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们生旦净丑,服色各异,唯有双双眼睛,都是红彤彤的。 金光瑶竟然不知它们什么时候来的,大约因为都是纸人,来也悄无声息。 也不知道刚才他偷抱蓝曦臣的事,它们看见了多少……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好笑——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不好意思这个。 纸人们步步逼近,将他围在中间。一个小旦率先发了难,扑将过来,十指都染了鲜艳的蔻丹。 看似轻飘飘的纸人,扑过来的力道却是凶蛮无比。 金光瑶恨生出鞘,刺穿了那纸人的身体。 小旦身形微微一滞,但毕竟是个纸人,刺透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继续向前,来抓金光瑶咽喉。 金光瑶倒是不怕她抓咽喉,反正也不用喘气,但是脖子上有线,担心拽断了。 好在,他余光瞄见,那边青衣也在同一时间扑了过来,于是急抽恨生,就地一滚。 两个纸人撞在一起,小旦的指甲抓进青衣的胸口,青衣一口咬在小旦脖子,互相撕扯,抵死不松。 金光瑶温柔一笑,道:“姑娘家家,哪有这样扑男人的,也不知道害臊。” 说着,他脑后又是一阵风响,是那油头粉面的小生,目露凶光,攻击过来。 金光瑶反应迅捷,反手一把抓住:“跟你,我就不讲什么怜香惜玉了。” 话音未落,他发力一撕,纸人小生双臂被生生扯下,丢在地上,身体如蛇蠕动,依然想要来咬,被金光瑶掷出恨生,将身体断为几段,头颅在地上咕噜噜转动,才不再进逼了。 才料理了小生,金光瑶身侧又杀出一个花脸,与他缠斗。 这些纸人……固然不能真把他撕碎,但也足够恼人。金光瑶想,他现在身上每一块肉都很珍贵,缺了一点都长不出来了。 他看向桌角,突然想起曾在阿音那听来的一句话。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拔起,急速向后撤去。 那些纸人嗜血的鲨鱼般,纷纷跟上,眼看就要将他逼到墙角。 金光瑶手腕一抖,突然翻出一只黑色小坛,将未喝完的残酒尽数向纸戏班泼去。 纸人们发出带着戏腔的尖锐啸叫,举起水袖阻挡,却还是大部分被淋个透心,想逃走,却已经晚了。 金光瑶一手弹出蜡烛,火舌沾了烈酒,顷刻卷起半尺多高。那些纸人你推我挤,反而将火焰传递到彼此身上。 火光熊熊,叫声凄厉。金光瑶看着那些纸人在火焰里扑腾了半柱香时间,才都燃成灰烬。 借着火势,他眼角余光扫向蓝曦臣。 不看还好,一看吓得掉了一魂:一具女性凶尸不知何时来到蓝曦臣身边,面目凶恶,正要下口去咬。 金光瑶飞起恨生,击在那女尸胸前,叮地一声,竟似金属的相撞。 女尸被他打得一歪,金光瑶趁机上前,一把把蓝曦臣捞过来。 蓝曦臣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似乎自动又摆成了入殓的姿势,睡得沉稳安详。 金光瑶不由暗自感叹,难怪蓝家要禁酒,要是不禁,早灭绝了…… 女尸摇摇摆摆地站起来,金光瑶意识到,这是一具真人的凶尸,不再是之前那些纸人把戏。 但他又稍微仔细看了看,不由眉头轻挑,微惊一声:“碧草?” 没错,这正是秦夫人的侍女,为他身败名裂踏上关键一脚的那位人证:碧草。 前世的事,他已放下很多,想到思思,也并不怎么愤恨——因为她不知道那是他。可忆及这碧草,却还让他直摇头。 当年他待下人温和是出了名的,而且还帮这碧草摆平过娘老子的官司,谁知这贱婢眼皮子浅到这种程度,竟然为个赤金镯子,就把他卖了。 现在看来,这尸首面容仍很年轻,看来是当年出卖他不久,就死于非命。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他想着。 他又向碧草看去,女子的神情相当狰狞可怖,不知临死前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刚才被他刺了一剑,却并未穿透,只是划开了皮肉,露出里头的可疑物体,黄灿灿地泛着金属的冷光。 碧草又逼近了些,金光瑶好整以暇,手握恨生,与之相斗。 过了两招,他有些纳闷,这碧草看来不是什么高级凶尸,威胁甚至还不如刚才那帮纸人。才几个来回,已经被他划出七八道口子。只是不知道身体里到底是什么,砍上去冒出火花,铮铮作响。 他又砍了一剑,碧草的皮囊绷不住,向后裂开,仿佛她本来就是一张人皮做的口袋,里头装了重物,如今袋子被破,里头的东西露出来。 金光瑶借着纸人们半明半暗的余烬看出,那是一大块金子,赤金。 一个人皮的皮囊,里头装了一大坨金子。 即使金光瑶是具凶尸,都觉得有点想吐。 难道是谁这么无聊,把她的人皮缝在一块金子上么? 不,金光瑶突然反应过来。 那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把金子熔化成汁,从她口中硬灌的…… 联想到碧草并不是很强的凶尸,那这操纵的人是想做什么?专门给他展示一下她的死法吗? 刚想到这里,金光瑶突然感到身上一紧。 往下一瞧,是一道缚仙网缠上来,那缚仙网是上等法器,遇到目标,会自动越缚越紧。 他暗叫不好,原来这前侍女果然是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操纵的正主抓住机会,这才出手。 但,不就是缚仙网么?用上四百多张,也对付不了温宁的东西。 他低啸一声,用力一挣,那网被他撕开一个大洞,他向后望去,身后一人,身量娇小,行动敏捷,一身夜行衣,面上被黑巾蒙住。 金光瑶认出来,这人就是在吴家曾袭击过他的黑衣修士。 在吴家时,那人是用剑,此时却能操纵纸人凶尸,看来还了不得,是个仙诡双修! 来人张开手,突然发出一阵金属撞击之声。 黑暗中,猛地生长出两条锁链,缠住他的双臂。 金光瑶这才反应过来,缚仙网也不过是个铺垫,只要多少还能让他行动阻滞一下,他就躲不开这两条锁链。 不过,就算是铁链,他也不是扯不开的,他仗着凶尸蛮力,伸手想去拽那锁环连接之处。 然而,他却发现那链子有几分眼熟。 漆黑的铁环铁索,扣在他腕子上,这东西,是前世薛洋奉金家的命令,做给温宁的。 这时候,他可没这么想要物归原主…… 就算如此,也得一搏,他拼力去扯那锁环,却发现,经过这些年,技术甚至升级了——只要他用力稍大,那锁链上的铭刻的细致符文立时红亮,仿佛炼钢炉里炙热的铁水。 金光瑶轻呼了一声,意识到这东西就是为他量身打造。 来人双手一绞,向后收线,金光瑶使不出力,竟被那人拽得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便向那人手中滑去。
☆、第四十四章 大婶你哪来的灵感啊
来人双手一绞,向后收线,金光瑶使不出力,竟被那人拽得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便向那人手中滑去。 眼看他就要落入来人之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蓝白色的剑光划破黑暗。 蓝曦臣终是酒醒了…… 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锁链被拦腰斩断,在惯性作用下,金光瑶在地板上打横滑了半圈,而夜行者倒退了五六步,险些撞到墙上。 大约是知道自己修为肯定打不过蓝曦臣,那人向金光瑶飞出一道符箓,蓝曦臣举剑一挡,符箓在空中化为红色的火光。 趁此机会,来人燃起传送符,瞬息不见。 蓝曦臣也顾不上追那人,为金光瑶几下斩开身上锁链,拉他过来,确认并无什么大的损伤,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认得来人?”蓝曦臣问。 金光瑶眉头动了一下,知道蓝曦臣这话暗指着谁。 他摇摇头:“你想问是不是薛洋,对不对?其实我一开始便想到了他,因为他便是仙诡双修。可并不是他,原因很简单:身高最难作伪。此人身量,当比薛洋矮一头不止。” 蓝曦臣道:“如此说来,亦不是苏谷了。” “不是苏谷,却当有些关联,”金光瑶揣测道,“大约至少是跟苏谷一样,为聂怀桑办事。” 他心中涌起前世记忆,薛洋穿着金星雪浪袍,苏涉穿着极像姑苏蓝氏的白衣,曾立在他两旁,为他的左膀右臂。 蓝曦臣不知他心中所想,却对他的话点了点头:“所见略同,我们这趟就是追寻苏谷的踪迹而来,却在这里受了此人的袭击。” 金光瑶拍了一下他的背,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今日一事,看来你这‘含光君’,也装不了多久了。” 蓝曦臣苦笑一下。 “对了,在露馅之前,还来得及去趟陈家庄吧,”金光瑶道。 “阿瑶……我自然是想帮她,可还是你的事情更……”蓝曦臣有些犹疑。 “我的事情,反正咱们现在线索也又断了,也不知下一步去哪,”金光瑶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想帮便帮,若那一家真的寻短……世界上并不是总有后悔药给你吃的。” - - 云梦,陈家庄。 庄头有间四合院,是地方里长办公的地方,蓝曦臣敲敲门叫人去通报了,隔着门,就能听到有一妇人在里头嚎哭。金光瑶在他身后立着,如今他们行藏已露,他只得更加谨慎,披着灰白色的大斗篷,一发连下半张脸都掩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片刻功夫,那通传的门子已跑回来,点头哈腰的:“仙长快快请进!” 二人进门,在正堂里见到地方里长,几个管事的族老乡绅,还有伏地哭求的一个妇人——想必就是那陈寡妇,阿满与阿秀的娘了。 那地方里长其实也被这妖兽事搞得焦头烂额,每年选这个不选那个,总会有人在他门前日夜嚎哭,还有扬言孩子死了就来拼命的,因此一听说有修仙之人前来除祟,哪有不奉为上宾,礼遇非凡的道理。而一面见了蓝曦臣样子,就知绝对是世家高门,更是喜上眉梢,又是奉茶,又是留饭。 几人分宾主坐了,先是寒暄几句。 “这位想来是夫人?”寒暄中,一个看起来已经七八十岁的族老,指着蓝曦臣身边坐的金光瑶问。 金光瑶也不说话,笑笑的颔首一礼,把斗篷裹得更紧,只露出眉眼弯弯。 蓝曦臣叹口气,这误会他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 这事其实根本不难戳破,只要金光瑶发一点声音,当然一下就听得出是男子。 可金光瑶就是一声不吭。 他摇头心道:这促狭鬼。 不过他又想,确实没必要强行解释,他之前解释过也是越描越黑,何况现在行藏已露,这误会反而更能掩饰行迹。 嗯……他要不想说话,就不说了吧……于是蓝曦臣索性将错就错,点了点头,道:“各位勿怪她失礼……她,她小时生过一场病,就不能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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