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本来还支支吾吾,但金光瑶笑着,附耳低低一声:“打探些消息罢了,你还想做什么?” 他心里气闷得想捏金光瑶两把:怎么一句话就颠倒黑白,反而好像他成了心怀不轨的那个。 进了门,便一阵香风粉雾,环佩叮当。女子穿行,个个描眉画眼,坦露颇多,蓝曦臣想着非礼勿视,结果就是他眼睛压根没地方搁,只能盯着金光瑶的后背,局促地拉住金光瑶,像个盲人似的往前挪。 金光瑶则潇洒多了,一脸笑意,踱步上楼,道:“来都来了,听首曲子吧。” 说着,他在二楼找了张桌子坐下,正可以从天井欣赏一楼的歌舞表演,又不会被丝竹音乐太近地吵到。 “公子是内行人,”鸨母一路笑着跟着他俩,道。 这算是夸奖么?金光瑶心想。 不过还别说,前世那般处心积虑,想抹灭自己出身勾栏的痕迹,要说什么时候竟然带蓝曦臣一起来,那真是想想都觉得荒谬中的荒谬。 可此时坐在这里,他竟觉得,其实有种……说不出的自在…… 是不是人死过一次,都会想开很多? 他放松到,伸了一个懒腰。 鸨母此时已经叫来一排姑娘,道:“公子在这儿听首曲子,好歹也得有个斟茶的不是,来来,我们家姑娘个顶个的水灵,公子看看哪个合眼。” 说着,她已经麻利地介绍姑娘们的名字:“妃妃,还不给公子倒茶?茉莉,出来让公子瞧瞧;公子你看,这个有酒窝的是小爱……” 听见这几个名字,蓝曦臣就算低着头,仍差点喷出一口凌霄血。 “停停停,”金光瑶一脸惊愕,指着第四个姑娘道,“她不会叫仙子吧?” “哎呀公子你真是神了!”老鸨顿足道,“仙子快来,看公子跟你多有缘分!” 金光瑶扶住额头,一脸黑线。 这地方不该叫晚香楼,应该叫晚吟楼才对…… “算了算了,就这个吧,”他为了避免鸨母推销不止,抬起头,指着最后那个叫仙子的姑娘。 没被选上的姑娘们看清这两位的长相,个个眉酸眼涩,愤愤不平着仙子到底有何出众之处,才一步三回头地都退下了。 金光瑶看去,这叫仙子的姑娘不算顶上姿色,不过也甜美伶俐,不叫人讨厌,既然被留下了,就挂着笑容,跪在蒲团上,为二人奉茶。 烟花女子,自来熟络,轻舒兰指,为两盏白瓷茶碗各满上一杯茶,看着金光瑶,口中笑道:“二位公子好气度,是修仙的人吧?” 蓝曦臣心头一惊,此时他二人都穿寻常衣服,藏剑裹琴,他也没戴抹额,还是被一语中的,难怪都说阅人无数后,自带火眼金睛。 金光瑶面上却毫无波澜,微微一笑,顺水推舟,道:“让姑娘说着了,我们是散修的修士,路过此地。” “是吗?要说修仙的人,奴家原先还认得一位大人物呢。” 金光瑶心中一哂,欢场话术,攀龙附凤而已,口中却还是温和问道:“哦,是什么人?” “以前兰陵金氏的宗主,敛芳尊。” 金光瑶暗笑,心道,真是张口就来,我怎么不认得你。 谁知,仙子下一句出来,吓了他一跳。 “奴家是看见公子,想起他来了。公子跟他生得,竟有□□分相似,若不是知道他已经身故了,奴家差点认错了呢。” “哦?”金光瑶眉头不由挑起,“你在何处见过他?” “奴家小时,在兰陵牡丹坊习琴”仙子甜美笑着,答道,“那时敛芳尊可是奴家坊里的红人儿。” 金光瑶:“……” 蓝曦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艰难万状地道:“姑娘……注意措辞……” “啊,奴家失言了,奴家的意思是……”仙子忙点头致歉,“那敛芳尊的父亲是牡丹坊里的常客,敛芳尊就常常来坊里接人。奴家那时年纪还小,也不懂得什么,只听大些的姐姐们说,他生的好看,待人和气,赏钱给的大方,而且还从来不毛手毛脚占人便宜。所以每次他来,大些的姐姐们都互相通报,一窝蜂地跑去,偷偷瞧他。” 金光瑶扶住心口,当他是什么珍禽异兽……还“互相通报”……你们咋不用烽火台呢? “还有这事?”一直不多说的蓝曦臣突然笑了一句,金光瑶看向他眼睛,那满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罢了,本来想作弄蓝曦臣,这下自己被掀了老底,若他不是具凶尸,面皮都能红了。 “可这么好的人,十年前竟然没了,消息传到坊里,好些姐姐们哭了一鼻子呢,”仙子又道。 “好人?”金光瑶眼睛一睁,他可有年头没听这个称呼套在他身上了,于是故意笑道,“我可听说,那敛芳尊是坏事做尽,才被诛灭,姑娘如何说他是个好人?”
仙子一笑,道:“奴家风尘贱命,见识浅薄,若有说错,请公子勿怪。可公子您说,若有一个江洋大盗,看路边乞丐即将饿死,舍了他一个馒头,那大盗对这乞丐,算不算是好人?所以那敛芳尊既然对奴家姐妹们都客客气气,逢年节又给大把赏钱,奴家为什么要说他是坏人呢?” 她说者无意,听得蓝曦臣脸上却是一阵青白。与金光瑶二人俱是一阵沉默。
☆、第三十九章 下辈子名声都不用要了
蓝曦臣与金光瑶各怀心事,均是一阵沉默。 仙子看气氛冷场,有些惶恐,忙堆起笑脸,转换话题:“说那些旁人往事,难怪两位不爱听了。二位贵人到这镇上,可是有什么要事?” 金光瑶也想起,这才是正题,忙笑道:“我等散修,四方云游,不过驱邪去祟而已,姑娘可听过这镇上有什么怪事?” “大事倒是没有,”仙子道,“因为向东二十里,有间瞭望台。镇上出什么怪事,需要除祟的时候,都大家凑了钱去找那里的人。” “瞭望台?”金光瑶眼睛张大,笑着问,可蓝曦臣听出他声音里竟有些颤抖。 “是啊,听说还挺灵验的,奴家的客人里,有说家里黄牛成精,有说小儿遇魇,再一个说见过下葬诈尸,都是去找瞭望台解决的,”仙子笑道,“您既然是修仙的人,应该比奴家清楚才是啊。” 金光瑶看向蓝曦臣,眼神有些意外。 蓝曦臣接了他的目光,片刻,才涩声道:“他……说瞭望台是善政,不可因人废政。” 这个“他”,金光瑶自然知道是谁…… 他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五味杂陈。 “对了,大事没有,小怪事倒是有一桩,”仙子又道。 “什么?”金光瑶耳朵又支起来。 “南边的山上,半山腰有个义庄。奴家听个采药的讲,就在刚过去那个七月十五,他下山遇到暴雨,不得已在那义庄避雨,里头十几口棺木,俱是满的,甚至还听见有口棺材似乎有抓挠之声。他吓得不轻,也不敢进去,蹲在义庄门口,好容易等雨停,便飞奔下山了。” “义庄本是存放无主尸首之处,”蓝曦臣道,“偶有尸变,也是常事,难不成那凶尸后来下山扰民了?” “倒是不曾,”姑娘道,“怪就怪在,他第二天带了人上山,特地去看,别提什么凶尸,连个尸影都没有,那义庄十几口棺木,全是空荡荡的。” “这倒奇了,难道那些尸首都长腿跑了不成?” “所以说是怪事呢,”仙子道,“后来奴家也陆续听其他客人提过,说那义庄分明没人看管,可却干净得,他们都传说是那些死人起来打扫……哎呀您也知道,这种事官府都说是妖言惑众,可挡不住私底下乱传,也不知谁说的是真的。” “这事有人跟瞭望台通报过吗?”蓝曦臣问。 仙子殷勤给他续上热茶,道:“没听说谁去过。找瞭望台处理也是要花钱的,除非打扰到自家,谁会去通报。” 金光瑶微蹙眉头:蹊跷就蹊跷在,既然有尸变的迹象,却又没有打扰到镇民。 而且死人确实是不该会跑掉和打扫的——虽然也有特例,但他和温宁这种高阶凶尸总不会满大街都是吧。 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有活人在做一些事情。比如常年维护那个义庄,以及把濒临尸变的尸体运走? 他看向窗外的满月,心头突然咯噔一声。姑娘刚才提到十五,夜里去义庄是满的,再过一天白天就空了。 今日,可不也是个十五么? 他在桌上落下一片碎银,给蓝曦臣使个眼色,站起身就要辞行。 仙子却猛地拉住他衣袖。 “姑娘还有何事?”金光瑶以为她是贪心不足,心中有些不快,面上仍柔和笑着,问。 “二位贵人既是散修,奴家有一私事,还望贵人垂怜援手。” “你不是说,有瞭望台么?” “此事发在云梦,不在本地,而且,邪物太大,瞭望台恐也拿它不下。” 金光瑶看了一眼,月略西斜,便道:“你快些讲,等我们了了正事,再看能不能帮你。” 仙子一个姑娘家,力气还不小,连拉带拽把两人拉进房间,掩上了门。 连金光瑶都紧张了一下:“姑娘,你说话就说话,关什么门……” 一转头,仙子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看出所求之人有事在身,说的又急又快:“奴家请求二位,去一趟云梦的陈家庄,那里临着大泽,有一只水怪作乱。” 蓝曦臣想扶她起来,因其纱衣袒露颇多,又不太好意思碰她,只道:“姑娘快快请起。修仙之人,斩妖除魔本是分内事,只是这里离云梦少说有百里之遥,那里也有修仙世家,为为何姑娘要求上我们?” 仙子再叩首道:“奴家曾有个生死姐妹。她比奴家命好,虽也曾在这烟花之所流连习艺,却到底被青梅竹马的恋人救走,不曾堕入风尘。她那恋人小名阿满,刚考取了功名,对她也真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是好事……而且,又与水怪有什么关系?”蓝曦臣问。 “大人有所不知,阿满的娘是个寡妇,生了阿满跟他妹妹阿秀,相公就去了,她一手拉拔这两个孩子长大。好容易儿子考取了功名,女儿也出落得标致,以为就要苦尽甘来了,谁知,这时大泽里出了一只水怪,每年要乡里供奉美貌少女,做新娘子打扮,去给它吞噬。” “听这意思……该不是今年就选上了阿秀吧?”金光瑶挑眉道。 “正是这样……谁家自然也不舍女儿去送死,为了女儿的命,那寡妇只有央求儿子——因为先前有一大户人家小姐一眼看中她家阿满,想要招赘。那大户人家财大气粗,在当地说话多有分量,说若成了亲家,自然会全力帮她搭救女儿。” “阿满虽万般为难,可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去死,老娘哭瞎了眼,所以不得已,答应了那大户的招赘,”仙子继续道,“但是节骨眼上,发现奴家那结拜姐妹已经有了身孕,于心不忍,又带着奴家的姐妹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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