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任家的子女与老家主先后故去,整个家族算是绝了丁,府邸自然也就荒废了,镇上其他人曾经想买过地皮,想想他家结局,担心风水不好,也就作罢。 “任家女儿生的两个儿子,姓什么?”蓝曦臣心中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听说好像是,”为首民夫挠了挠头,“姓苏。” “别说了……”金光瑶在后头,突然低低的一声。 蓝曦臣回头看他,他还是没有抬眼,哑声道:“我知道任府在哪,我带你去……” - - 二人行了约三里路,停在一家宅院门前。 蓝曦臣看过去,院门上的铁钉已经满是锈迹,门头上匾额斜挂下来,要歪着脖子来看才能认出上头原来的两个篆字“任府”。 金光瑶默默在前,推开院门,发出悠长的一声“吱呀”,正是金属长久没有上油会发出的噪音。 蓝曦臣踏进门,杂草淹没了原本的石子路,他立在青石上,问金光瑶:“你来过几次?” “三次吧,”金光瑶眼神仍有些回避,答道,“第一次来,是为公事,为修建瞭望台前来的。总要拜会一下当地家族。” “后来再来,因为苏涉的外公生病,我来送过些药材,”顿了顿,他又道,脑中全是前世的人语喧腾,任家一家见到他,受宠若惊的模样。 “最后一次,是苏涉的弟弟苏谷十二岁生辰。玄门子弟不是十二岁就可以用真剑练习了么?所以我寻了块好铁,拿过来的,”金光瑶说着话,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一边的厢房,“当时我就住在那间。” 蓝曦臣不语,他猜测得到这轻描淡写的“药材”“好铁”是什么品级。 金光瑶曾说苏涉因为记住名字就能如此报他,那是一个因素,但自然,也算是有所夸张的说法。 跟着他金光瑶的人,他能亏待了吗?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金光瑶笑着,做了结论。 蓝曦臣接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干涩:“有的兄弟,面目身量并不相仿,例如大哥与怀桑。可动作说话起来,声音神态,总难免还有一些肖似。” “是啊,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金光瑶笑笑,“方仁,竟然就是苏谷。” “你刚才慢了,是因为这样吗?”蓝曦臣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问。 金光瑶愣了愣,才悠悠笑道:“也不能这么说,不抓住幕后真凶,我就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二哥你看我何时是那般舍己为人的人?” “可你到底还是慢了。” “我……” 金光瑶站在这废墟里,下意识地轻捂那颗干燥的金星雪浪花瓣做成的心脏,终于还是垂下头把口中的话说完:“我只是想……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是苏涉的弟弟?” 蓝曦臣立在那里,没有接话。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四十二章 经认证蓝曦臣酒量大涨
金光瑶站在这废墟里,下意识地轻捂那颗干燥的金星雪浪花瓣做成的心脏,终于还是垂下头把口中的话说完:“我只是想……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是苏涉的弟弟?” 蓝曦臣立在那里,没有接话。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略微猜测了一下为什么苏谷在为聂怀桑做事,觉得大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聂怀桑并不知道苏谷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个叫方仁的蓝氏叛徒;另一种,也可能聂怀桑像猎人杀死母狼却收养了狼崽一样,对当时还是孩子的苏谷多少有点摇摇摆摆的愧疚,所以容下了他——若这可能成立,观音庙当夜的事,苏谷所得知的必定是一个“聂怀桑版本”——不过谁又在乎,那晚的事到底只有几个人亲历,比起天底下说书人的版本,聂怀桑版还说不定对金光瑶友好些呢。 想着,蓝曦臣终于走完这杂草丛生的院落,登堂入室,院内还有月光,房内却是一片漆黑,于是他点起火折子,自顾自在这荒芜的房内寻,寻了半天,竟叫他找出半只蜡烛,三只不成套的茶碗。 他点了蜡烛,放在桌上。火光一影一影的,照着金光瑶手里,不知何时寻到的一只黑漆小坛。 蓝曦臣拉起他手,把黑漆小坛夺过来,里面似有液体晃动。 “寒泉酿,”金光瑶低声道,“本地的寒泉水酿造,清冽甘醇。” “你现在还喝得吗?”蓝曦臣诧异道。 金光瑶涩涩一笑:“怎么喝不得?横竖喝不醉,也喝不死。” 停了停,他又道:“最多不过有点漏罢了。” “酒若喝不醉,又为什么喝酒?”蓝曦臣叹道。 “二哥这话说的,好像个酒鬼。”金光瑶笑道。 “我是啊,”蓝曦臣叹一声,补充道,“至少有几年,是。” “真的?”金光瑶眯眼道,他问这一句,并不希求得到答案,他想,他也不需要问蓝曦臣为什么曾成了酒鬼。 于是他只接着道:“以二哥的酒量,还真是个幸福的酒鬼。” “又在损我……”蓝曦臣笑着叹一声,扶了他坐下,亲手把小坛打开,倒在不成套的那几个茶碗中。酒香立刻四溢,带着寒泉那种凛冽之气。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蓝曦臣给他倒满一盅,“我陪你喝。” 千言万语,金光瑶此时只是不想说话了,将茶碗往喉间一倒,转瞬,胸前衣服淅淅沥沥的便都茵透了。 果然是漏。 蓝曦臣也学着他样子,把一碗扣了,咽下去,很是皱了皱眉头。 金光瑶推开窗,从这间废宅望去,此时星河流转,夜色将末,薄薄的雾气中隐隐可见瞭望台的灯火。 “好一个,不因人废政……啊。” “你若还惦记,便上去看……” 蓝曦臣突然住了口。 金光瑶言笑晏晏,行动如常,以至于他有时会突然忘记他是凶尸。 可瞭望台上的修士,个个都带着风邪盘呢。 金光瑶知道他为何突然停下,浅浅笑了笑。 可叹毕生心血,如今,自己却成了不能上去的一个。 也罢,听那些镇民口气,如今怀桑这仙督,做的还算不错吧。 他啜了一口酒,眼光转向蓝曦臣。 蓝曦臣已经在喝第二杯了,居然还能在此跟他正常对话。 看来酒量还真是会越练越好呢。 蓝曦臣站起来,脚步微有些跌撞,走到他身边,一同看着窗外的灯火。 许久,他问:“你还……怨恨怀桑么?” “若说全然放下了,那不是真的,”金光瑶笑笑道,“可我总得公平点,若换我是他,也必定报仇,有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他又笑道:“若单论前世,我恨你,还多过恨他些。” 蓝曦臣脸色一白,低头不语。 金光瑶看他久久不说话,笑道:“算了,难得你陪我饮酒,不说这些。” 他说完这一句,才想转身,腰上却一紧,看下去,是两只穿白衣的衣袖。 金光瑶吓了一跳。 抱他?蓝曦臣抱他? 除了重伤施救之类的特殊情况,他从未见过蓝曦臣抱过人,即便前世那般交好,多次同榻而眠,蓝曦臣也只保持那入殓的睡姿,看似温柔却永远不可触碰。 他想挣脱,蓝曦臣却毫不放手。凶尸本是力大无穷,蓝家却也有祖传的臂力,推挤间,一个不稳,两个人竟一起滚在地上。 金光瑶意识到,蓝曦臣酒量是涨了没错。 整整大涨了一倍。 从一杯,变成了两杯! 算了,毕竟他也不想真把蓝曦臣胳膊卸下来,而他也打赌蓝曦臣除了抱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说句瞧不起人的话:就算他想,他也得会啊…… 于是他停止挣扎,平静地侧躺着,任蓝曦臣两条胳膊绕到身后,铁箍一样勒在他身上。 蓝曦臣在他耳边喘了一会气,终于也安静下来。 金光瑶脑中乱乱地想,还是蓝曦臣的醉法好,明天醒了,什么都不记得。自己就是心思太重了,就算醉酒,也还记事,第二天醒了只想起昨天的丑态,反而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想着,蓝曦臣下巴压在他颈窝,突然开了口,声音含混:“阿瑶恨我……” 金光瑶一愣,蓝曦臣的语气太模糊,甚至听不出来是陈述还是疑问。 就当他是疑问吧。 他之前挺怕蓝曦臣喝多了乱说话,比如问他喜欢不喜欢他之类的。如果蓝曦臣真那样问,他还想了好几种方式,怎样能把一句“我从来没对你有过其他心思”说得沉着冷静,令人信服。 可现在他问的是恨不恨他,虽然有些意外,但那就好回答得多了。 于是他看着他,笑眯眯地应了一句:“当然。” “我是……阿瑶最恨的人吗……” 蓝曦臣似有不甘,补充了一句,可醉意之下,说得哼哼唧唧,竟似有六七分撒娇的音调。 金光瑶晓得他的醉态,心下一笑,觉得有些可爱。 他借着蓝曦臣把头埋在他颈窝的势,用下巴轻轻摩挲他的头发,轻轻道:“你当然……是我最恨的人……” “所以我要抱着阿瑶啊!”蓝曦臣突然大声,像个真正的醉鬼那样大喊大叫道,抱着他滚了一圈,把他压在身下。 金光瑶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奇怪的话什么意思。 之前他说,跟一个人必须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总会想出办法好好相处的。 所以,蓝曦臣才这样半强迫地抱着他么? 抱得够久,抱到他不恨他了? 泽芜君,还真是幼稚的人哪…… 他想着,附耳在他身前,听他心跳。 横竖这里没有旁人,蓝曦臣明日醒来,也不会记得的。 于是他也反手环上蓝曦臣的后背和腰肢,加了力,仿佛要把对方整个人压到自己身体里似的,在他耳边低低地道:“我也是。 - - 两人安静地拥了一会儿,蓝曦臣的头侧过去,呼吸均匀起来。 他睡熟了。 金光瑶到底怕他着凉,依依不舍地起身,四下张望,想寻件破衣旧被什么的给他盖上。 他不回头还好,一回头,一双红艳艳的丹凤眼,正看着他。 什么鬼?金光瑶吓得一激灵。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具凶尸,按说不该怕鬼。
天花板上突然也传来了声音,似乎是个女子,咿咿呀呀的尾音,带着戏腔,在这空旷荒宅,显得格外萦绕不绝。 他猛回头,身左是个小生,口唇鲜红,脸上涂了戏里的粉彩。 还没来得及往右看,只听一阵风响,一片水袖已经袭来。 金光瑶闪身避过,余光看清,那是个额妆仿佛铜钱的青衣,眼尾高吊,似笑非笑。 好么,竟然是个纸扎的戏班子!
☆、四十三章 仙诡双修
一瞬之间,这荒芜静寂的任府热闹起来。 戏腔戏文,咯咯笑声,西皮摇板,纸张摩擦的悉索声,填满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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