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是光阴似箭啊，上次去看他们，想起来已经有快一年了呢，”魏无羡挠着后脑勺道。
蓝忘机沉默片刻，到底选了与回姑苏相左那条路，御剑行去。
一路上两人闲聊，魏无羡道：“你哥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身世，也不知适不适应归隐田园，柴米油盐的生活。”
蓝忘机点点头，眼中现出担忧神色。
上次他们去看望他俩，蓝曦臣和金光瑶刚刚安顿下来，仄居在一间四面漏风的草庐里，自己想代表蓝家接济他们一点，被兄长给婉拒了。不止这样，兄长还说要免费收学生来教习，那光有出账没有入账，日子能好过嘛。
“我倒更担心敛芳尊啊，”魏无羡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哥都不肯拿蓝家的，他肯定也不好意思拿侄子的钱。就算把身上剩那几颗珍珠变卖了，又能撑几时？”
蓝忘机又点点头，魏无羡已经在他眼中看到一幅金光瑶蓬头垢面，在昏暗的油灯下给蓝曦臣的衣服上缝上补丁的景象。
于是他叹气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蓝忘机转过脸：“盘缠，全留下吧。”
魏无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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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魏无羡却吓退了三步。
明明没走错，上次来还是间草庐，这会儿怎么变出一间青砖黛瓦的四合大院来？
而且，看看门前车马，这叫什么归隐田园，这根本叫不可开交好嘛！
魏无羡上去敲了门，须臾，一个素衣小童出来，双手向前抱圆，行了个十分规范的礼，问：“今日要见泽芜君和敛芳尊的人已经排到了二十八号，二位可愿意等？”
二，二十八号？
魏无羡感到腿肚子转筋，指了指蓝忘机的脸，道：“你看看他，难道不该给我们个贵宾窗口？”
小童看了看蓝忘机的脸，果然现出几分困惑神色，忙道：“二位稍候，小可再去通传一声。”
果然，这点优待还是有的，很快，小童再次出来，引二人沿穿堂走入内院，在一处房门前停下，道：“泽芜君正在上课，二位在此真的要等等了。”
上课？魏无羡就着窗棂的缝隙看进去。
蓝曦臣坐在最前头，白衣胜雪，底下一众孩童，大的十三四，小的七八岁，男女分两侧，盘膝而坐，坐姿大都十分端正，面前各自放着启蒙用的童琴。
“大弦第一，拨——”蓝曦臣一句话，底下回应起一片整齐的琴声。
“瞧瞧瞧瞧，”魏无羡忍不住扯着蓝忘机看，“这帮孩子还真有点你们蓝家的家风。”
蓝忘机还未搭话，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含光君！魏前辈！你们怎么来了？”
蓝忘机和魏无羡双双回头一看，竟是是蓝思追、蓝景仪和金凌。
百家暂时没有仙督，而是组成一个阁会共主，这三位，就是阁会里举足轻重的三位宗主，此时竟然都在此一偏僻地方出现，令人感觉十分玄幻。
于是魏无羡道：“这话该我问你们吧？”
“我们是阁会上遇到点问题，来找蓝……前宗主的，”思追拱手道。
“那是你，我可是来看我小叔叔的，”金凌一脸划清界限。
“啊，说起来，怎么只看见泽芜君，没看见敛芳尊？”魏无羡道。
“阿瑶他出门拜祭义女庙去了，就是阿音姑娘那间，一会就回，”说话间，蓝曦臣已经下了课，开门出来，温和一礼道，“列位久等了。”
“泽芜君！”思追景仪皆是十分亲热地唤了一声。
“这些孩子颇有风范，不知是哪个世家的？”金凌问。
“不特别是哪个世家的，”蓝曦臣笑道，“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要父母愿意送来，孩子又有些天资，我们就收，免费教习——这主意还是阿瑶的，说天下有天分的孩子多了，可若没生在仙门，一辈子天资也就此埋没。”
魏无羡立时就想到了阿音，那真是不世出的天才……可惜。
蓝忘机则点点头，想起蓝曦臣与叔父那一番对话。看来兄长真的认同晓星尘道长的路，务实地践行了起来。
蓝景仪则是里头唯一拧着眉头的，他年纪小，并未与金光瑶真正有过什么接触，在常年偷看的话本子影响下，心里还总觉得金光瑶是个魔王，几时这么伟大了？
“别说，泽芜君教出来的弟子，还真带几分雅正，”蓝思追此时又往学堂里看看，补了一句， “不过蓝家男女修都是自幼严格分开，这里倒是一起上课呢。”
蓝曦臣面上微红，看了看蓝湛，看了看魏婴，看了看思追，又看了看金凌，道：“思追啊，你没觉得，咳，咱家的教育有点问题吗？”
“没有啊。”蓝景仪抢先答道，一脸茫然。
“……”
“……”
正说着，突听先前那小童来报：“敛芳尊回来了，不过前厅有三十几人等着见他，他跟各位告罪，请泽芜君先招待各位。”
“不妨事，”蓝忘机道，反正他们这些人大部分是来看蓝曦臣的，其实也没那么想见金光瑶。
只有金凌臭着脸，嘴上能挂个葫芦。
魏无羡看他不乐意，加上自己也有点好奇金光瑶都要见什么人，忙拉上金凌道：“走，留他们在这跟泽芜君聊，咱们上前头看看你小叔叔去。”
金凌依言，跟他一起跑出去，躲在前厅的玉色屏风后头，看金光瑶在前头端坐，手上端了一个青瓷的茶盏。
第一批进来的人是一对渔夫打扮的夫妻，带着个八九岁的男孩。
“没错咱们这管吃管住，免费教习，学程六年，”金光瑶似乎丝毫闻不见他们身上的鱼腥味，亲切和蔼地介绍着，“天资高者第二年就能结伴夜猎，最不济的，学成以后在乡里做个散修，画个符，做个法会什么的不成问题，也算有一门技艺傍身。”
“这，这么好啊？”那渔夫睁大眼睛道。
“我告诉你你还不信，”渔妇忙在旁敲打，“隔壁张嫂的儿子就在这儿，如今可是人模人样的呢。”
“不过就是有一样，学艺的六年里，凡是这孩子夜猎除祟，所得报酬，二八分账，只有二分归自己，八分归我们。”
魏无羡一听，心里骂一句还没出口，耳边已经有人说了他心里话。
“剥削！”蓝景仪不知啥时也跑出来，此时正在魏无羡身后，恨恨道。
他一出来，蓝思追怕他惹事，也跟出来了，蓝思追一出来，蓝氏双璧也跟出来了，一堆人躲在屏风后头。
魏无羡心想，都快够两桌麻将了……
不过渔夫夫妇似乎很高兴，包吃包住包上课，还能多少落点零花，忙不迭签了契约书，千恩万谢。
他们前脚刚走，进来的是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都穿跟刚才课堂上学生一样的服色，腰间佩剑。三个都是美人胚子，可个个浑身带伤，垂头丧气。
“怎么着？”金光瑶端坐在玉色屏风前，先开了口，“没猎下来？不应该啊？那地方泽芜君先去看过，觉得你们的修为对付得了，才让你们去的。”
为首那女孩子才开口：“猎是猎下来了，那大户赖账……”
“哦？”金光瑶眉头一挑，“所以你们就空着手回来了？”
女孩子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半晌，领头那个才挤出一句：“弟子愿意领罚。”
“啊，剥削童工就算了，还要罚？”蓝景仪在屏风后几乎叫出声来，被魏无羡一把捂住了嘴。
“罢了，”金光瑶把手里茶杯放下，依旧笑得温柔可亲，“有什么好罚的，你们哪来的回哪去吧。”
三个女孩突然一起跪下，叩头不止，梨花带雨地来抱他的腿。
若常人来看，这场面实是令人动容，偏偏金光瑶心如铁石，笑道：“哎呦，我这里可养不起闲人。”
魏无羡心想，敛芳尊这个腔调，倒似乎有点熟，好像某些行业的特定从业人员。
还是景仪把他的心里话吐了出来，狠狠低声道：“老鸨！”
领头的姑娘到底伶俐些，脸上还挂着泪，突然抬头道：“师尊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把钱要回来？”
“你们说呢？”
“可是妖邪已经被我们斩杀了，那大户有恃无恐，死赖着不肯付钱，怎么办？”
“这个么，为师倒是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金光瑶笑着，从坐席下掏出两只封恶乾坤袋，“斩了一个不是么？再多送他俩……”
屏风后一片沉默，众人都看向蓝曦臣，眼神里是：泽芜君你这都不管管么？
蓝曦臣揉揉眼睛：“我最近休息不好，时常有点眼花……”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三章，写的太慢
☆、第八十二章 这叫什么来着……望门寡 啊……
这帮姑娘走了，又进来一个穿红带绿，颇为富态的大娘。
金光瑶一样笑脸相迎，“哟，王大姐？我一眼都没认出来，您穿这亮色可显着年轻呢。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大娘乐得满脸开花，道：“街坊邻居，本该多走动走动。来着就是问问，你们那些孩子还缺什么不缺？”
“有您这菩萨心肠记挂着，孩子们可是有福了，”金光瑶笑道，“让您问着了，孩子们长得快，明年怕是又得换一套衣裳。照现在的样子，大概有五十来套吧。”
“五十多套？”大娘脸上略微现出心疼的颜色。
“大姐您要这么想，”金光瑶忙笑道，“五十来套，就是五十来个人，一旦出去驱邪除祟，我都交代着他们，说衣裳是王记裁缝铺捐助的，现在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您乐善好施，又有一手好针线呢？”
魏无羡在后头捂住了脸，先前听说你免费收徒还觉得你转性了，金光瑶你到底为这帮孩子做了什么？连几件衣裳都是空手套白狼来的……
那大娘果然听了欣喜，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片刻，她突然又道：“小公子，我问你啊，你家后院那穿白衣服的，就是教琴那先生，多大年纪，成亲了吗？我跟你说，我有个侄女啊……”
魏无羡在后头感到真是平地一声雷，大婶们永远这么猝不及防。
但金光瑶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笑着答道：“他啊，比我略大几岁，成过亲。”
“呀，看着年轻，已经成亲了吗？”大娘脸上露出惋惜神色，又不死心道，“那怎么从没见他带女眷？”
“他第一次成婚，成了不久新娘就死了，”金光瑶耐心解释道，“第二次成婚，新娘打嫁进来就死了。”
“哎呀，怎么这么可怜，”大娘扶住心口，“这叫什么来着……望门寡啊……”
蓝曦臣在屏风后藏着，就算他脾气再好，众人还是看见了他额头上的“井”字。
“是啊，是啊，他方妻着呢，”金光瑶笑道，“大姐千万转告您那侄女，不能找这样的啊。”
大娘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须臾，又抬起头：“那你成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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