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平静神色终于被惊惧和绝望取代了。 楚恕之!你又要……? 你怎么能这样?! 刺耳的骨架碎裂声还在继续,他们的头顶的防护罩正在崩坏。 楚恕之在几米之外望着他,那目光里有留恋,有愧疚,有不舍。“我知道这样你会怨我,但我舍不得让你陪我死。” “我之前说过,要护你一辈子,我可能要失约了,对不起。” “不过,我封了一些灵力和魂魄在那白骨傀儡里面。以后就算我不在了,它也会在你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楚恕之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轻轻一挥手,那黑布向郭长城飘过去。 郭长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布缠绕上自己的眼睛,又在脑后打了个结,却无能为力。 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漆黑。他就连最后一点看着那个人的权利,也没有了。 有眼泪无声地顺着郭长城清瘦的脸颊滑下来。 “别哭,” 楚恕之说,“你会轮回很多世,遇到很多人。即使你转世了,赵云澜他们也会帮衬着你的。而且你这般好,一定会遇到其他想要守着你的人。” 我只恨这一世惹你伤心,下一世,你就会忘了我,重新来过。你会遇见像我这样想要守着你的人,希望他们替我好好护着你,不再让你受委屈。 “那白骨傀儡会一直陪你到那个时候,直到你不需要它了为止。” 轰隆,白骨之墙坍塌了一角,鬼魂尖叫着要冲进来。楚恕之抬起已经枯朽的左臂一挥,更多白骨补了上去,与此同时,他的半边脸也开始像左臂一样,爬上干枯的纹路。 “时间快到了,该说再见了。” 楚恕之遗憾地说。 他静静看着郭长城,回忆一帧一帧闪过,最后停在了小孩儿当初借了情窍,傻兮兮地喜欢上他的日子。想到这他有些忍俊不禁,干裂的嘴唇勾起一丝笑容,灰白的眼瞳里也焕发了些神采。 “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楚恕之笑着说了句什么。 然后郭长城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在他飞出去的同时,随着一声巨响,原来所在的地方的防护罩彻底坍塌。 无数鬼魂呼啸着从郭长城身边冲过,前方有血肉被撕咬开,骨头被嚼碎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但是楚恕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被黑布遮挡的视线外,火光漫天。
第14章 番外2 番外——情灭 1. 承圣初年。 郭辛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意识变得朦胧模糊,他慢慢地失去了重量,双脚离地而起,漂浮到半空中。 他呆呆地低头望着地上躺着的人。冰冷的尸体上缠着锁链,身上残破不堪,四肢均已折断,两肩还插着穿透了的铁条。 一个狱卒打扮的人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回头道:“头儿,怎么办,真咬舌自尽了。” 旁边看起来官阶高一些的人恼怒地啧了一声,恨恨道:“这小子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骨头倒是挺硬。只能希望主子别怪罪吧。” 问他楚江在哪儿,那小子一直说不知也就算了,身上连块好肉都没了,竟然还敢嗡声嗡气地跟他们嘴硬。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对付这种货,一不小心,就手重了点。 那狱卒把玩着手里的一枚月白玉环,不耐烦地说:“得,先回去跟上面报备吧。” 魂魄呆愣漂浮在一旁,看着屋子里的两个活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眼神落在那人手里的玉环上,呆滞的表情倒像是有了点反应。它幽幽地飘过去,要伸手去拿玉环,然而透明的手只是穿过了玉环和那狱卒的身体。 两个狱卒走了出去,魂魄本能地跟着出去,一路飘在那玉环旁边,机械地重复试着去抓。当然,他是碰不到的,他只是一遍一遍穿过来,又穿过去。 2. 魂魄跟着他们飘去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殿。殿下恭敬地站着几个官员,殿上正中一把铺着虎皮的雕花椅,一颧骨高耸,眼神阴郁的男人侧卧在上面。 魂魄迷茫地看着一屋子的人。在他眼中,这些会动的活物的身上都包裹着若有若无的烟雾。 这一屋子人身上的烟雾都是灰蒙蒙的,只是深浅不同,那狱卒是浅灰,有一两个官员是浓郁的深灰,然而正座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流动着的,是可怖的深黑烟雾。 狱卒把那月白玉环交给底下的一个官员,耳语几句。官员将玉环跪呈给正座上的男人,恭敬道:“圣上,那药师自尽了,还是没能打探出叛臣楚江的下落。” 男人接过玉环打量着,魂魄想飘去那玉环旁边,然而那男人身上的黑雾似乎让他心生畏惧,不敢靠近,只得在远一点的空中盘旋浮动着。 官员又道:“圣上,不然我们把这药师的尸体绑了示众,或许能引得楚江出来。” 男人摩梭着玉环,勾起一丝玩味笑容:“不必。当初楚江逃脱的时候就已经重伤了,这玉环是父皇赠他的,他可是视之如命,如今连这个都送人了,想必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足为惧。“ 官员疑惑道:“可万一楚江又被哪个郎中救了,岂不是遗患无穷?“ 男人又道:“所以说啊,你们见识还是短了些。人心如水,堵不如疏。如今西魏入境,正是人心不稳之时,暗地里对朝廷不满或生疑的大有人在。 “楚江虽然已经身败名裂,但战功太高,仍有人不信他会犯上作乱,引来外敌。你越把救他的人严刑示众,越可能招来亡命之徒投奔他去。一个楚江不足为惧,人心霍乱才是险事。” “放出话去,说叛臣楚江逃亡之时被一药师所救,却恩将仇报杀了那人,朕深表痛惜。朕此次南巡,定会抚恤百姓,捉拿叛臣,吾等子民不必担忧。” 官员惭愧道:“吾皇圣明。“ 3. 一个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男人走进了刀铺,扔了两锭银子在桌上。 “要最锋利的。” 男人道。 如今这霍乱时节,这么大手笔的客人可不多,老板忙不迭地应了,抬眼瞧了他一眼。只见男人眉目锋利,一身肃杀,可是眼窝深陷,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不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眼神阴沉得可怖。 这样的人一般都是绝命之徒。 老板不敢多问,给人拿了把最好的刀,那人便走了。人走之后,老板思索半天,总觉得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左思右想,他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这……不会就是这几天皇榜上说的…… 楚江从刀铺出来,走在街上。 这两日城里涌入一帮从边境逃过来的难民,恶民在街上斗殴抢掠,官府不闻不问,守卫都调到正南巡的皇帝身边去了。 有人抢了街边店主的粮食从他身边跑过,背后传来气急的叫骂声。楚江目不斜视,淡漠地走过。 走到街角,在阴影角落里立着个不起眼的破旧铺子,里面坐着个年纪不大,浓眉大眼的道士。那道士模样端正得很,只是一身道袍皱皱巴巴,发髻也束得歪歪斜斜,看起来十分不修边幅。 楚江走过他身边时,道士悠悠开口了。 “这位兄弟,看你面硬骨削,印堂杂乱,生气全无,近日必犯兵刃,大不吉。” 楚江理都没理。道士接着说:“看你耳后黑白之光掺杂,功德与罪过纠缠不清,隐露猩红之色,想必是曾杀生无数,亦救人无数吧。” 楚江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冷冷地打量着他。“你是谁,狗皇帝派你来的?” 那道士摇了摇头,说:“修道之人,不问世间事。只是看兄弟你额间死气缠绕,执念过深,忍不住想提醒一句罢了。” 楚江嗤笑一声,说:“死有何惧。” 道士说:“一世生死事小,不入轮回事大。常人执念过深,死后化鬼,徘徊人间。像你这般大功大过之人,得道与入妖邪本就全在一念之间,若执念过重,可就不是化鬼这般简单了。 “且放下,且宽恕。” 楚江觉得这话十分荒唐可笑,喃喃道:“宽恕……真是可笑,我恕世人,何人恕我。活着已经见够人世污秽,谁管死了之后如何。” 道士叹了口气:“世间千般尘缘因果,此生之孽,可报于后世轮回,未竟之缘,或在来生再续。兄弟,这尘世间你就没有眷恋之事,留恋之人吗?” 眷恋之事,留恋之人……一个清瘦干净的背影在仿佛眼前闪过,那人手中的药香袅袅飘散,转身冲自己笑得温柔。 楚江眸色颤了颤,暗自将那身影从眼前挥了去,低声道:“没有。” 说着不再看他,转身走远。 4. 可是当晚那人还是入了梦。 梦里没有鲜血,没有厮杀,他重回了那飘散着药香的小木屋,然后不再离开。 晨时陪小孩儿去采药,傍晚再一同回家。闲时就带他游遍大好河山,去漠北看长河落日,去西域听羌笛悠鸣。 小孩儿缠着他教他骑马练武,可惜资质平平,总也没有长进,于是闷闷不乐。他便把人搂在怀里,笑着哄说,你那手是治病救人的,耍刀弄枪的事情我来就好了。 楚江被自己咳出的血呛醒了。他抬头抹了抹嘴边的腥红,在黑暗中呆望着房顶,不知怎得,忽地生出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等这两天事情结了,若是自己侥幸还有一口气在,也许能回去再见上他一面。 可能是因为这么点念想的缘故,第二天走在街上被一个行乞的难民揪住裤脚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乞丐哀求着:“爷,行行好,给点银子吧,我们一路逃难过来,老人孩子病了也没钱医治,实在活不下去了……” 楚江蹲了下来,掏出些碎银,放在他面前。 那人颤抖着磕头:“谢谢爷,您救了我们全家一命,爷是好人,好人呐。” 楚江起身,街上四散着的流民晃晃悠悠地都聚过来。 其他路人都行色匆匆,不曾向他们看过一眼。这乱世里,众人皆自顾不暇,难得遇上一个心肠好的,他们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楚江默不作声地把碎银放在一只只脏兮兮的手上,后来人越聚越多,他分不过来,只好把钱袋掏出来放在地上,说:“我一共只有这么些,你们分吧。” 难民们争抢着一哄而上,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忽然有人犹疑着问了一句。 “他……他是不是楚江?” 周围的视线突然聚到了他的身上。正捡着钱的难民们听了,赶紧把钱揣着护在怀里,惊疑地从他身边退远。 “楚江?不是那个想篡位的叛将吗?” “就是他把西魏人放进来的?” “……前两天看皇榜说楚江好像确实逃到附近了。”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原本在街上漠然来往的路人们也纷纷停住了脚步,带着犹疑和惊恐的眼神打量着他。 有个没抢到钱的难民大着胆子粗声粗气地问:“你……你是楚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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