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我很生气,气那法海一点也不知道爱惜我的身体,不知对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便将手下那衣襟往下拉,想将那些碍事的衣物扒个干净,方便瞧个清楚。谁知刚拉下来一点,就看见好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痕,自胸膛延伸往上,血肉外翻,狰狞可憎,很像被严刑拷打出来的。 除此之外,在那些巨大的伤痕周围,还密布着一些密密麻麻的细小红痕,一看就知道是被那些臭道士们的画符所伤。虽说貌似被处理过了,却还没有痊愈,显然新添上没多久。 看着几乎找不到半块好皮的上半身,我非常崩溃。虽说伤疤相当于雄性生物的勋章,既能彰显男子气概,又能散发不羁魅力,可……可我们蛇类向来以阴柔为美,我为此费心巴力养出来的一身好皮肉,如今全都被他给毁了! 这是我的身子,我心疼坏了,恨不得立刻脱了衣服,在法海和尚的身上也划上两道来解气。 可转念一想,要是我们俩都躺下了,此地荒无人烟,妖又不敢靠近,我们孤立无援,岂不是要双双嗝屁翘辫子。百年之后若被过路的发现,见我们衣衫凌乱,说不定会以为是一对殉情的风流断袖,临走前还不忘睡了一觉,那真是…… 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先给和尚退烧吧。 我这般想着,就要将怀中人放回蒲团上。我尽量轻手轻脚,谁料法海却不配合,竟闭着眼睛胡乱缠抱住我,像条八爪鱼一般,口中不断呓语。无论我如何掰他的爪子,就是不肯离开我的怀抱。 或许在他此刻的迷梦里,我是个可以降温的大冰块吧。 见法海难得暴露出脆弱不安的一面,我有点心软,便回想着许仙照顾病人的样子,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磨着牙说:“老实点躺着,小爷给你找药去。吃了药就不难受了,要乖,放开。” 他仍旧皱着眉头,但似乎是被拍舒服了,手指慢慢放开些许。我趁机从中抽身而出,找了三四个蒲团排成一长溜,做成张临时小床,将法海平坦安放在上面,脱了半边袈裟给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后,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严肃地开始思考去哪里弄药。我对药理一窍不通,如今没有妖力,也没法子给他渡灵。法海现在顶着我的脸,属于凡间人人喊打的逃犯,不能去药铺看病。思来想去,好像只有由我规规矩矩去药铺买药这一个办法。 可是,买药是需要银子的。我如今身无分文,法海也身无分文,我偷来的库银都被他亲手上交了,这简直是活脱脱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凡人常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我对这句话向来不屑,直到今天,终于领悟到它惨痛的含义,不由再度陷入严肃的思考中。 我一思考,眼神就好乱瞟;一乱瞟,就落到先前随手放到一边的降魔杖和紫金钵上,忽然就挪不动了。 那俩玩意儿看起来挺贵重的,应该,能值几个钱吧?
第20章 喂药 “再说一次,我卖它们是为了给你买药。” 我举着勺子,不甚熟练地吹了吹药碗上蒸腾的热气,舀了一勺,半强迫地送到法海嘴边。见他仍不肯喝,我不由也恼了,把勺子往碗里一摔,张口骂道: “谁让你这么没用,打不过不会逃的?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揍,找打吗?快喝了!要不是你霸占的是我的身子,小爷才懒得理你!” “你讲点道理,”法海瞪我一眼,冷冷道:“没用的究竟是谁啊?” 见他虽然面色惨白,却还有力气瞪我,分明有好转的迹象,我顿时来了劲头,又要给他喂药: “快喝了!这可是用你的禅杖跟金钵换来的,你不喝,它们不就白白献身了吗?” “它们是我的命,”法海仍梗着脖子不喝药,表情沉痛,语气近乎咬牙切齿:“你卖了它们,还不如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我被他气急了,把药碗往地下一摔,抓起一片碎瓷就抵在法海脖颈上,强抑住想划下去一了百了的冲动,恶狠狠道:“要不是你占着我的身体,我现在就杀了你!” 法海仰头跟我对视,表情无所畏惧。从他的眼睛里,我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真的很吓人。 我慢慢冷静下来,一把扔掉碎片,揉了揉眼睛。法海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无魔不成佛。或许你,就是上天派来,助贫僧成佛的魔。” “不错,我就是魔,是天下最大的大魔头。”我向他呲了呲牙,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很邪恶地笑了起来,“你不吃药是不是?好,既然你不爱惜我的身体,那我也不必再苦了自己。我现在就拿着卖你禅杖得来的钱,去风月渡找最当红的名妓,包她个三天三夜,给你好好破破色戒!” 说完,我起身就要往外走。没走几步,忽闻后面“扑通”一声,像是重物倒地,随后,一只脚就被人从后面死死拉住了。 “不要!” 我回头一看,见是法海勉强从蒲团堆里爬起来,竭力扑过来拉住我。 我一声不吭,蹲下来就去掰他的手。他脸色极为难看,显然正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却跟我拗上了劲,任我怎么掰都不肯放,低声重复着“不要”。 “不要什么?”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眯起眼睛问:“不要吃药,还是不要找名妓?” “不要,”他眼神慢慢涣散开来,有汗珠不断自额间滚落,将整张脸蒸得湿漉漉,喃喃道:“不要……” 许是生着病的缘故,和尚咬字含糊。我得探过身去,把耳朵凑近了他口唇,才勉强分辨出,他说的是: “不要走。” 我微微一怔。等回过神来,忽然发觉与法海已然近在咫尺,近到再往前一点,就能跟他唇对唇贴个正着。 说来奇怪,法海此刻虽用着我的脸,可给人的感觉,却跟我平时对着镜子看自己截然不同。尤其是此刻,整张脸湿湿的,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色气,仿佛刚同谁在榻上翻覆过云雨。 难道平时在别人眼里,每次我刚洗完脸都是这副德行? 我浑身一个哆嗦,赶忙一使劲,彻底掰开法海的手。然后跳远了些,隔空威胁他说:“你吃药,我就不走。你不吃,我就去开荤。你自己选吧。” 我断定和尚是烧糊涂了,可即便是烧糊涂了,也还把自己的清白看得比命重要。发现这一点后,我很兴奋,把这当成攻破和尚牙关防线的绝招。事实证明,它的确很有用,通过这招,我终于让法海张口吃药了,而且一滴不落。 药铺开的是内服带外敷,内服的喝完,我又摩拳擦掌,打算掀开和尚衣襟给伤口上药。他喝完药,有了点力气,按着不让掀,被我一句话堵了过去: “这可是我的身子。你不让我来,总不会想自己来,好占我便宜吧?” 法海无言以对,只得乖乖放开,允我上下其手。我给他胸口上涂药的时候,他低垂的眼睫就在上方不远处,时不时碰我一下,痒痒的,像两只蝴蝶落在手臂上。 我正专心涂药,他忽然硬邦邦蹦出一句:“我们要尽快换回来。” “当然。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具身子么?”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你找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事情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那天在山顶,碰到有高人渡劫。我们被天雷劈中,导致魂魄离体,又附错了身躯。”他继续硬邦邦地说,“所以目前最可行的办法,是再等一次渡劫雷。”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摸了摸下巴,“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法海大师?” 仿佛被戳中痛处,他一下泄了气,语气却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冷硬:“不知道。” “不知道?”我瞪圆了眼睛,“那说了等于白说!” 许是由希望过渡到失望的过程太过迅速,我下手一时失掉分寸,重了几分,就听法海吃痛般抽了口气:“轻些。” “嫌疼,自己弄吧。”我气哼哼的,“想掉脑袋的时候怎么不嫌疼?知道做妖也不容易了吧?以后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烦!洗澡去了,等小爷回来,你最好已经弄好了,不然……” 见法海睨着我,我忽然嘿嘿一笑:“不然我就用你的手,跟你的小兄弟好好亲热亲热。” 他眸中忽然迸射出两道寒光:“你敢,收了你。” “你说什么?”我步步生风地往外走,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摆摆手,“我听不见。” “青蛇!”法海俨然又被我气得声音发颤,“贫僧在佛祖面前发誓,换回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了你。” 我取过手巾往肩上一搭,吹了声口哨:“那等换回来再说吧。” 白塔外有条河,我在岸边脱得精光,跳进河里卖力地洗刷身体。自从跟着姐姐变成人形以来,我已许久没洗过这么畅快的澡,跟许仙住在一起,总有很多不方便。可现在,那些人间的臭规矩统统都不用守了,我就这么赤条条一身,惬意地活在天地之间,全身心都是自在。 一澡洗完,我精疲力尽地躺倒在草丛间,也懒得穿衣服,随手揪了根草叼在口中,枕着双臂,对着天幕数起星星来。 星星又大又亮,像姐姐的眼睛。数着数着,天边飘来一片云,我往旁边移了移,却被旁边什么东西硌到,摸过来一看,竟然是我十年前赠给法海的那片蛇鳞。许是先前系在腰间的那根绳子松了,在我脱衣服的时候掉下来了。 好机会,趁和尚用这玩意要挟我满足他一个愿望之前,毁掉吧。 我将它举到眼前,借着星光观察了一下,发现蛇鳞表面油光发亮,似乎经常被人摩挲。这样看来,法海对它好像还挺宝贝的样子,带在身边,时时把玩,若有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我看着蛇鳞,暗暗发笑,觉得这和尚很是闷骚。口口声声说要收了我,却将我送他的东西妥帖收藏;为了杀我,将自己送到铡刀下,心里却暗暗期盼我能来救他,还埋怨我来得晚。他做人这么纠结,会不会有一天,就把自己给纠结死了。 那片鳞,我终究没毁,编了根草绳,将它系回腰间。我想,法海但凡能坦率一点,一定比现在要可爱许多。
第21章 牙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那只命丧于我手的吊睛白额大虎。不同的是,他比我印象中要年轻一些,也更得意一些,盘踞在高高的山顶上,俯视着下方无数伥鬼冲进哭嚎奔逃的人群,不时拖几个出来,杀掉后献祭给他。 我不在那群已经被吓破了胆的人中,离得很远,好像已经被谁带进了相对安全的密林。那些人,我分明一个也不认识,可看着他们不断倒下,我竟觉得心痛如绞,愤怒打着旋儿直冲头顶,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很想去救人,却被人从背后推得一个趔趄,只能含泪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不停地,不停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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