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呢?”萨菲罗斯退开一些,拉断黏在唇上的津液,用额头紧贴着克劳德,炽热的呼吸尽数吐在克劳德的皮肤上。 “…”克劳德的上眼皮拉起一条细缝,泄露出波光粼粼的湖光,“……是热的。” 确实是热的,该有的一应俱全,为什么要说它是假的呢。这里的人们都活着,只要他接受这个事实的话,他就能得到救赎。 他像失去骨头一样软倒在椅背上,天色转阴后下起一层薄雾,若有若无的笼罩下来。克劳德的手耷拉在腿间,轻飘飘的转过掌心,感受着沉降下的湿气。 不远处的草丛传出一阵微小的动静,低层的叶子摇摆着向两侧倒去,露出一只灰白色的猫来。猫轻手轻脚地窜出来,一边轻声叫唤,一边径直走向克劳德。它轻盈地跳上青年的大腿,转圈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在踩了克劳德满腿爪印后,终于摊开身子横在克劳德的腿间。 克劳德木然地纵容着猫,手指轻触猫的耳朵,惹得猫快速抖动起耳廓。他垂下肩膀,把手搭在猫的脊背上,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我以为还会有第二个你,那我就要再救你一次。” “从来都只有一个我,这个世界只要有一个我就足够了。” “是啊…我知道…”克劳德抚摸着猫脏兮兮的背毛,状似心不在焉地问道。“萨菲罗斯,那时候我真的救了你,对吧?” 萨菲罗斯听了低下头,俯视着克劳德膝盖上的四足动物,那猫的爪子反复张开又收缩,惬意地发出呼噜声。 “你不会感染……可那个时候你明明…我是说…”克劳德继续说着,下巴更向脖子埋了埋。这是他揪握着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时候萨菲罗斯的表现绝不是假装,男人流露的动摇始终刻在他的记忆深处,那是他反驳路法斯的底气。“你明明在痛苦,我亲眼看到了,所以我给你喂了药。” 结果所有人都告诉他那颗药对新人类没用,萨菲罗斯甚至不会感染。 如果连那时都是假装,那他不就从头到尾都没帮上什么忙吗?两人的羁绊不就空无一物吗?萨菲罗斯可能骗了他,而欺骗对他来说是不容原谅的,他扔出手中最后一张底牌,想要确认这件事,确认他们之间还没有走到恩断义绝的死路里。 “痛苦吗……”萨菲罗斯重复了一遍,手指敲击着膝盖,分外认真的作答。“我不否认那时的失态,克劳德,那时候我确实以为自己要被感染了。” 克劳德听了有了些生机,他咯噔咯噔地转动脖子,直勾勾地望着萨菲罗斯的嘴巴,在久旱中等到第一滴雨。 萨菲罗斯眯着眼睛,短暂地陷入回忆。那并不是段让他舒心的片段,但却让他格外难忘。那时他跟克劳德一样一无所知,被命运欺瞒着,看不清去路。但他向来凭刀说话,只要刀能扫平就不值得担忧,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还会拥有很多时间去寻找想做的事情,也还掌控着自己的人生。 直到接触到克劳德的血液,炙热的灼烧感蔓延在他的血管之中。 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啸叫,肉体的痛觉与未知的阴霾一同迫近,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充斥着浓重的不甘,即使克劳德马上喂他吃了据说能抑制感染的药,他依旧感觉未来在从手中逝去。 死亡,萨菲罗斯感受到一种他无法触及,令他感到懊恼的东西在掌控他的生命。但他才刚刚获得自由,他还没看到雪山和星海,他还不想死去。 萨菲罗斯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克劳德,只是安静地仰头望天,银色的发丝从他的脸颊划过,轻扬着骚动克劳德的胳膊。“我无法接受再次丧失自我,所以你喂给我那颗药时,我很高兴你就在那里。”男人转过脸来笑了笑,发丝在雾气里朦胧不清。 “但药是不起作用的。”克劳德艰难地勾起嘴角,大脑一片空白。“幸好你压根不会感染,我们还像傻子一样担心了三天,真可笑……”他刚刚说了什么?克劳德重重咬字,鼻子喷吐过短促的气息,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幸好。 “方舟作为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只需要一个首脑来主导方向。而人类个体的自我过于旺盛,如果他们全部存在,方舟将无法凝聚。感染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分散的方舟细胞一旦收到召唤就会开始退化,它们将保留下的知识和信息储存进方舟后就会变回一张白纸,然后依靠本能变成‘一个’。但我不会退化,我是……被选中的唯一的那个。” 萨菲罗斯解释道。那颗药当然不会起作用,因为药是在抑制方舟细胞的融合速度,阻止方舟的同化进程,但对新人类来说,他们的身体早就与方舟的基因融合在一起,他们是还未受到召唤的残片。寿命、力量、智慧,甚至吸纳了其他生物的特性,新人类早就在重新定义着人的概念。 “不过这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事了,过往回忆起来总是不够完美,多愚蠢的情绪也都确实存在过。但是克劳德,那颗药从另一角度来讲是有效的,它的抑制作用刺激了我的细胞,激发了方舟因子的基因风暴。”萨菲罗斯认为那是觉醒前的阵痛,蜕皮所必须的关隘。 “……”原来是这样,克劳德的鼻子里像被东西堵塞,喘气都不太顺畅。原来是这样起效的,他为了让萨菲罗斯留在身边的药物,反而成了他们之间再度拉远的开始。 “在之后三天中的某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知晓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知识,我该怎样告诉你那种感觉呢?”萨菲罗斯兴致勃勃的沉吟着,随即歪着头形容道,试图向克劳德分享他重生时的惊奇与快乐。“就像从山谷爬上山巅,看到了世界新的边界,一切都焕然一新。更重要的是,克劳德,那是一条掌控生死的路。” 这就是宿命的安排吧,萨菲罗斯想,克劳德的行为偏离动机,却阴差阳错地将他送到了更高的台阶上,为他开辟了一条登上王座的道路。他的心在为此躁动,他们的缘分深种,克劳德与他如此合适,几乎补全成为了他的另一只翅膀,帮他飞上更高的天空。 克劳德在萨菲罗斯炙热的视线中垂下眼睛,想要揣摩那种心境,尝试过后只掏得了堵在胸口的一片乱麻。一直等待着死亡的他注定无法读懂萨菲罗斯所形容的东西,而更显而易懂的事是——原来那时他与萨菲罗斯的感受也并不完全相通。 好像没有什么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即使他们一起躲藏在社会的边缘,即使他们的身体连接在一起,汗水被彼此的皮肤碾压磨碎,他们也依然没有拥有对方的一切,到现在也一样。这样的他们要怎么才能互相理解,作为方舟之主的萨菲罗斯也会听到他的哀嚎吗? 似是为配合克劳德彻骨的心冷,天色更加阴郁下来,像那时一样下起小雨。据点的隧道里灯火通明,亮橘色的灯光晕染出一寸港湾来,里面比从前更加人声鼎沸。 克劳德又一次听到了歌声,那歌声由许多人的声音合在一起,歪歪扭扭的,却蕴藏着无法被忽视的狂喜。人们在庆祝吧,真真正正的,重生一般欢呼着。他的脚掌碾压着地上的碎石块,泥土被雨水浸透后软化在一起,变得黏黏糊糊的,留一下一枚清晰的鞋印。 对了,那天晚上据点也开了宴会,最后的宴会。他跟萨菲罗斯抵死缠绵了三天,放任罪恶的爪牙驻空了整个据点,所以三天后,在他跟萨菲罗斯探究实验室的空档,一切都顺利成章的发生了。 去探查是他们早就定下的计划,如果是在这三天中才觉醒的,那萨菲罗斯的确没有欺骗他,萨菲罗斯只是……在旁观罢了。 “在那三天之后,你明明知道了神罗的规划,还是什么都没做。”铺天盖地而来的酸涩是如此气势汹汹,克劳德的质问从牙缝里挤出来,问的艰难而痛苦。结果没有变化啊,那个时候明明还来得及,是因为萨菲罗斯乐见其成?还是根本没放在眼中? “做些什么的理由是?”萨菲罗斯没有丝毫迟疑,城镇的消亡或死去对他来说没有区别,那是人类同族之间的冲突,他早就没有理由为这些存在而战了。何况当这些生命被方舟因子同化时,他们所持有的经验也会输送进方舟传承下去。“有何遗憾,他们只是回归了方舟而已。看,你已经拯救他们了。” 萨菲罗斯撇头看向隧道的洞口,洞口灯影忽闪,一个黑色的影子伴随跑步声窜了出来。克劳德跟着看过去,发现是蒂法正在洞口四处张望,见到他时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唤着:“外面下雨了——来参加宴会吧,克劳德!” 克劳德气喘吁吁地后退一步,胸膛大幅起伏,刘海遮挡住眼睛。被感染的人死去会回到方舟,那么她是什么。 姑娘见他迟迟不肯动起来,于是快步冲进雨里,一把拽住克劳德的胳膊,拉着他奔向隧道里。 隧道走廊里零星散着几人,热闹的人声隔了老远也能清楚听见,在圆拱的构造里嗡鸣出回音。这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克劳德却莫名觉得有些晃眼,他踉踉跄跄地跟着蒂法向中央广场移动,几乎不敢抬头去看近在前方的人声鼎沸,怯弱的咬着牙齿。 满广场的幸存者都在和周围的人谈笑庆贺,夸张些的已经勾肩搭背地搂抱在一起,看起来像极了醉酒,团在一起唱着走调的曲子。人们默契地给这几个鬼哭狼嚎的“醉汉”让出一个圈,围在四周起哄鼓掌。 “我们将最醇香的美酒,敬给圣洁的雪域神山,啦啦啦啦~呀啦嗦嗦。” “是你滋润养育着我们,是你默默守护着我们,到了丰收的时刻,载歌热舞的时候。” 火热的闹劲儿快要要掀飞隧道顶上的山,但在那之前,就已经先掀飞了克劳德大脑。克劳德挤在在人群的外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在一派生机中遍体生寒。 有个汉子发现了他,把他拉到自己那桌旁边,举杯敬了他一杯寡淡的果酒。“我其实记得你啊,你是克劳迪娅家的孩子吧?都这么大了。” 克劳德轻轻应了一声,把男人递过来的杯子捏在指间,出神地看着清亮液体中自己的倒影。 “唉。以前听她念叨过你,说你在城里混得不错,变成有出息的男人了。现在看,果然是这样啊。”汉子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刮下牙缝里的果肉残渣。“可惜了…等神罗的人清理完村子里的怪物之后,大家决定在村后合建个衣冠冢,你也……” 克劳德轻轻打着颤,深深埋着头。汉子喝完一杯酒松了口气,没再理他,转身跟邻桌的几人攀谈起来。 “还以为活不下来了呢,我算看明白了,回去要吃好喝好的,多享享福,算计那么多指不定哪天就挂了。” “呸,咱们都有奥丁庇佑呢,搬回去之后要先把祭堂重修起来。” “还先修祭堂呢,怎么,不过了啊?先修修屋子吧。别指望神罗给多少补助,得赶紧去山上砍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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