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顶,视野豁然开朗,庙里人声鼎沸,庙外各色铺子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处,看着是在筹备晚上的庙会。 主院中伫立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枝杈上挂满了红色丝带,远远望去一树火红,彷佛在安静而肃穆地燃烧。 工作人员说,这棵祈福古树已久有百年历史了,来到这儿的祈福者每人都可以在丝带上写了心愿,挂到树上,求得庇佑。 郭长城问,“可以多挂几条带子吗。” 工作人员笑着说,“不行的哦,每人一条,挂的多了就不灵了。” 郭长城犯了愁,他算了算,舅舅舅妈,特调处的大家,福利院的孩子们……他想许的愿太多,一条带子写满了也不够。 楚恕之倒没犹豫,刷刷刷写了几笔,走到树上挂了起来。他写的是郭长城一世安好。 回来的时候,看郭长城还在托着腮纠结。楚恕之笑道:“有那么难想?” 郭长城说,“难得来一次,又只能许一个愿望,所以一定要许一个最重要的。” 楚恕之自然知道他那小脑瓜里牵挂的人多得数不完,于是他思忖了一下,提醒着:“要不你可以写……世界和平。” 郭长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盯着丝带思考了一会,最后终于拿起笔很是郑重的写了几个字,走到树下,虔诚地将它挂进了万千飘扬着的红色里。 “你许的什么愿?” 楚恕之好奇。 郭长城笑着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楚哥,我们去找他们说的那个难求的平安符吧。” 楚恕之点点头,没再问。不过郭长城忘了楚恕之不是常人,视力是极好的,他们经过树下的时候,楚恕之仍是抵不住好奇,状似不经意地抬头望了望,一眼就找到了小孩儿刚挂上去的带子。 想来不是世界和平也是那一类的话吧,楚恕之猜测着。可是当他看清上面写的字,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着:愿楚哥平安喜乐。 四十五、 他们去庙里问了一圈,被告知今天没有一个人求到那平安符。 “看来还真的要靠缘分啊。” 郭长城有点小失落。楚恕之安慰说晚上还有个庙会,小孩儿这才又精神起来。 时间还早,他们在庙里又逛了会,看见有招募庙会前给小孩子们发福袋的义工工作,郭长城就去帮忙了。 楚恕之靠在一旁的长椅上休息等他。小孩儿换好了工作装,楚恕之一看,竟然是一只头很大的人偶小熊抱着一堆小福袋走了出来。这个装扮几乎立刻就受到了小孩子们的追捧,他呼啦一下子被团团围住了。 郭长城相对于这人偶装显然过高,顶得熊脑袋东倒西歪要掉不掉,他一边发福袋,一边时不时扶着扶脑袋,手忙脚乱。 好多小孩子不光要福袋,还排队来求抱抱,郭长城就耐心的一个一个抱起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楚恕之都能想象到那大头娃娃里面小孩儿的表情,大概是有点害羞,有点慌张,但是笑得很好看。 夕阳微红,围着他的孩子们渐渐散去了,楚恕之看见小熊摇摇晃晃向自己走来,在自己身边停下来了。他向自己伸出手来,毛茸茸的掌心上躺着最后一只小福袋。 仿佛在说,给你。 楚恕之笑了,垂着眼,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问他:“我不要福袋,我要分福袋的那个人,可以吗。” 郭长城没听清,疑惑地歪了下头,熊脑袋又要掉了,视野也被挡住了,他赶紧扶着脑袋调整位置。 正手忙脚乱呢,忽然感觉到楚恕之隔着人偶服轻轻抱了他一下。那是轻飘飘的,克制的,就像任何一个觉得大头娃娃可爱的路人会给他的拥抱。 扶着熊脑袋的爪子顿了一秒。 他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表情,可他还是用熊爪子笨拙地回揽住了那个人。 楚恕之很快放开了他。 郭长城终于调整好了视线,看着眼前的人,想说点什么,犹豫着要把头套取下来,结果被楚恕之按住了。 “哎哎哎,那么不敬业呢,不许摘。” 小熊(郭长城):“……” 楚恕之打发他去换衣服,还不准他摘了头套,小孩儿只好可怜巴巴地扶着头走远,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见楚恕之一直好好的站在那儿,才进去了。 过了一会,郭长城出来了,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老远的就冲楚恕之又跳又挥手,兴冲冲的奔了过去。 “这是……之前不是说求光了吗?”只见他手里拿着个棕色盒子,盒子里躺着那个据说好几年才能求到一只的平安符。 郭长城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几滴汗珠还顺着清瘦的脸颊滑下,不过他兴奋得没空理会。“是啊!庙里的人说有时候他们会留下一些送给做义工的有缘人,今天竟然把唯一的一只送给我了!” 楚恕之一边给小孩儿细细擦汗一边感慨,“哎哟,看来你这功德厚的运气是好呀。” 他拨了拨小孩儿的头发,要把帽子给他扣上,“别着凉了。”
正从盒子里拿平安符出来的人听了,吓得手抖了一下,一把夺过帽子跳得老远。 楚恕之:“?” 郭长城悉心地检查了一番,确认那帽子没沾上自己额头,才小心翼翼地叠了放回包里,念叨着:“这可是你送我的帽子,全是汗的时候不能戴,会弄脏的。” 楚恕之看着他没说话。 郭长城又笑呵呵地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 “闭眼。”小孩儿说。 楚恕之照做。他感觉小孩儿凑近了,轻柔的呼吸拂在他脸侧,然后又退开。 郭长城把平安符挂在了他脖子上。 楚恕之有些怔忡地用指腹摩梭着磨砂的符面,再抬眼时目光里已经包含了太多东西。 他轻声问:“你不是很想要这个吗,好不容易拿到一个,就给我了?” 郭长城却眼角眉梢都写着明媚的笑意,道:“一开始,我就是想给楚哥求的呀。” 四十六、 天色一暗下来,庙会就敲敲打打地开始了。 树梢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尽数亮起,整个山野都染上了薄纱般的微红。 点点火光由远至近,身着传统服饰的轿夫们抬着燃着神火的轿子从山腰处走来,经过店铺,经过人群,最后来到祈福老树下,点亮了老树周围的一圈烛灯。 乐师们的笛声悠扬响起,空寂而安宁。烛火晃动,一树火红飘动在夜色下,这苍苍古树像是真化作了凡间的神坛,缀在树上的无数心愿伴了悠扬笛声飘向九天。 仿佛凡间的心愿真的传达到了九天神佛耳畔一般。 郭长城和楚恕之和围观的人群一同,站在稍远的地方凝望着这肃穆的一幕。 “楚哥。” 郭长城忽然叫了楚恕之一声。 “嗯?” 楚恕之微微侧头看他,小孩儿的脸颊被红灯笼和火光染得柔和动人。小孩儿看着他,那眼睛仿佛在问,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又好像在说,你看,我们的心愿天上的神仙已经听到了。 不过小孩儿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牵起了他的衣角,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祭典过后,庙前通往山下的一路商铺都热闹起来。流花,剪彩,福袋,祈福贺岁的小玩意琳琅满目,还有不少铺子兜售着各类小吃。 越往山腰处去,就越是流光溢彩,那里都是花灯铺子,仿佛缀在夜色中的满天星火。 有老板冲他们笑着吆喝,“马上就要元宵灯节了,买只灯笼回家挂吗。” 楚恕之心里动了一下,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原来……又是一年元宵了。 郭长城停下了脚步,拽了拽他,眼里满是期待。“楚哥,不如我们也买一只吧。” 楚恕之点点头,小孩儿就凑到铺子里细细端详起来。半晌,他拿起一只题了平安诗的杏红灯笼,回头看他,笑得眉眼弯弯:“楚哥,你看这只好不好。” “这只好不好。”梦中曾经也有个少年提一只浅黄的雪花灯,站在灯火阑珊处这样问他。 楚恕之竟有些恍惚,花灯琳琅,流光溢彩,他仿佛泛着小舟跨越了悠悠岁月长河,站在了遥远时光里某个满天星火的元宵灯会上。 眼前的人笑容比花灯更好看,跨过轮回,向他徐徐走来。 有短暂的一瞬间,他听见了记忆深处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语。那个声音说,此生遇见你太迟,下一世,我早点去找你,好不好。 时光轮转,他们真的又在浩浩红尘中重逢。 千年前,小孩儿曾经爱上过他,如今小孩儿已经没有情窍。许是他在千载光阴,数世轮回中参破了生死,放下了因缘,从此不再执着于感情,只渡天下一切有情众生。 可是,这样的小孩儿,一笔一划的郑重写下祈愿的时候,却没有写天下,也没有写他牵挂着的那许许多多人,他只写了。 愿楚哥平安喜乐。 千载已过,沧海桑田,其实故人从未变过,郭长城待他终归是不同的。 楚恕之想,他知足了。 没有情也好,这样日后若他不在,小孩儿也好少一些伤心吧。 心里万千思绪纷繁而过,楚恕之走上前去,想道千言万语给那人听,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话:“灯笼要双数才吉利,再挑一只,凑个一双,好不好。” 郭长城愣了一下,只觉得这句话在遥远的地方似曾相识,却又确实不曾听过。于是他笑着说, “好啊,这只给我,我再给楚哥挑一只更好看的。” 夜阑更深,万家灯火已歇,窗外虫鸣阵阵。 今日走得累了,郭长城正沉沉地睡着,神色恬静而满足,枕边还放着刚买的那顶帽子。 楚恕之在门边驻足凝望他了一会,转身离开了酒店,一身漆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房间里重回静谧,只剩下两盏花灯在客厅静静悬挂,一只鹅黄,一只杏红,相对摇曳。
第13章 47 四十七、 (1) 曾经,郭长城借来情窍爱上楚恕之的那段时间,他做过一个梦。梦里,窗外生长着一棵树,他一直默默望着那一抹绿意,从抽芽开始,望到它长成郁郁葱葱,却从来没有走近去看看它。 终于有一天,他推开了房门,走到了树下,第一次摸了摸那粗粝的树干,抬头仰望斑驳的树影,然后靠在树下睡了个午觉。 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就那样做过了一般。 庙会回来的当天晚上,那盎然的苍绿久违的又入了梦。只是这次,满树苍绿已经尽数开成浅白的花,轻风拂过,花瓣在空中簌簌飘扬,落雪成白。 原来这是一树海棠。 树下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古代黑色长衫,背影挺拔修长,正弯着腰给树下的土壤浇水,一些白色的花瓣落了在他肩头。 他走得近了,那人回过头。五官锐利,神色淡漠,一双桃花眼却似深情。 ……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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