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法力无边,海枯石烂,是他的佛号。”小和尚嗫嚅道,“方丈师父,是不是,法海师父不想当和尚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冲我双手合十,“有生之年能从你口中听闻此语,老衲十分欣慰。其实,到了如今,才是你真正放下红尘,灵台清净,皈依佛门的时刻。但既然你不愿,老衲也不再强留你,裴施主,下山去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我忽然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方丈说话跟打禅机似的,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歪到另一条路上去,根本解释不清楚。 不过,见他似乎不是很待见法海,我心里却有种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谁让那臭和尚脾气跟茅厕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走到哪都不招人待见,活该! 我决定下山去,去找法海要回我自己的身体。不过在临走前,我打算恶心一下金山寺里这帮大小和尚,将法海在他们心中的威严败坏个彻底。 “去,给爷拿坛酒来!”我抬脚踩上佛像前的供桌,故意恶声恶气道,“再上一桌子好肉好菜,全当给爷饯行了。” 被派来跟着我的小和尚敢怒不敢言,小声说:“寺里没有酒肉的。” “方丈是不是说过,临走前,满足我一切要求?”我冲他挥了挥拳头,不怀好意道:“酒这种东西,问问你的师兄们吧,肯定有偷藏的。至于肉,瞧你小子细皮嫩肉的,没有肉,就宰了你下酒。” 小和尚被我吓怕了,两只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转身飞奔而去。 像是事先得了信,当我在佛堂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时候,寺里的那些和尚们全躲在自己的禅房里不出来。一个个仿佛约好了一样,全在房间里敲着木鱼念经,听得我头都大了,碗里的肉也不香了。 不过,为了抹黑法海,我还是顶着木鱼声,顽强地啃完了最后一块排骨,这才抹抹嘴上的油,将酒坛子往地下一摔,翩然离去。 这下好了,酒戒荤戒都破了,即便换回身体后法海再想回来,他也断无容身之处了! 走在下山的小路上,我哼着小曲,心情好到快要飞起来,恨不得马上奔回白府,告诉姐姐这件奇闻。谁知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巷子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我支起耳朵听听,好像有人在说什么妖啊,什么偷库银啊,什么瘟疫啊…… 我心里咯噔一声,忽然回想起临走前的那一幕。 难道卖药那事还没平息? 我拨开人群,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有人立刻认出了我,急切地朝我身边挤:“这不是那天捉妖的师父吗?” 人群立刻呼啦啦朝我围过来,有人眉飞色舞,唾沫横飞,跟身边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人介绍:“当日就是这位师父,神机妙算,一眼就看破了白府里两个妖孽的本相。如今那个青蛇妖什么都招了,已经被捕头缉拿到县衙大牢里,马上就要问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改成晚上九点更哈
第17章 问斩 府衙大牢。 尽头,大牢里空了十多年的最里间,关了一个新收进来的囚犯。那实在是个极漂亮的少年。每当狱卒巡逻时路过,都会忍不住往里多看几眼。 只是,白皙面孔上那一双莹莹的碧瞳,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翡翠,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主人的不详。也仿佛在告诫众人,千万不要靠得太近。 “那间牢房以往关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人物。”有新来摸不清情况的,没忍住问了一嘴,“那小家伙犯了什么事?” “小家伙?”身边一同巡逻的人压低了声音,神情畏惧,语气却隐约带着点卖弄,“不知道别瞎说,那个不是人,那是只妖。兄弟,见过妖吗?不是妖能长成那样?” “真的吗?”之前那人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就是那个盗库银的贼?” “这还有假?听说先是一个开药铺的用了库银,头儿追查来源查到他家,发现了这只妖,这只妖主动承认的。”同伴拨开了他伸长的脑袋,恐吓道:“少往那边看,省得被妖法迷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直到两个狱卒低声交谈着走远了,法海才向那边抬起头来。 距离他被关到这个地方,已经有两天了。 之前法海从昏迷中醒来,发觉自己变成了青蛇,还被白素贞带回白府,顿时怒不可遏,认定是她对自己施了妖法,以报自己先前在药铺点破她身份之仇。 他本想先收拾了白素贞,再去寻占据了自己身躯的青蛇。谁料他如今寄居在青蛇的妖身,修为竟全然不是白素贞的对手,没过几招反被制住,丢进柴房关了起来。 白素贞向他逼问青蛇下落,法海觉得输给她甚是丢脸,一味闭口不言。可他虽不张口,心里却在飞速盘算,是不是在城外山顶的时候,那道从天而降的渡劫雷,将他和青蛇的神魂劈离了躯体,又在阴差阳错之下附错了身。 先前听方丈说过,金山寺后院有个闭关多年的老僧,会在近日修成正果,前往西天极乐。届时方圆百里必会异象环生,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或许是自己不走运,正好赶上了那位前辈的渡劫雷。 可如果真是那样,他和青蛇该怎么换回来呢,再等一次渡劫雷吗? 他被白蛇带回老巢,那青蛇呢?会不会被下山化缘的和尚带回寺,或者被附近的好心人捡回家? 如果他没那么幸运,还留在极容易被渡劫雷波及的山下,那样的话…… 实在太危险了。 法海惊异于自己竟然会担心青蛇的安危。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因为青蛇杀了他的仇敌,没能让他亲手报仇,所以他将执念转移到了青蛇身上。在他余恨未消前,青蛇虽然是妖,但也不能那么轻易地死掉。 想通这一点后,法海很坦然地告诉白素贞,他与青蛇互换了身躯,青蛇应该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她出去找了,他很轻易就弄开了柴房的门。往外走到一半,法海却忽然想起自己先前与青蛇是为什么发生的争执,不由冷笑一声,打算在这个家里多留一会,找找与疫病之源有关的证据。 等到铁证如山,看那个狡猾的小妖怪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时候,许仙应该还在药铺。白蛇出去了,整座白府无人看守,法海很快就翻遍所有可疑的屋子,没找到引发疫病的妖毒,却找到了另一样赃物。 库银。 县太爷托他寻找的库银,绝大多数都在这里。至于那些少了的部分,应该是被用掉了。 法海当即取了两锭银子装进怀中,打算到县衙去递交赃物,再申调搜查令,调捕快出动。一队来白府查赃银,一队去药铺拿许仙,力求做到人赃并获,叫犯人无话可说。 然而在去县衙的路上,却遇到一人拦路。 “妖孽!”那道士气势汹汹,指着他的鼻子骂,“竟敢坏我的好事!今日不收拾了你,本天师简直愧对师门!” 法海冷冷地扫了对方道袍一眼:“茅山的人?” “亏你还知道本天师是茅山的人!”那道士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地转,迸射出阴毒的光,“偷了本天师的神药,断了本天师的财路,你自己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财路?”法海微微一怔,随即疾言厉色起来,“往井水里下毒,引发钱塘县瘟疫的,原来是你?” “少装蒜了,别以为你假装一无所知,本天师就不知道是你掉包的!”道士不耐烦地伸出手,“快点!把卖药的钱交出来,本天师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好大的口气。”法海眸光瞬间冷彻,“阁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茅山一门蒙羞。今日,贫僧便替你师父,好好教训你这个不肖之徒!” 没了降魔杖和紫金钵,又失去了自己本体,他原先的修为自然大打折扣。不过,对付这样的小喽啰,青蛇的修为也算勉强够用了。 “你,你一只妖,怎么会用佛门的法术?”道士大惊失色,登时落荒而逃,临走前还不忘放下几句狠话:“等本天师请了祖师爷的符来,就能请来天兵天将,妖孽,等着受死吧!” 法海追了几步,那道士却脚底抹油,很快就跑没影了。他也没再追下去,身子晃了晃,靠着一棵树滑坐下去,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没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原来道家用来除妖的符纸打在妖的身上,真的会令妖痛不欲生。 法海调息半晌,等到恢复了些许精神,才扶着树站直身子,慢慢走到溪水边。 他解开腰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始脱衣服。随着衣物滑落,自脖颈一路往下,露出大片奶白色的肌肤。胸膛上遍布狰狞红痕,与周遭仿佛能掐出水来的粉白相对,愈发显得惨不忍睹,显然是先前被咒符所伤之处。 他先前观察过了,这里的溪边生着一种草,对治愈这种伤口最是有效,便拔下几株,放入口中嚼烂了,然后吐在手里,均匀地涂抹在那些红痕上。 往井水里下毒是道士做的,用以敛财。 原来自己,是真的误会了青白二蛇。 温凉的触感通过指尖窜上来,酥麻而痒,法海盯住胸前刚被自己涂过药草的那一小片肌肤,一个晃神,忽然回想起那日在千年白虎精的洞穴内初见青蛇时的画面。 美貌少年仰面倒在床上,衣衫不整,整个人被摆成一个扭曲的“大”字。双手被紧缚着高高吊起,两只碧瞳暗淡而无神,双腿大岔,仿佛刚被人被粗鲁地架起,分到两边。幸好衣物尚可蔽体,否则法海自觉看上一眼,都是在亵渎佛祖。 当时那种仿佛被摄取了精魄的感觉仍旧铭刻于心,法海迅速回神,厌恶地别开眼睛,暗骂一句: 妖孽,真是妖孽,最会蛊惑人心! 说起来,他与青蛇,最初就是因为一件衣裳而生出的孽缘。这孽缘绵延至今,还是尽快了结为好,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 不知白蛇将青蛇找回来没有,若是找回来了,白蛇毕竟有千年道行,加上他的,说不定能想出将身躯换回来的办法。 想到这,法海加快了对余下伤口的处理,处理完后,目不斜视地穿好衣服,起身往白府走。谁知,刚走到许仙开的济世堂附近,就见乌泱泱一堆人围在那里,人群里间或传来几声怒斥,还有许仙焦急的辩解。 “不是我,我没偷!” “你没偷,那你自己说,手上这银子打哪来的?” “我……我……” “这银子底部明明白白刻着官府印记,你这贼人,还想抵赖不成!走,跟我回县衙去!” 眼见许仙已经被众捕快制住,马上就要被扭送县衙,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出一条道来。前方再无人敢拦路,除了站在不远处道路正当中的法海。 为首一人粗声粗气,嗓门大得像落雷:“让开,官府办案,别挡道。”
“不关他的事,”法海看也不看他,淡淡道:“银子是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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