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那姐妹虽然重逢了情人，可也并不开心，日日以泪洗面，说是如果恋人的娘亲妹妹都因她身死，她又如何可以独活在这世上……这些，都是那姐妹亲口告诉奴家的，绝无虚言”
仙子再一顿首：“所以，奴家在这里想求二位仙长，若是能除去那水怪，不用再献祭少女，岂不就皆大欢喜？”
蓝曦臣看了金光瑶一眼，试图猜测他的想法。
他先想到，金光瑶当然想先把自己那乱麻一样的事了了再管别人的闲事。
但他又一转念，说不定金光瑶触景生情，忆起娘亲与思思。
果然，金光瑶眉头微蹙，神色十分复杂。
那仙子姑娘看他俩都不说话，突然起身，反身抽出一只抽屉，里头都是珠翠钗环，急切道：“我付钱的！”
金光瑶以手扶额，蓝曦臣嘴角抽搐……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来这烟花之地，还花了钱出去，这辈子名声就不用要了。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来这烟花之地，还收了钱出去，下辈子名声估计都不用要了……
仙子看他们的反应，神情一黯，珠泪欲垂，低低道：“二位仙长，是嫌奴家的钱脏吗？”
金光瑶眼中一动，可他还未向前，蓝曦臣已经走出一步，从那堆珠宝中捡了一只钗子，温声道：“姑娘放心，等我们把来这镇上的事办完，立刻就去陈家庄。”
仙子脸上阴霾一扫，笑道：“真的？”
金光瑶在旁亦笑道：“他若许诺，必不食言。”
蓝曦臣看他一眼，目光似有歉疚。他到底代他做了决定。
可……若他读的不错，这也该是他真正的想法吧……
☆、第四十章 棺材里翻身可不容易
金光瑶与蓝曦臣御剑前往，不一会，便找到了仙子口中那义庄。
这义庄看起来无人值守，不过像那姑娘说的，显得过于干净整洁了，推开门，地上按顺序摆了十数具棺材，但并没有腐臭之气逼人，角落也并未堆积鸟兽粪便。
金光瑶翻开第一具棺材，里头就是个断头尸，身首异处的脑袋死不瞑目，他赶紧道声“得罪”，把棺盖又封上了。
再打开，又是个吊死鬼，眼突舌伸，十分可怖。
再打开，是后心被插了一刀的。
……
连打开□□口棺材后，金光瑶道：“有蹊跷。”
蓝曦臣跟着看，自然也发现了。虽说义庄本来就是停放客死异乡的遗体用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凶横死法，便似有人为痕迹。
他横起忘机琴，问了问灵，收获却不算大，在场众尸虽都是凶死，却也都是一些“正常”的凶死，各自理由不一，并非为特定对象所害。
“等一下，”金光瑶在背后听着琴语，突然道，“这一个，说他是浙东人氏，那一个说他是蜀地之人，都离此地千里之遥……他们虽然非为一人所害，但想必，是被同一个人特地收集到此的。”
果然，蓝曦臣再问之下，根据来灵形容，带他们到此的似乎都是一批人，领头的身形修长，剑眉鹰眼，配着一把细长的剑。
方仁在蓝家做过客卿，蓝曦臣自然见过，就连金光瑶也记得，百家围攻那天，在蓝启仁身后见过一个类似长相的人。看来收集尸体的人是方仁无误了。
“那他们收集尸首又是为什么呢？”金光瑶道。
蓝曦臣沉吟片刻，说出三个字：“祭刀堂……”
金光瑶眉头一跳，虽然或者，收集尸首也有别的目的，但聂家祭刀堂需要大量横死凶灵，八成是绕不开的。那这方仁与聂怀桑的勾连就基本实锤了，也许就像前世苏涉与自己，这些杂事都会由他来做。
“这义庄，我们还真是来对了，”金光瑶不温不火地笑起来，“若按那姑娘说的推测，每月十五，会有人来清运尸首。不如我们就在这埋伏起来，来个守株待兔。”
他们翻开的棺木具具有人，直到最后一具，才是口空棺，义庄内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供埋伏，不得已，双双爬了进去。
“蓝大公子是第一次住棺材吧？”金光瑶笑道，“你那入殓式睡姿，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促狭！”蓝曦臣斥他一句，眼里却藏不住的笑意。
常人看金光瑶，只觉得他温柔，后来出了事，都晓得他虚伪，世上却没几个人，能享受他的促狭。
蓝曦臣算一个。
一听到“成美”这个字就黑脸的薛洋算一个。
或者，死得幽默的金光善也算一个。
不过这义庄的棺材轻薄窄小，空间逼仄，蓝曦臣还真没办法维持那平躺的睡姿，只好跟金光瑶同样侧身卧下，才勉强挤进这口空棺。
他们同宿过不少回，但如此面对面还是第一次，由于棺内空间狭小，再怎么努力保持分寸，胸膛间也只有一拳距离。
“闷吗？”沉默了一会，金光瑶问。
蓝曦臣闭着眼，轻嗯了一声。他是活人，当然闷。
金光瑶于是体贴地把棺盖挪开一条小缝，给他透气。一丝月光也从那缝隙洒下，让棺内不至于漆黑不见五指。
这一点光亮却让蓝曦臣更不敢睁眼。因为一睁眼就看得清，金光瑶有多近。
可他就算闭着眼，也知道金光瑶是在微笑地看着他。
躺了一会，他觉得下边的手臂有些发麻，想抽出来活动一下，谁知刚一动，就打到了金光瑶。
金光瑶笑笑的声音：“二哥是想翻个身么？”
“嗯。”
“棺材里翻身可不容易……”金光瑶笑道，“二哥扶好了。”
蓝曦臣还未反应过来扶好了是什么意思，金光瑶已经箍上他的腰，一手扶着他背，整个人带着他一滚，把他从左边翻到了右边，然后才松了手。
蓝曦臣手臂一阵轻快，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得震天价响，在这狭仄棺室内连回音都听得到。
他当然意识到，金光瑶这经验是哪儿来的。
“阿瑶，这十年，你都是这样过的么？”他颤声问。
“也没有，前面几年，不怎么记事，”金光瑶笑道，“不过你能理解为何我跟聂家大哥最终算是和好了吧？如果你一定得离一个人这么近，又怎么都走不了的时候，总得想个办法好好相处的。”
蓝曦臣一怔，心下六分宽慰，三分酸楚，还有一分是微妙的妒意，五味杂陈，莫可名状。
“阿瑶……对不起……”他低声道。
一声对不起管什么？他恨不得阿瑶踢他打他，骂他咬他，可阿瑶不会的，阿瑶多难受，也只会笑。
果然，金光瑶笑道：“不说这个了。我倒想起来，封棺之时，每夜有个妇人偷偷诵经。除了观音像，这也平复了我和大哥不少怨气。”
“妇人？”蓝曦臣一怔，“哪家的修士吗？”
“好像不是，就像是个……普通的乡下妇人。”
“为何这么说？”蓝曦臣问。
“她素来把‘阿弥陀佛’念作‘啊’密托佛，”金光瑶一笑，道，“我猜聂家大哥名声正派，是个仰慕大哥的普通人也说不定。不过好歹我也沾了光，二哥你有空打听一下，要是能查到来历，送些钱粮，谢她一谢。”
“这个自然。”
他还想再问什么，突见金光瑶眼神戒备，手指立在口前，道了一声“嘘”。
蓝曦臣也立刻警觉，义庄的门口，竟然传来脚步声。
看来是他们守株所待的“兔”出现了。
来人一身夜行衣，身形修长，不过也许是想不到竟有人在棺材里埋伏自己的缘故，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脸面，蓝曦臣看得清楚，正是方仁无疑。
方仁轻手轻脚开了义庄的门，招呼身后的几个民夫：“手脚快些，都搬了。”
蓝曦臣轻拍了金光瑶一下，虽未出声，但以他们前世夜猎的默契，这便是前后夹击的意思。必不能让猎物跑了。
想着，棺木爆裂，蓝曦臣一剑刺出，劈向方仁。
☆、四十一章 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是……
蓝曦臣一剑刺出，劈向方仁，方仁慌乱中也拔剑出鞘，格挡剑锋。
他身为蓝氏客卿，修习蓝氏的剑法，本不为怪，可蓝曦臣心中惊鸿一瞥，觉得他慌乱中使出这剑，莫名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蓝曦臣修为到底高出许多，虚挽剑花，再出一剑，这剑却不是直刺，而是偏向左翼，因为方仁背后就是大门，直刺反而会将其逼出门外跑掉。
方仁果然中招，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反而离门远了。
按蓝曦臣的以往的默契，金光瑶此时正该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恨生如毒舌吐信，一招制敌，对方便再没有使用传送术的机会。
可不知为何，金光瑶这次慢了。
就在他稍微慢下的那一个节拍上，方仁向蓝曦臣推出一名民夫，蓝曦臣一惊，不想杀伤普通人性命，忙一收剑。
方仁趁此机会，丢出一张传送符。绿火一闪，人即不见。
金光瑶这才赶到蓝曦臣身侧，幽幽道：“对不起，我慢了。”
蓝曦臣看他神色，还是微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他读不透了。
此时同来的几个民夫，看见神仙打架，都惊得目瞪口呆，纷纷下拜道：“不关小人们的事啊！”
“你们可知他是何人，又要把这些尸首搬到哪里去？”蓝曦臣问。
“小人们都是卖力气吃饭的，”领头的民夫叩首道，“那人给了钱，让小人们搬到他的马车上去，小人们这才跟来，都还不知他马车在何处，更别提知道他是谁了。”
蓝曦臣看他们都是普通民夫，毫无灵力，确实不似作伪，却又想起方仁慌乱中的诡异一剑，于是转向金光瑶问：“此地驻守的修仙世家为谁？”
金光瑶在他身后，低头笑道：“名不经传的小家族，不记得了。”
蓝曦臣看向他，眼中明明白白三个字：“你说谎。”
金光瑶不接话，微微侧过脸去。
倒是旁边一个看着伶俐的民夫插话道：“这镇上原来有个修仙家族的，家主姓任，也不怎么出名，后来出了事，人丁没落，剩的家人也就搬走了。”
“可知出了什么事？为何搬走？”蓝曦臣问。
“嗨，这说来话就长了，”民夫道，“总之一句话，就是嚣张没有落魄的久呗。”
他一开口，其他民夫也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信息中，蓝曦臣大概拼凑出事情全貌：
任家家主当年有一子一女，儿子不成器暂且不提，女儿外嫁，生了两个孩子。两个外孙其中之一倒很争气，年轻轻地便自立门户，成为一方宗主，连带任家这母家也与有荣焉，很是风光了几年。
然而好景不长，这身为宗主的外孙一朝身死，身败名裂，任家自然也受到波及，听说那任家女儿回到娘家，总免不了被指指点点，说其教子无方，生出个小魔头，为大魔头为虎作伥。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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