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咳嗽没有间歇,涣散的瞳孔仿佛已经听不见旁人的呼唤,我的未婚夫死死抓着我,用力到手背青筋鼓起。周围的侍女仆役乱做一团,我抱着他瘦弱的脊背,惶乱地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快去叫医生来啊——!」 …… 视野豁然开朗,金漆的屏风绽开泼墨般浓郁的暗红色。天守阁外的世界地动山摇,湿润的血腥味在和室内无声蔓延。苍老的城主瞪着鼓出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之人。 “你已经没用了。” 随着一声凉薄的轻叹,老城主的头颅从切口平整圆滑的脖颈掉落在地,鲜血随即爆射而出。 身体好像在燃烧,浑身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我握紧手中的刀,在那个身影转过来的前一刻,刀尖倏然一转,猛地向上挥去!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我的颅内嗡嗡炸裂。 我似乎一刀砍在坚硬的异物上,手臂的骨头差点折裂。紧接着,一股巨力撞上我的腹部,我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接被对方下意识的一个回击抽得飞了出去。 撞破几道屏风后,我滚落在地。 我发现自己爬不起来,世界陷入古怪而无声的寂静,只有我的颅腔内回荡着近乎尖锐、呈直线不变的嗡鸣。 湿润温暖的触感沿着脑后传到脊梁,是出血的感觉没错。但我的身体短暂地屏蔽了我的痛觉,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得眩晕,仿佛世界脱离了旋转的轴心一般,铺天盖地的眩晕。 倾斜的视野中,映出黑暗的身影。 “你想杀了我?” 那道声音很轻,轻得近乎听不出暴怒的痕迹。 但我的视网膜上还烙印着那短暂的瞬间,他转过身来时,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只手——再次恢复成了人类手臂的模样。 猩红的眼珠裂开蛛网般的痕迹,鬼舞辻无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寸寸爬上可怖的青筋。 “你想要我死?” 我的前未婚夫轻易将我从地上扯起,半拽至身前。 我仰着头,不出声地看着他。红梅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他的瞳孔细长尖锐,低沉的声音染着怒火,落在我耳畔时都哑了几分。 手臂垂落在榻榻米上,我等待着体力回复的瞬间,吃力地微微挪动手指,悄无声息地摸向断裂的刀刃。 嘀嗒——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脑侧流了下来。 抓着我衣襟的人僵了僵,我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怒意消失,被另一种情绪取其代之的刹那。 不知名的情绪使无惨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疑,我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攥紧涂满紫藤花汁的断刃,倏然抬手捅向他胸口! 断刃没入血肉,我指缝间全是鲜血,有我自己的,也有他的。 无惨捏住了我的手腕,我觉得我的手腕可能已经碎掉了。 我其实知道自己杀不掉他。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就无比清楚。 紫藤花的剧毒对于鬼之始祖的效果十分有限。但他暂时动弹不得,凝视我的目光仿佛要噬人一般阴毒。 “你是真的想要杀我?” 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没过我的手背,沿着我的胳膊肘滴滴答答地坠落。 啪嗒啪嗒,殷红的梅点不断在榻榻米上绽开。 锋利的断刃切入手心,我用尽了我几辈子的力气,同样被无惨捏在手中的刀锋纹丝不动。 啪嗒。 啪嗒。 似乎是眼泪的东西,违背我自身的愿望,从我的眼眶里滑了出来。 “不然呢?”我听见自己开口。 我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都扔上去、压上去,压到握着刀的手上。手腕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折裂声,我轻声对着内心的某个角落说。 ……嘘。 别哭了。 别哭了啊。 我快要看不清需要杀死的人的脸了。 殷红的血溅落衣襟。 「医生,请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我知道这是谁的声音,也记得十六岁的那一年,我第一次十六岁的那一年,我的未婚夫病情恶化,咳血不止陷入昏迷。 ……神啊。 脱力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神啊,请你救救这个人吧。」 「请你救救他。」 「求你救救他。」 ……求你。 求你—— 哐啷一声,我手中的刀被人打落,狠狠扔向一边。 ……不要再让这个人活下去了。 意识昏昏沉沉间,刺骨的冷风忽然灌来。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被火光烧得半边通红的夜空,距离这尘世,距离这地面上的所有所有都非常遥远的地方,高高悬挂着一轮孤月。 我的前未婚夫掐着我的喉咙,将我压在窗边上。 卷曲的黑发散落颊边,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殷红的眼瞳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看着空中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真漂亮。 鬼舞辻无惨问我,我就这么想死吗。我没有回答。 他几乎气得发狂。 我的喉管就在捏他手里,那种脆弱的东西,他随时可以折断。 但他想要答案。不止是答案,还想要别的。 夜空中的月亮那样遥远,朦朦胧胧的光辉洒落下来,好像一场梦。 底下的喧嚣,尘世的纷争,我的痛苦,一切都短暂地,在那个时刻离我很远很远。 我抬起手,抚上冰凉而苍白的脸庞。 “无惨。” 暴怒的神情冻结在英俊的脸上,他的表情出现片刻空白,眼底有近似恍惚的怔忪。 我弯了弯眼睛,露出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小姑娘才会有的表情。 那个坐在竹帘后,神色孤高的病弱少年——是我何等无聊的一场梦啊。 “……再见了。” 拔出挽发的簪子,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朝他的左眼刺了下去。 瞳孔倏缩,他下意识地抬手做出防御的姿态,我挣开他掐在我喉咙上、也阻止我往窗后仰倒的手,任身体坠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铺天盖地而来。夜空下,是被火光映红的广阔湖面。 下坠的过程中,时间反而慢了下来。 我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天守阁窗边的身影,但不管是惊是怒,还是恐惧,对方的反应都已与我无关。朝日子这个可怜的名字,再喊百遍、千遍——又有什么用呢。 …… 「无处可去的人啊,你为何停留于此?」 …… 悠悠梵音从殿内飘来,我坐在青石台阶上,漫不经心地等里面的人讲完他的佛经。 「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此。」 …… 木地板上有一块血污。 不论擦过多少遍,不论被眼泪打湿多少次,那块血污都没有消失。 是地板原本的颜色吗,还是已经渗到更深层的,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去了。 …… 我闭上眼睛。 「自业自得果,众生皆如此。」 我隐约听到一声磅礴的巨响,湖水漫天而来—— 世界终于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原著大过天,同人都是平行世界 · 这一世还没结束。因为缘一。 · 感谢在2019-11-30 09:42:27~2019-12-09 16: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阡墨隐 21瓶; 失心 10瓶;橘坐三三 7瓶;大白(●––●)、妮子 5瓶;王庭飞、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前世·十 黑暗中漫进光来。 细微的光晕朦朦胧胧,在看到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之前,我首先感受到了吹拂在脸颊上的风。 柔软的风带着太阳的暖意,风铃的声音轻缓悠长,在安静的空气里传得很远很远,好像水面悄悄绽开的涟漪。 我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望着色泽古朴的格天井出神。风中隐隐传来浅淡的花香,略微转头时,庭院中如瀑布流溢的紫藤花映入眼帘。 和室门边传来一声轻响,茶杯滚落在地。 温热的水痕在榻榻米上蔓延盛开,站在门边的人和我对上视线,我们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睁眼后看到的是下辈子的景色。 但我的这一世明显还没有结束。 “……缘一?” 他的表情平静下来,如往常一般,宁静淡泊如波澜不惊的湖水。 “你先别动。” 我试着坐起来,但受到重创的身体过于虚软,缘一在我掉下去之前托住了我的肩膀,让我改而靠着他的胸膛。 虚弱的身体总算找到可以借力支撑之物,我靠着他放松下来。 “谢谢。” 我大概猜的出来是谁救了我。 “……要不要先喝点水?” 缘一的声音比平时要轻。 我看他一眼,又看向洒在榻榻米上的茶水。 大概是我的眼神示意得过于明显,缘一沉默了一会儿,轻咳一声。 “缘一先生——” 这座宅邸里的人消息格外灵通,听说我醒了,立刻便有侍童惊喜难抑地从回廊跑来。 那是一个相当年幼的孩子,眼神清澈纯润,鸦黑的头发垂至肩膀。他似乎很少奔跑,因为跑得急了,呼吸有些喘,细腻整洁的和服也变得松散。 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我微微愣了一愣,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判断估计有误。 这孩子应该不是什么侍童,而是…… 缘一轻轻蹙了蹙眉:“还请稍等。” 他很少皱眉。我认识他这么久,他脸上出现不赞同神情的次数屈指可数。 “医生呢?” “医生马上就来,但是父亲他……”那孩子的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 缘一微垂眼帘,表情似乎有些困扰,似乎有些动摇。 对于死去这件事早已轻车熟路,我大概能猜到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 “没关系的。”我跟他说,“让我先见一见……产屋敷先生吧。” 被困在城中时,差遣乌鸦给我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神秘的产屋敷家主。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存在的,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何种方法探寻到了我的下落。但他提前告诉我战火将会烧到城下,劝我趁着混乱逃离无惨的桎梏。 他的预言帮助了很多人。 缘一低头看着我,我第一次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类似于担忧的神情。 “缘一?”我有些不解。 他的性子一向随和。 “你过于失礼了,澈哉。”柔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寻声望去,像鸢尾花一般美貌的女性披着羽织立在回廊之上。 她抬起细白的手,按着那孩子的头弯身朝我行了一礼:“请您原谅,这孩子过于担心他父亲的病情,一时做出了冒失的举动。医生马上就来,还请再稍等片刻。” “非常抱歉。” 那孩子低着小小的脑袋,在母亲的呵斥下冷静下来后,言谈举止都不似这个年纪的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像大人一般成熟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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