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手一抖,匆忙打开门,看见这回外头的两个人还站着,方才松下一口气:“悟云师兄,悟览师兄,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 “清风师弟。”两人随他一道往内走。悟云解释:“我们有事向仙尊请教。可曾看见悟空吗?” “那泼……悟空才先你们一刻来,刚来就晕倒在了门口,我家师父如今正替他诊治呢。我这就带你们过去。”清风说着在前引路。 两人谢过,疾步同他走到安置悟空的房内。 镇元子已诊过脉,正坐在一旁写药方。 悟云和悟览见过礼,这才转头看躺在榻上的人。却见悟空蜷在床上,面色惨白,嘴角带血,好不吓人。 悟览倒抽了口凉气,慌张询问:“仙尊,悟空这是什么伤病?” “放心,没病。只是吸入了一些合昏花粉,”镇元子写字的笔未停,笑道,“这些花粉他平时都不屑看的,只是恰逢他疚心疾首,凄入肝脾,这才心血上涌气阻丹田,解过花毒就会醒了。” “唉……是我冲动了。”悟览低头自责。 镇元子若有所思抬起头,将药方交给一旁的明月,挥手示意众人出去,只留下悟云悟览。 镇元子这才开口:“你将你们师父的事告诉他了?” “想来不止……你们知道十世轮回的事了,这才来问我?”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处说起。 镇元子了然:“你们既已知晓,我自然也不会再隐瞒,待悟空醒后来后院找我吧。只是此事即便知晓也无用,故而你们师父不愿你们挂心。” “多谢仙尊。” 悟空这一闭眼,到日暮才悠悠转醒。 回忆之前大梦一场,不由怅然片刻,接着想下铺仍旧西去取经,抬头却见悟云端着药碗进来了。 大梦转真,悟空只觉五脏六腑被一阵搅和,总总滋味泛上口鼻,偏头倒向外侧,扶着床沿便想呕出来。 先呕出了午间吃的药,不得半点缓解,他又干呕了半日,仍止不住犯恶心,头脑也觉昏昏沉沉。悟空心下一急,更用上了全身力气,直呕得四肢发凉四体直颤。 悟云早放下碗将人扶住,又抬起手给他顺气,侧目不忍看他这般惨状。一狠心,索性一掌将人敲晕,方才把药灌进去。 之后再不敢离开房门,坐在一旁守到悟览来送饭,两人交替守了一夜。 镇元子来看过一次,听悟云讲述先前的变故,改变主意道:“待他醒了来叫我,我来这里同他说,不给他个盼头,不知道他得缓到什么时候。” 悟空再醒是次日清晨。 这回醒来,先前还十分吓人的人却分外平静地同悟云讨了杯水喝,还吃了些东西,兀自收拾好碗筷,方才抬头:“师兄,走吧。” 第32章 柳匀 镇元子看到悟空自己来了,并没有多问,只将三人领到一个房内。 穿过房间墙壁后,里头凭空生出来了一个隔间。 隔间的顶上和四壁可见星汗灿烂,地面则点了十掌灯,按照天干五和的相生相克分布,有九盏的火光泛白,剩下一盏燃得通红。 悟览问道:“仙尊,这灯盏的意思是?” “你们师父的十世轮回,每遭遇一世,灯会由红转白,如今已过了九世。 “上一盏灯灭于十三年前,如今存世的,是三魂中的爽灵。爽灵主财禄,能使明气制阳,使人机谋万物,劳役百神,生祸若害①。故而你们师父这世,当有经世之才,若要找寻,可往过去十三年至十年间的神童中找。” “这些灯,天界可也知晓?” 镇元子原本替悟空备了好些劝阻之词,不想他已这般冷静,能这么快想通其间关窍:“仅我和你们师父知晓。既说到此处,还须提另一件事—— “你们师父并不是第一次入十世轮回。” 镇元子并不去看三人的惊讶,他的目光落在那盏红灯上,想起了那些极遥远的记忆,话音亦虚幻了两分:“那事算来也有九万年了……” 彼时的菩提虽也悲悯万物,却没有如今万事看淡的脾性。 他不忍看世间生灵受苦,不平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歪理,愤于天上仙佛耽于长生之乐而将凡间苦难也视作转瞬的麻痹。故而自觉万事俱备之后,便在天宫举事,欲重建天庭秩序。 说到此处,镇元子看向悟空,笑中有些不屑:“想来你该知道我当初为何看不上你?同是大闹天宫,你师父可比你有勇有谋得多。” “师父自然诸般都比我厉害。可师父后来遇到了什么?” 镇元子知晓自己将幼年得道的悟空与彼时的菩提相较并不公平,不过为好友呛他一句,未想悟空会是这般反应。 镇元子为他话语中的担忧一颤,感慨这顽石竟也有了心,继续将后来的事讲了下去—— 当初与菩提一同举事的仙佛也不过贪图更高的仙位,菩提所言只为师出有名,待发现菩提真有此意后便纷纷倒戈,一时满怀壮志之人成了心怀不轨的众矢之的。 然而,菩提起初仍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宫与西方众多仙佛。他虽处下风,天庭与西方却也未能将人擒住。 这般对抗了一旬,地上已过十载,菩提恍然回神,见凡间灾祸丛生动乱四起。一片善心反作恶,菩提心如死灰,到镇元子处连夜翻了七日古籍,查到十世轮回之法,就此弃了仙身坠入凡尘。 悟空冷笑:“什么一片善心反作恶?师父已处下风,他们若真有心关怀下界,又怎会一心平乱,而丝毫不顾黎民死活。” 镇元子想起当初好友入阵前的木然神色,仍心有悲戚:“你既知晓,你们师父又如何不知?然而众仙如此,独木怎支?便是他真能荡平天境,又有何人来掌管潮汐、施云布雨、评定因果?” 所以,即便那人欲肃清不平造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也只能认命于“水至清则无鱼”,服从于这勉强可运行的天道。 悟空体会那人彼时的处境,寸心如割—— 那他当初选择十世轮回,又何曾求生?不过求个死得其所罢…… 镇元子继续讲旧事:“也是那之后,十世轮回才为众仙所广知。无人认为他能再回来,直到你们师父重新站到玉帝和如来面前。 “众仙以为他会再来一场大乱,他却自此与天庭和西方割席,下到灵台方寸山,一心传道授业解惑。此后,菩提这个名号成了天上的禁忌,在那之后成仙的甚至不再知道这位仙人。 “故而你们师父十世轮回的详细遭遇,只有他和我知晓。”镇元子的目光落回明灯上,“依据那些遭遇,我们从他的三魂七魄中各捋出一丝作灯芯,设了这十盏明灯,可知他每世的起末。只是……” 悟空接道:“只是单凭明灯找到人并不容易。更要紧的是即便找到我师父,也无从帮他,反可能叫天界知道他的下落,不如相信他能凭自身闯过十世,是吗?” 镇元子点头:“你们既然知晓,便早些回去吧。如今已是最后一世,你们师父很快就会回来了。” 悟云与悟览欲言又止。 室内沉寂半晌,两人要叫悟空一同离开时,只见听完镇元子的话后一直低头沉思的人抬起头,平声道:“可是,若我说我还是要去找呢?” 这番不仅两人愣住,连镇元子也目光一滞,要拿出先前收回的劝阻之词,却无一句可应对眼前的情境,最后只得问:“为何?” “你们皆知,师父乃代我受过,先前却都瞒着我,如今又要劝我置身事外吗?”悟空话中并无质问之意,反而字字真切,“师父一日不回,便一日有倒悬之急,我这元凶便不当袖手旁观。我自有方藏匿行踪,只望仙尊和二位师兄帮我隐藏去向。” 悟览先一步给出了答复:“你决心做的事,我向来不拦你也不劝你,需要多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多不过两月。” 悟云望向镇元大仙,见他亦无阻拦之意,说道:“再过两月是黎山庙会,你可同我到黎山去,借口去帮忙筹备。” “黎山?”悟空忽有些恍然大悟,“我西去路上曾两次遇到黎山老母,怪道她待我有些……”悟空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慈爱。” 三人闻言皆笑出声,房内的紧张淡了些许。 悟云解释:“黎山老母同师父有淡水交情,只是较少往来。师父走后,我因她打点才成仙。不过,你遇到她可不止两次,而是三次。” “八戒撞天婚一次,多目怪承蒙她指点一次,还有一次?” “还有一次你被三昧神风吹迷了眼,她替你治眼睛。②” “原来是她!”悟空想起当时见不得人,只由八戒扶他去借宿,这般说来,之后试禅心一事便说得通了,“如此,待我回花果山一趟便去。” 既商定好此事,悟云也就不再久留,同镇元大仙告别后先一步去了黎山。悟览原要留下盯着悟空,也被悟空赶走。 隔间里只剩下镇元子和悟空两人,悟空方才问道:“你先前说过要同我讲我师父的往事,可还说吗?” “你倒记得清楚。”镇元子没想到今日说的这么多,居然没把他绕过去,“不过如今我改主意了,彼时让菩提自己同你说吧。但可以和你说说金蝉子转世的事?” 悟空不解其意:“什么事?” “五百多年前菩提转世轮回后,旁人或许不知,如来却能猜到其中缘故,这才效仿设了这十世取经之事。再则,隐世的能人本就不多,愿意十世轮回的更少,想来如今天界也该猜到了你和菩提的关系。我虽信你,也要提醒你莫要弄巧成拙。” 悟空沉吟半晌,方道:“多谢提醒,我六日后会记得去受职听封了。” 长安,法师同唐王讲取经诸事便讲了四日。 打算次日再讲一日时,不成想离去的悟空回来了。 人既然回来了,法师开始收拾经文:“我原以为受职听封一事你不会去了?”所以他原还打算将三日的水陆大会往后推迟,叫灵山去凑下一个藏数。 一脸困倦的猴打了个哈欠,接过他理出的待讲的经文:“师父说的哪里话?这般要事我自然要回来的。” 法师若有所思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追问。 当夜,唐王听到次日午时便可开办水陆大会虽有些猝不及防,但还叫人将榜放了出去。幸好所需的场地器物皆已准备齐全,故而接连三日的水陆大会也算圆满。 办完水陆大会,师徒四人同唐王相辞,前往灵山受职听封。法师做了旃檀功德佛,悟空成了斗战胜佛,八戒做了净坛使者,悟净封了金身罗汉。彼此道过喜,各奔东西。 悟空回了一趟花果山。 众多猴妖看见他喜出望外,兴致勃勃带着他去看新种的桃李,悟空不愿他们扫兴,陪了转了一遭,而后将自己关进水帘洞,只说要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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