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染着微微的红晕,轻轻闪躲的眼神含着期待,幸福的味道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连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都似乎不再晦暗。 我说,好。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似乎都一个样。她笑嘻嘻地跟我道了声谢,末了还不忘八卦一句: “阿朝没有心上人吗?” 我慢慢系好围裙。 “没有。” “诶——”她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为什么?” 自由恋爱还是一个新概念。在浅草工作的女性大多来自外地,没有家族的各种束缚,也没有早早订好的婚约,在恋爱方面要自由得多。 大概是附近红灯区的影响,浅草的女性名声都不太好,社会也不太看得起在咖啡馆工作的侍女。 但是我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滴漏式的咖啡悠长的苦涩香气。社会的眼光与我无关,那种东西反正过了几十年又是另一副模样。 “没有为什么,太麻烦了。” “可我看松本先生他……” “工作的时候可别分心了,春子。”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的名字是洋子!” 下午两点,在银行工作的松本先生准时踏入咖啡馆。 他总是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门口,好像刚刚从鹿鸣馆赴宴归来,等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那价值不菲的行头上,这才朝我微微颔首,由我将他引到窗边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他今天换了袖扣。点餐期间,他调整了好几次袖子的长度,让雕花的金属袖口更好地展现在咖啡馆微黯的灯光底下。 “先生,您是手酸了吗?” 我露出应侍生的职业笑容,亲切地出声询问。 洋子在我背后发出同情的笑声,她很快就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身继续擦她的桌子。 那张可怜的实木桌子,再被她那么擦下去,估计木头的纹理都要被擦没了。 松本先生露出有些局促的表情,他轻咳一声: “不,我没事。” 咖啡馆下午的时间总是走得缓慢悠闲,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沿,好像一首异国的钢琴曲。 松本先生喝完咖啡,看完今天的报纸,又将昨天还未撤下的报纸看了一遍。但银行的工作还等着他去处理,他不得不带着遗憾站起来,慢吞吞地拿出雨伞,理了理领口,这才走向门边。 “感谢您的惠顾。” 我觉得松本先生的眼光不太好,但我觉得他迟早会清醒过来。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尽职地扮演着应侍生的身份,一动不动地守在我的岗位上。 “你是「难攻不破」的大阪城吗?”洋子似敬畏、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在银行工作的高材生哪里不好了?”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我只是不打算结婚而已。” 眼见洋子还有要八卦下去的势头,我捏住她的嘴:“因为大阪城不需要结婚。” 洋子瞪着眼睛看我,我松开手,她冒出一声小小的嘀咕:“……可最后不还是陷落了嘛。” “……洋子,你约会要迟到了。” 她立刻跳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嗖地一下就没了人影。 傍晚时分,雨势渐弱。 街灯亮起,朦朦胧胧的光辉氤氲在水雾里,好像浮在海面的一弯月亮。 外面的世界水雾蒙蒙,咖啡馆内弥漫着暖色的灯光。 留声机换了一首曲子,歌声沙哑柔曼。我端着客人点的黑咖啡回到大厅时,发现靠窗的座位多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背对着我的女性穿着优雅的洋装,耳垂缀着洁白的珍珠,乌发松松挽起,戴着如今最流行的圆帽,帽檐别着淡紫色的花。 “我想喝咖啡。” 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鼓起脸颊。 “不行哦。”优雅的女性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你今天只能喝果汁。” 说着,她抬起头,朝坐在对面的男人微笑道:“对吧,月彦先生?” 红梅般色泽艳丽的眼眸微弯,那个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对那个小姑娘说: “丽小姐说的没错,你现在还不能喝咖啡,今天就先忍耐一下。” 小姑娘有些不开心地盯着桌子上的纹理,被唤作月彦先生的男人始终和颜悦色,表情没有半分不耐。 ——产屋敷耀哉知道他千年的宿敌今天光临了他名下的咖啡馆吗? 很可惜,他并不知道。 至于我是怎么认出了拟态成他人模样的前未婚夫——不知道,靠直觉。 有些人就算化成灰,你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当然了,女装的时候不算。 我放下另一位客人的黑咖啡,转身走进后厨。 正巧厨房里没有什么人,我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已经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厨房连着后门,我可以现在就跑出去。 我可以现在就再也不回来。 “阿朝?” 轻轻敲门的声音传来,两鬓斑白的店长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你今晚需要休假吗?” “……不。”我听见自己说,“我没事。”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非常平静地走了回去。 咖啡馆的大厅当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光可鉴人的木地板,皮质的沙发椅,优雅精细的铜制吊灯,一切都摆在我熟悉的位置。 这是我工作了五年的地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 我回到工作的岗位上,那位客人正好享用完咖啡,正望着窗外的雨色出神。 “您好,”我像往常一般微笑着,“这是您的账单。” 我不会逃跑。 只是外貌和以前相似而已。 光凭外貌,又有谁能证明我是千年前就应死去之人? 一声脆响,不远处传来瓷器骤然碎裂的声音。 “天啊,月彦先生,你没事吧?” 椅子被匆匆拉开,坐在窗边的小姑娘被吓得哭了起来。 “请稍等一下。” 我对那位客人说完,转身走向动静的来源。 滚烫的茶水沿着木桌滴滴答答落下来,瓷器的碎片溅了一地,场面一片狼藉。 “需要包扎一下吗?”这么询问时,我抬起头,正好和鬼舞辻无惨对上视线。 先前还笑意温和的人,表情仿佛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他死死盯着我,红色的眼瞳像蛇一样竖起,但那副可怖的模样可不能让身边的人类看到,于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无比虚伪而僵硬的笑。 “那就麻烦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极慢,落在我脸上的视线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扯下来撕碎,但又碍于周边的人在场,不得不隐藏起那份噬人的目光。 他目前还不能确定我是谁。 因为他只是坐在那里,昂贵的西服被滚烫的茶水毁得一塌糊涂。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替他包扎好被碎片割伤的手指,近乎可笑地替他缠上纱布。他可能故意延缓了伤口复原的速度,免得周围的人类起疑。 “真的十分抱歉。” 我放下手,像所有的应侍生会做的那样,向客人致上最诚挚的歉意:“希望您不会把这次的事放在心上。” “不,”无惨轻声说,“当然不会。” 阴红的眼眸微弯,他露出看似和颜悦色,实则令人脊背生寒的笑。 “我会常来的。” 我不打算躲藏一辈子。 我绝不会逃跑。 “那么,”我微微弯腰,“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想,我得给产屋敷耀哉写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大阪城「难攻不破」这个称呼是丰臣秀吉起的。1615年,大阪夏之阵以德川家的胜利,丰臣家的败北落下帷幕。 感谢在2020-01-18 12:32:38~2020-01-20 08:4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蘅 10瓶;沙喵 8瓶;在大苹果树下 2瓶;沙沙棘果、狛枝夫人、策sir、翼然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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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现世·二 产屋敷耀哉问我没事吗,我说没事。 送信的乌鸦在我的房间里扑腾来扑腾去,一会儿落到桌面上,一会儿飞到灯罩旁,不断呱呱叫着“要搬家!要搬家!”一副鬼舞辻无惨随时都会破门而入的焦虑模样。 以无惨谨慎而多疑的性格,我觉得他今晚不会造访,就算真的出现了,也不会选择破门而入这种一点也不优雅的做法。 如果我的前未婚夫真的找上门来,我也不能做什么,大不了提前结束这短暂的一世,早点和我如今这副麻烦的模样告别,想想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我安抚好那只焦虑的乌鸦,起身合上窗,完全遮去外面的夜色,坐回桌边提笔开始回信。 鬼舞辻无惨目前以人类的身份在世间行动,只要他还混迹在人群中,就能随时以周围的人的性命做要挟,这对鬼杀队来说极其不利,想要围剿他都十分棘手。 但与此相对的,不想将鬼的存在暴露在世人眼前的无惨,在行动上也会受到一定限制。 虽然不能直接展开行动,鬼杀队寻找无惨的踪迹已经寻找了四百年,仅仅是知道无惨的下落就是极大的进展。 产屋敷耀哉写信时的口吻依然温和稳重,就是字迹难得有些潦草,显然难抑心情起伏。 希望他写信的时候没有咳血。 我将信笺绑到那只乌鸦的腿上,对方用黑漉漉的眼珠看了我一会儿,我居然从一只乌鸦的眼中看出了担忧的神情。 “没事的。” 那是我那段时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准时来到咖啡馆上班。 昨日的波折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光可鉴人的木地板映出铜制的洋式吊灯,店长在吧台后擦着杯子。 “早上好。” 坐在窗边的女性抬头朝我露出微笑。 她今天穿着色泽淡雅的洋裙,手上戴着白色蕾丝的手套,乌发挽入圆帽,笑容看起来端庄又美好。 “昨天真是抱歉。” 她看向身边的女儿:“在店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希望没有带来不好的影响。” 那个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人替代,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忧愁。 我放轻声音:“不,一点小事而已,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咖啡馆的今日特餐是法式吐司配枫叶糖浆,小姑娘不能喝咖啡,我给她换成了一杯加糖的热牛奶。离开前,小姑娘特意在门口停下来,笑着和我挥手说了声再见。 下午两点,松本先生准时出现在咖啡馆门前。 下午六点,外面的街道依次亮起珍珠般的灯光。 门口响起铃铛的声音时,我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了披着西装外套的身影。 “晚上好。” 仿佛才参加完商务会议的人,微微眯起红梅色的眼瞳,朝我露出弧度完美的笑。 ……很好。我想。一家三口今天都集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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