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欲哭无泪，盯着那杯深红色的液体出神。
有了！
他捏起酒杯走到Thranduil身前，缓缓递过去。Thranduil不懂他在干什么，歪头迟疑一下，举杯轻轻与他的杯子相碰：“成交了？”
巴德摇头：“不……您接好。”等Thranduil一手一杯酒拿好，他后退一步不紧不慢说道，“您看，是您提出要请我喝酒的。现在我的这杯也归您，而我一杯也没有了。我用本该得到的两杯酒，一杯换粮食，一杯换伤药。如果您同意了，就请饮一口吧。”
Thranduil毫不犹豫，一口下去，自己那杯已经不剩多少了。
“你都不问一杯酒能换多少伤药？”
“……多少？”
“一点点。”
“……”
“不过，一点点能救很多人。”
“…………”
巴德决定，回到镇上一定要纠正关于Thranduil的风评——伟大的精灵王才不是乖张冷漠高傲孤僻又吝啬，他纯粹是……不会聊天而已啊！
*****
“Adar！你又偷偷喝酒！”
Thranduil回头，面对气冲冲跳脚跑来的儿子，一脸无辜毫无悔改之意，指着对面：“是他逼我喝的。”
会客室的门敞着，Legolas以为里面只有父亲自己——如果是重要的事情，Thranduil会关起门来谈。所以他看到父亲怡然自得坐在那喝酒，便火冒三丈。Elrond在便签中嘱咐，服药期间最好禁酒，这下可怎么办？
看到窗台前还站着一个人，Legolas有点懵，连忙解释道歉：“抱歉，您的衣服太旧……我是说颜色和墙壁很接近，我没有看到……”
巴德一刻也不想在密林待了——Thranduil不仅不会聊天，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随意给人扣黑锅；他的儿子……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难想像，这对父子日常是怎样沟通的。
Thranduil放下杯子，终于肯说句像样的话：“生意成交，你可以走了。”
送走巴德，前一秒还含笑对人说好走不送的Legolas，后一秒变了脸色。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手中是一只小陶罐，揭开盖子塞进Thranduil手中，同时把父亲另一手的酒也夺下。
“Adar，喝完。”
Thranduil闻了一下，顿时嫌弃地丢在一边。“Legolas，我今天感悟颇多。”他垂目转着手指上的蛇戒，若有所思：“我们常年身处王宫，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你看巴德，再看我们，就知道精灵的浪费行为有多严重。”
“……你想说什么？”
“我的酒，还没喝完。”
Legolas从善如流，端过酒杯，在Thranduil愉快地抬起头要接的前一瞬拐了个弯，递到自己嘴边，一口气灌了个干净。
“现在没了。”
“……那杯……”你不抢我也不会喝这杯的，它都被人类污染了……
Thranduil自己的那杯只剩底了，被Legolas如法炮制。末了，密林王子舔舔嘴唇，语气没什么感情：“Adar，把药喝完，浪费可耻。”是你自己说的。
“喂，我比你大……”所以你那凶巴巴命令的口气是要怎样？
“更要起到榜样作用，喝完。”
再争下去，Legolas大概要上手灌了。考虑到门外还有侍卫，万一被用强，传出去国王尊严何在？Thranduil捏着鼻子认命地干掉那碗乌黑浑浊的药液，完事后捂着嘴直泛恶心——实在是太难喝了。他回头瞪着一脸认真的Legolas。
“……”
“……？”
“水。”
Legolas一脸茫然：“什么水？”
……算了，你怎么能指望堂堂王子殿下记得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呢？Thranduil安慰自己，Legolas一定是太担心自己了，煮好药就立马端来，所以才把漱口水忘掉了。当然不是因为Legolas缺乏基本常识，更不是自己教育失败。Legolas从小到大没有受伤生病，从未喝过这种奇怪的东西，没经验也正常嘛——说明自己对他保护得不错，确实是件好事呢。
【彩蛋】
第二天清早。
壮士断腕般咽下最后一口草药，却被塞了个凉凉的东西，顿时酸甜蔓延，很快盖过了苦涩。
Thranduil抬头，正对上儿子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希冀：“Adar，不苦了吧？”
“这是……草莓？”
“我和陶瑞尔刚刚摘回来的，好吃吧？”Legolas炫耀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口袋，打开来又取了两颗放在Thranduil的手心，自己也填一颗在嘴里。
“你……摘的？”
“对啊，”Legolas歪着头，咀嚼的动作慢下来，“怎么啦？”
“洗了么？”
Legolas捏起一只熟透的果子，左右打量。看起来很干净啊——和宴会上摆在盘子里的水果一样。它们还需要……洗吗？不是摘下来直接吃的吗？
Thranduil硬着头皮把儿子给他的两颗吃掉。算了，长草莓的地方没有大蜘蛛，再说了，草莓生长周期很短，那么短的时间里应该不会凑巧有野兽经过，凑巧想要方便一下，凑巧落在上面……说起来，还是自家儿子贴心，为了给自己摘几颗草莓大清早跑一趟。
决不是Legolas贪玩跑出去，恰好看见顺手摘了（以逃避训斥），一定是专门为自己。
这么一想，心里暖融融的。Thranduil主动又拿了几颗，唔，今年的草莓还真是甜呢。
与此同时，密林王子亲卫队长陶瑞尔招呼手下：“来来来，新鲜的大草莓，Legolas摘了一大筐，大家别客气都来尝尝啊！”
陶瑞尔注意到，回来的路上，Legolas挑了一小袋最鲜艳诱人的，神神秘秘不知干什么去了。
【5】
精灵王的执行力果然不容小觑。回来长湖镇当晚就接到密林送来的解毒伤药，第二天清早，四辆装满粮食和蔬菜的马车已经停在镇子外。
随行的精灵队长指挥部下帮人类把东西分派下去。巴德没想到传说中吝啬的精灵国王会如此慷慨，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一个劲对领头的精灵道谢。
“My King说这没什么，不过税收照旧，一分都不能少。”
“没问题！”
“My King还说，请你保守秘密，不要对任何人讲。”
“什么……哦，是那个！”巴德没好意思笑，把头转向另一边，忍得挺辛苦。
有了援助，长湖镇度过一个和暖的春天。而巴德作为接连两次拯救镇子于为难的人民英雄，在大部分民众的拥护下暂时接替死去得镇长。早在初春半兽人的袭击中逃跑的副镇长看到长湖镇得以保存，以副镇长的身份跑回来，恬不知耻声称做巴德大人的副手，为长湖子民服务。
“看到他那张脸就想狠狠踩上一脚！”
巴德的大女儿对父亲的宽容大度十分不满，如果不是港口被袭，副镇长光顾着逃跑撞翻了他们的渔船，她的妹妹也不至于落水受凉，直到现在才康复。
“他只是本能逃命，并非十恶不赦。而且我们需要他的管理经验。”
“本能？你也在场，可没有像他那样胆小如鼠，半兽人还没到眼前，自己就先跑没影了。”儿子不屑，那种懦夫根本不能称之为男人。
小女儿坐在床上抱着父亲咯咯地笑：“因为爸爸是英雄！”
巴德亲了她的额头，任由小女儿钻在自己怀里：“不，因为我有你们。”
没有一个父亲会在孩子受难时转头跑开，即使寡不敌众，即使直面死亡。他从来不是英雄，也没想过做英雄——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英雄。
*****
第一片叶子落下，树木褪去葱绿，披上深沉的金红色，又一个丰硕的金秋悄然降临密林。
人类镇子如数交齐税金，几个镇长凑在一起互相抱怨今年春天的寒冷和食物的匮乏。巴德被他们排斥在外，沉默听了一阵，试探问他们：“精灵没有给你们……我是说，Thranduil没有提供帮助吗？”
“那只铁公鸡？哦，巴德，不愧为最年轻的镇长，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两个镇长扭着肥硕的身体，一唱一和奚落巴德。
有个老镇长精明极了，观察巴德的神情，忽然叫嚷道：“难道Thranduil给了长湖镇什么？”
“什么？！”
“真的？巴德，精灵王给了你们什么？”
“为什么不拿出来与大家分享？”
巴德真的没想到，初春那些救命的粮食竟然只属于长湖镇。“我以为大家都有……”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家都是拮据度日也就算了，凭什么长湖镇可以得到精灵的庇佑？巴德根本劝不住，几个镇长非要去密林找Thranduil讨个说法。
Thranduil肯定不会为这种事接见他们，高挑的精灵侍卫从王宫内传话出来：“My King说，巴德付过账了。如有需要，各位也可以向精灵购买。”
都能想像精灵王说这话时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前不久轻松地将黑锅扣在他头上——他又一次这样做了。巴德面对几个镇长的怒气面孔，哭笑不得，厚着脸皮接话：“对，我买的……忘了告诉大家。”
*****
密林的时光无限拉长，春夏轮换，转眼已经过了五年。
每个春天，巴德都会来到密林王宫，关起门来与精灵王议事（别信）。Legolas已经习惯这个客人，敲门进来，刚说了一句话就是皱眉，仔细闻了闻：“你们……喝酒了？”
“没有，你可以问巴德。”
Legolas将信将疑，清澈的湖绿色眼睛转向巴德：“镇长先生？”
“叫我巴德就好。”背对着Legolas的Thranduil一个劲眨眼，长湖镇长面不改色答应，“我们在商议通商税务，工作时间怎么可能喝酒呢？”
Thranduil满意地笑笑，几不可见点头示意他做得好。巴德在心里抹把汗，人家父子俩互相骗着玩，万一戳穿，王子不敢把自家国王怎样，可自己就……
“Legolas，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Thranduil曾强调，要Legolas外出值班结束立即来见自己，不管他是在议事还是随便什么。在Thranduil意识里，没有什么所谓国家大事重过自家绿叶，他需要第一时间了解。
“也没多少啦，四十五只蜘蛛而已……”语气不怎么谦虚。
“等等，四十五？”
Thranduil狐疑，Legolas值守地域临近王宫，那里很少有蜘蛛侵入。如果不是儿子连数字都数不清，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Legolas自作主张调换了值班表，跑去幽暗密林深处。
“我这次没有乱跑，真的有四十五只 ！”Legolas信誓旦旦，生怕父亲怀疑，“今年南边森林的蜘蛛格外多。”
“南面？”
Thranduil示意巴德不必回避，这不是机密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何况刚才在Legolas敲门时慌忙藏起来的葡萄酒还有大半杯，陪酒的走了，自己喝太无趣。
“除了南面，其他地区怎样？”
Legolas想了想：“除了南边……东西方的森林还好，北边我还没有去过。不过，每日例行的汇报没有异常，反而比往年清静不少。”
Thranduil沉思不语，刚才和客人一同耍诈欺骗自家儿子的轻松氛围陡变。巴德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只见到过精灵们随意的一面，Thranduil还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严肃的样子——除了初见那次，巴德想，那次Thranduil也是佯装的，与现在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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