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巴拉之中,万物有灵。” 老者慢慢转回头来,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错位声。克劳德手里没有武器,他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剑应该在哪里,只能戒备地底伏重心,看着老者的眼窝凹陷,松弛的皮肤上滚落血泪。 “万物构成世界,世界即是知。”萨菲罗斯低声应和,置身于宝塔正中抬起手臂,像在感受着世界里的光与风。“我即是世界,世界即是我。” 萨菲罗斯并没有感觉环境发生变迁,安静的享受着琉璃宝塔里的庄重肃穆,他喜欢参悟世界时的彻悟,但也注意到克劳德从僧人讲经时就有些不对劲,一直左顾右盼的,好似在忌惮着四周。“你的脸色不好,克劳德。” “……走吧,萨菲罗斯,走吧。”克劳德头晕目眩,宝塔内部似乎快要坍塌,而落下的不是砖瓦,而是红色的肉糜。地砖变得绵软,砖缝间咕嘟着溢出浆液。他看到墙壁上爬满纤维,而后附上一层黏膜,接着世界开始搏动,死寂的莲台也变得血红的肉块。 “克劳德?萨菲罗斯?” 遥远的声音从地下传入克劳德的耳朵,克劳德听到了它,也听到了世界在咆哮。他只想逃离这鬼怪的魔地,于是不等萨菲罗斯的回答,直接抓住男人的胳膊。 他们大步撞出塔门外,克劳德眼中的世界却并没有安定下来。天地无光,山河震颤,原本覆在山中的白雪全数被浸透,赤红的色泽填满了克劳德周身的每个角落,连上山的路上都长满了增殖的肉芽,剩下的走势像极了生物肌肉的分束。 克劳德抓紧了萨菲罗斯的手,跌跌撞撞地沿着山的筋脉奔跑,从复苏的寺庙口中逃脱,又落进赤红一片的水里,断绝了他下山的可能。 湖在生长,早已失了清澈,浓缩的红色颗粒弥散开化在透明的水体里,让湖水看上去就如同血一般浓稠,克劳德甚至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不…妈妈…萨菲罗斯…”克劳德的肩膀垮了下来,这里可是香巴拉啊,如果连在这里都无法获得安宁,他又该去哪里。他怔然地踩进血水里,想淌水走一遭,还未迈步,就听到脚下有骨骼断裂的声音。 血水中全是骨头,有肋骨、髌骨、脊骨,像是被恶鬼啃食吮吸过一遍,上面还缠绕着深色的肉丝。失去营养的骨头被丢进了湖底,密密麻麻地堆砌在一起,它们就是血湖的河床,是山的基底。 “原来如此。你还是吃了那颗药。” 萨菲罗斯在克劳德身侧低哑的陈述着,他反手牵住克劳德,领着他往湖心走去。克劳德想要挣脱,他每迈出一步,都要踩断无数的尸骨,那些骨骼会发出绵绵不断的嘎吱声,追随在他的身后,攀附在他的肩头。 克劳德的瞳孔有些失焦,他发现自己脚下的骨头渐渐变了触感,从坚硬些的大骨骼变得小而脆的小骨头,似乎重量压上去,能把好几块一起压成粉末。他踩着越发细碎的河砂,被萨菲罗斯牵引到了湖心的高台边上。 高台是被层层叠叠堆起的构造,形如莲花,就像在宝塔中空置的莲台一样。克劳德瞪大双眼,看着繁复莲台的花瓣,这才看清它根本不是枯萎的莲花,而是一个又一个,被收束在一起的人。 这些人的视线追随着克劳德而移动,瞳孔发灰,但掩盖不了那圈发光的绿环。它们发出毫无意义的呻吟声,腰腿被束缚在后方,孔隙能看到掩埋在深层里圈,被层层束封的人肉花瓣。 这朵花生长在肉里,绽放在血里,美丽的花盘极尽奢华,而在热情的簇拥之下,依稀缺少了中心的莲尖。它是不完美的,它还缺损了画中的点睛之笔。 “…这里是香巴拉吗?”尽善尽美的福地怎会如此脏污,克劳德茫然地站在原地,如同一无所知的孩童,握住萨菲罗斯的手臂。他开始听到各式各样杂乱的声音,有叫喊,有咒骂,也有哀求。 【喂,醒醒——克劳德,萨菲罗斯!】 【傲慢、卑劣、自命不凡,它们想要得到一切。】 【救救我……我不想死…也不想活着…】 【它们自愿向祂献上自己,又妄想分食祂。】 【怎么处理?要开枪吗?】 【祂生于胎藏法种,终立身于金刚月轮。】 克劳德看到世界在慢慢融化,如同被火焰炙烤出油水,从鲜嫩收缩成干瘪,细胞挤出自己的一切,在香料中重新娇嫩欲滴,散发出供人大快朵颐的焦香。他的身体失去力气,拼命追寻着萨菲罗斯身边的晕光,却没有想要求得的愿望。萨菲罗斯是世界中唯一还在发光的东西,男人似乎在回答他,嘴型变化间,身体也如萤火一般消散。 【…遗憾……不够完美…下次……香巴拉……吧……】 想早点写完了,这篇文章结尾是最先定好的。因为感觉大家都有点在意结局,考虑到我的构思,我可能要提前警示一下,它不是一个大众意义上快乐的结局。 第44章 “萨菲罗斯——!!!” 浓重的腥味儿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克劳德嘶叫着弹起身子,嗓子里泛出一股酸水。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像黏合生长在一起了一般,肌肉撕开时产生了一股尖锐的痛楚。 红色,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或深或浅的猩红颜色,连脚下的水源是浓郁的鲜血,一层泛黄的肉末飘在顶上,像是膏汤煮沸后沥出的油脂。 萨菲罗斯不在这里。克劳德站了起来,试图迈开双腿,却发现自己如同生长在了原地一般难动分毫。他看到在水潭的边缘围着一群穿着密不透风的人,这些人有些拿着枪,有些握着奇怪的仪器,正把身边的箱子一个一个地解开,然后将装在里面的东西倾倒向水里。 那些东西慢慢向湖心飘来,一边飘一边下沉。克劳德眯眼审视着在水波中沉浮的黑影,等它们更靠近一些后,他就清晰地看清了它们的形状。 是人,惨白的皮肤上蔓延着黑绿色的纹络,枯槁的头发或长或短,长些的沾湿后像是水母的腕足,在水底下聚显出墨晕的黑影。他们大概是死了,也可能活着,但克劳德分辨不出来,因为他们的形体在一点一点地融化,皮肤率先脱落,接着是肌肉,最后连骨头渣子都化进汤池中。 这一摊池水里全是融化的生命,克劳德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立刻干呕起来,他想把脚从尸水中抽出来,也惧怕下一秒融化的会是自己,他和那些飘在水里的死尸会有什么不同呢。 “喂,你们在做什么?”他向岸上大声吆喝着,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那些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继续向水里倾倒着货物。 “他们听不到你的声音,你也不在他们眼中。” 一个男人的嗓音突兀地切了出来,有些熟悉,近的好像就在他的耳边。但他身边空无一人,克劳德茫然地环顾四周,像是心有所感一般转过身子,扭头就对上一张浑浑噩噩的人脸。 这时他蓦然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东西,大概是不久前,也可能就是刚刚,但他分不清时间了。那个世界似乎崩解了,而这朵莲台却没有随之消失,依旧生长在那里,扎根于血肉中。 克劳德无法退开,与混沌无神的眼睛对视让他遍体生寒,他只能抬头,顺着那张脸看向其他的脸。成百上千的人脸挨在一起,瘦削的肩头连成一线,还能活动的四肢宛如纠缠生长的根系,由线织成面。他的目光一一攀爬过蠕动着的“花瓣”,翻过空缺的莲台,只觉得那生于淤泥中的莲花比泥巴还要脏污。 莲台后慢慢露出一节白色的布料,接着从左边走出个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男人用欣赏和检视的表情踱步,顺着莲台绕了半圈,停在克劳德的侧方。“很高兴能再次看到你,克劳德·斯特莱夫。” 克劳德认出了男人是神罗的主心骨——路法斯·神罗,在大厦里丢给他药丸的男人。路法斯怎么会在这里?克劳德紧盯着路法斯,即使搞不清状况也察觉到端倪。 忙碌的神罗社长出现在他的面前恐怕不是偶然,就好比那颗药,落在他的手中一定也有其他被隐藏的意义。“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东西?恶心的手笔。” “你不该对它抱有偏见。榫卯端脑是由无数牺牲才换来的希望,它救了你的命,我们救了你的命,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救?”克劳德产生了一些被愚弄的烦躁感,他可不相信神罗有这么好心。从飞回圆盘到遇到安吉尔,看似全是理所应当的命运,却步步暗藏玄机,他出现在此时此地,恐怕不只是源于自身的意愿,而是走过了一圈圈被织好的网。 “因为你的莽撞,你的身体被卷入方舟之中了,斯特莱夫。如果不是你的体内有爱丽丝小姐的能力和那颗药的效力,你现在就会和那些半感染者一样融化,然后成为方舟的一部分。”路法斯理了理袖口,掸走灰尘,漠然置之的态度与其说是在解释那些人,不如说是提起了一些过期的面包。 克劳德低垂下头颅,沉默地抬起双手,抚摸向自己的躯体,一一确认着肌肉和骨骼的轮廓,抚摸到胸腔的心跳时略微冷静下来。“那,现在的我是什么?” “意识。你的肉体被方舟捕获,精神便掉进了方舟的意识网络中,如果不抓紧时间脱离出来,随着肉体消融,你就会永远地迷失在里面。我们通过端脑打捞了你的意识,与你对话,现在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方舟。” 很难想象所谓的方舟竟然是这副尊容。呼吸着的肉质内壁上充斥着孔洞,有些像海绵,底部还积蓄着胃液,蠕动着消化掉塞牙缝的小饼干。克劳德偏头瞧了眼从河岸飘来,消泯在半路的半感染者,厌恶地皱起鼻子。 克劳德不能想象这些半感染者是从哪里来的,神罗清楚地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把这些人装进箱子里送下方舟,让它们溶解成为血水的一部分。它们简直像是莲花的养料,只为腐化成供莲花扎根的泥土。 如果自己是因为吃了那颗药才保全自我,那跟他一起落下深渊的萨菲罗斯呢?萨菲罗斯会怎么样?克劳德的呼吸乱了半拍,猛然惊慌起来,萨菲罗斯并没有得到新的药不是吗? 像是一眼就看透克劳德骤然紧蹙的眉眼,路法斯轻吸了一口气,对那身陷囹圄的青年挤出一丝怜悯。“在想萨菲罗斯?你大可以不用担心他,他现在是最安全的人。倒是你,还是先考虑救救自己吧。” “什么意思?”克劳德盯着路法斯,心脏的肌肉紧缩起后压出更多血液,多得冲向头颅,让他感觉眼球在充血。 “意思是你被骗了,可怜的雏鸟。”路法斯垂下眼睛,嘲讽地牵起一边嘴角,刻薄的程度等同于掏出一支枪。他对着无人的地方转头,似乎在和别人对话一般做出手势,半晌后点了点下巴。 克劳德的眼前顿时白光一现,接着金属的地面便从莲台之下向外蔓延,覆盖了血肉的四壁。墙壁与地块的结构在旋转,地面和天顶的方向合并又错开,一个个景象在解构后重组,最终像整理魔方一样呈现出一间亮着灯光的实验室来。他在这个过程中像晕车一般疯狂干呕着,眨了两下眼睛才缓过神来,错愕地望着站在庞大的计算机组前的路法斯和他身后忙碌着的学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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