淡了,顺着他的吻,一路退到脖子。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解开他的领子,再往下一路推到心口。心口那里有一个洞,黑气就是从其中不断生发出来,结满整个胸膛,向上延伸到脸颊,向下延伸到腰腹。 虽然只要他的嘴唇离开,那些黑气又慢慢循着脉络,再次聚拢,形成那树根一般的黑色纹理。 但蓝曦臣并不怕,他向来是个耐心的人。 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三次…… 他预计着无法一蹴而就,便把他抱到床上去,隔着衣衫实在不便,于是把他大半个上身从衣袍里捞出来,像剥开一颗白净的笋子。金光瑶生前修为也不算低,有着明确的肌肉线条,和真真假假受的各种伤疤,是一具足让女人脸红的成年男子的身体。可他少年困窘,到最终身量也未完全长开,又有一种孩子似的惹人怜惜的清瘦。两种矛盾的感觉奇妙地混合在一起。 然后他伏在他身上,沿那些黑气的纹路,盘恒地吻。那东西是怨气所结,微微尝到,异常酸苦,又有一种血腥之气,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他不在乎,那些黑色在慢慢消退的事实,让他振奋无比。有些地方,比如脖子的折断处,黑气郁结难散,他更用嘴唇仔细研磨,到底把那怨结磨下去才罢休。 吻得累了,他也歇一下,躺在他旁边,跟他说一会儿话。 他从前也常宿在兰陵,与金光瑶一聊就是半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他们谈乐理,谈琴音,谈家族里大小琐事,谈夜猎的新鲜趣闻,谈瞭望台的建设愿景,还有后来,蓝湛和魏婴的事,也是他们的谈资之一。 说来惭愧,他当初也觉得弟弟爱上男子,有些不合伦常,还是金光瑶开解他的:只要双方真心,男子又如何,你看我爹倒是一辈子专注女人,难道有比较好么? 说起来,他比金光瑶大不了几岁,可却感觉好像是看着他长大的。从那个眉眼秀气,身量未成,脸上还有几分肉肉的孟瑶,到刚认归了宗室,点上朱砂,却还有些生涩,低眉顺眼的金光瑶,再到仙督时期,语言常笑,却不失气度威仪的敛芳尊……最后,到他那短短一生归结:他那一剑,朔月穿心。 想到这里,他心又揪起来了。 他略略起身,靠近金光瑶耳边,后者沉沉睡着,脸上黑气已散,重回那张俊秀精致,此时却灰扑扑的面庞。 “阿瑶啊,我一直想问你,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第一次遇见我,救了我?若从未认识我这么个人,你人生是不是会少伤少恨许多?” “我想问灵,可我不敢啊。” “因为问灵,是没法说谎的……” 蓝曦臣扎挣着说完这几句,竟又有些哽咽,将额头抵着金光瑶的额头,他的额头也是冰冷的,凉意透过抹额传上来。 他离他很近,近到嘴唇几乎挨到了他灰白如纸的唇。刚才盘桓吻他的时候,只是面颊,并没有碰到这里。 此时他盯着那嘴唇看了几秒,终是不敢,那嘴唇上并没有黑气的印记。 于是他低下头,还是去吸吮他的脖颈,像要把那些怨气都吸到自己身体里似的。 他这样吻一会儿,说一会儿话,时而再起身弹一小段清心安魂的曲谱,不知过了多久,金光瑶喉间似乎发出咯一声轻响,眉头也似微皱一下。 蓝曦臣欣喜若狂,用手摸到刺颅钉,一点一点往外拔。 拔的过程,黑气还是往上长的,可是蔓延速度毕竟慢了许多。他已经有办法对付:就是拔一点,在阿瑶身上吻上一阵,把那些新长出的纹路都清退下去,然后再拔一点。 终于,两颗刺颅钉都眼看到头,蓝曦臣一横心,一把都拽了出来。 躺着的金光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整个人似乎向上一弓。 蓝曦臣吓了一跳,死人不是应该不知道疼吗?不过他也可以想见,两颗刻满符文的钉子扎在脑袋里,绝不会有多舒服就是了。 仿佛一个时辰那么长的一秒过去,他终于看到,金光瑶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不再是浑然的浊色,而是水光盈盈,黑白分明。 “阿瑶!”他叫了一声,扑了下去,紧紧搂住他。 金光瑶本来似乎有点想起身,一下又叫他扑倒了,怔怔的,半晌才道:“这怎么回事?” 蓝曦臣刚想解释,看了一下,突然发现这情景难以解释……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床,他双手撑着,伏在阿瑶身上,阿瑶衣衫都被他尽解了,从窄窄的肩头露到细细的腰身,剩宽宽一幅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臂上,半遮半掩地反而更引人遐思。 “不,不,不,阿瑶你别误会,”蓝曦臣脸红到耳根,“真的别误会……听我解释……” 金光瑶笑了一下,那一笑,就是蓝曦臣魂牵梦绕的温柔笑容。 然后他伸出左手,摸了摸蓝曦臣的脸:“赶快,赶快……去吃点糯米吧……” 蓝曦臣:“啊?”
☆、第三十二章 越描越黑
“快去吧,晚了再让夜猎的修士把你给猎喽!” 金光瑶冲门外喊完这一句,听见蓝曦臣下楼的脚步声尽量保持从容,却比平时还是急迫许多,不由掩着口,独自一人笑得捶床。 笑完了,他又躺回床上,嘴角微勾,似是在回味着什么。 从蓝曦臣拥着他哭时开始,他的魂智似乎多少被招回来一点。因此他记得他错手弹了破障音的头调,惊慌失措地趴在琴上的样子。 当时他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就噗嗤了一声,蓝大公子,何时那样狼狈过。 后来,他料到他会弹琴,却没料到他会吻他。 他一具凶尸,明明没有感觉,可他偏偏知道,蓝曦臣吻他,还知道那些吻有多温柔。 生于那烟雨红尘之处,他对欢|爱之事,什么没有见过?男人□□熏心的样子,女人花样百出的媚术,甚至三人行四人行,怎样追求感官的最大刺激,就怎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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