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霂只觉得胸口一痛,半条腿跪了下来,跟在他身边的人一起蜂拥而上,赶忙将他搀扶起来。 “皇上……” “陛下啊……” 周围的人乱糟糟的呼喊着,陈霂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发黑,心脏如同被冰箭射穿,阵阵发寒。 他想起了跟元南聿相识后的所有事,从他被自己囚禁在楚营里,再到他说愿意留在自己身边的所有画面,都被他一一想起。 陈霂深知当初对元南聿不起,也不怪他始终不肯原谅自己。 所以,他为他赐了府邸,封官赐爵,又尽力对他好,都是出于自己真心,想他能愿意留在自己身边。 他曾对元南聿说,自己喜欢他,想留他在身边永远陪伴自己。 他也曾对元南聿说,只有抱着他才能感到心安,睡得才能安稳。 他后来做的事,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 陈霂想起元南聿偶尔流露的温柔的神情,体贴的话语,为他翻阅医书开的方子,冬夜里冒着严寒为他煮的汤面…… 还有相处的无数冬日里,两人极尽缠绵后互相依赖着交颈而眠。 而元南聿对自己的所有作为,近日来的所有驯顺,竟都是假的。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意,但是他还是抛下了自己。说不定在他们情浓时,那个人心里是在嘲笑着他多情的丑态。 元南聿对自己虚情假意,只不过是等待时机逃走,逃离自己的身边。 封野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他从大晟割走了广袤的土地,他拥有着燕思空,还让元南聿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第一次,陈霂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嫉妒着封野! 甚至,比当初燕思空一次次背叛自己,选择了封野的滋味,还要让他难受。 陈霂心里又嫉又恨,忽然就觉得疲乏的很,心脏处的痛感一次强于一次,他再也支撑不住,忽而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周围的侍卫随从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到马车上,王族亲贵见他这般,也慌了手脚,齐刷刷地夹道跪倒了一地。 —— 元南聿骑着乌云踏雪出了林口,又一路向西策马狂奔。 陈霂很快就会发现他出逃,从景山到京郊,有几处禁卫军驻扎的营地,只要接到命令,他们很快就会出动,将他拦截在包围圈里。 所以,他必须在他们有所反应前,尽可能逃的越远越好。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雪已经彻底停了,夜空中繁星闪烁,明月高悬,月色被柔和的洒落在郊外僻静泥泞的小路上,借着这点月光,四周的道路景物,倒是能辨别的清楚。 元南聿不敢休息片刻,催马向前方一处村落奔去,乌云踏雪脚力极快,在晨光熹微之时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这处村子虽还处于京师的管辖地带,但已距京城极远,再向北走,就要进入昌平的地界。 元南聿一路没敢走官道,而是照着先前陈怀礼留给他的地图,专捡小路前行,所幸现在还未被人发现。 到了村口处,元南聿放乌云踏雪到河边喝水,自己将身上的铠甲扯下,一一扔到水里。不多时,见一村夫,挑着柴禾,坐在旁边的青石上抽着旱烟歇脚。 那人见元南聿牵马要走,起身拦在路前:“我看小兄弟气色不佳,似是有官司是非缠身,需与我换了衣衫,方可免灾。” 元南聿听罢缓过神来,与那人交换了衣服,正要道谢,那樵夫连连摆手:“你再向北走,天黑前便能到安平镇,我家在镇南有处砖瓦房,桌上有吃食,屋角有碎银,你可暂住一晚。等到了隆庆州,这大灾就算暂时避过了。” 接过樵夫手中的钥匙,骑上乌云踏雪,元南聿继续向北方策马飞驰而去。 这一路行来颇不容易,陈霂自然不甘心元南聿在他的眼皮底下逃回大同,保安、隆庆的朝廷驻军接到军令后,派出数支队伍搜捕元南聿的踪迹,元南聿也是到了隆庆后,才有人接应,好在脸上的易容起了大作用,偶尔进城补给,也没有被人认出身份。 燕思空早在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密信,信上说元南聿已经逃出了晟京,连日来提着的心一刻也不得放松,直到宣府镇派出去的将士接应上元南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日清晨,元南聿与一小队人马终于赶到宣化府城下。 天色尚早,此时城门刚开,守城的将士却个个精神抖擞,不似往日那般懈怠,往日进出城的百姓也被要求延迟出城,似乎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城门口,宣化府的一干重要文武官员并列于城门两侧,清晨的风还冷得很,吹的人眼睛生疼,但却无人敢抱怨半句,中央停着辆装饰着金饰银螭绣带的青缦马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元南聿与众人策马直奔宣化城下,见众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央那个面如冠玉,气质俊逸出尘的锦衣墨氅男子。 元南聿嘶声喊到:“二哥!” 这个与元南聿容貌有**分相似的男子正是燕思空,他眸中透露着热切的喜悦神色,正大步向元南聿走来。 元南聿下了马,文武官员在此,也不好失了礼数,正要跪拜,却被燕思空用力揽住肩膀,他抓握着他的后颈,哑声道:“傻小子,你可算回来了。” 兄弟二人数月不见,彼此间都十分牵挂,燕思空揽住弟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除了脸晒的黑了点,身子倒还结实的很。 燕思空却不放心,问道:“这一路走来顺利吗?” 元南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除了吃不着酒肉,人瘦了些,还算顺利。” 燕思空道:“早就知道你路上餐风露宿定然辛苦,酒肉早已在府衙里备好,就等着你回来了。” 二人边走边聊,元南聿忽驻下脚步,不无担忧地说道:“我只得一人逃出,曹将军和去时带去的两千将士还滞留京师,我怕陈霂会对他们不利。” 燕思空宽慰道:“这两千多将士是北境四府的将士,也是大晟朝的子民,陈霂不会滥杀无辜,只是曹将军怕是要受些罪。不过无妨,待过些时日,我自会想办法让朝廷放曹将军回来。” 听燕思空这样说,元南聿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心中只认燕思空是天下绝顶聪明之人,若他说能办到的事,自然是难不住他的。 接连十几日的奔袭,一路上三餐不继的时候总是大多数,听燕思空说早已备下了酒席,元南聿更觉饥渴难耐,他爽快说道:“你我兄弟数月未见,今日必须喝个痛快才是。”
第13章 “二哥,我觉得你这半年过的应当不差?” 燕思空奇道:“何以见得?” 元南聿朝他眨了眨眼:“比我年前走的时候居然还胖了些。” 酒席散后,元南聿未回自己房内休息,他与燕思空半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索性晚上就赖在燕思空屋里睡下,两人俱是身高体壮的男子,挤在一处躺着,本来还算宽敞的床铺竟有些逼仄。 燕思空听他这样说,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见果真如此,笑道:“是有些胖了。” “我不在这半年,二哥你掌管北境四府政令事宜,是否辛苦?” 元南聿将手搭在燕思空腕子上探他脉象,片刻后,知他的身子如今才算好全,只是怕他操劳,不好生顾惜身体。 燕思空知道弟弟挂念自己,心底很是欣慰,“不过都是些寻常公务,还应付的来,只是如今辽北又有新动向,让人省心不得。” 元南聿滞留晟京时,常与陈霂商讨辽北兵事,如今阿勒根在辽北七州备军备战,金国时常有小股骑兵入境挑衅,莫说陈霂也认为收复辽北七州的时机已到,怕是封野更是早一步想到此事。 “那封野是要作何打算?” “他最近时常与我议论此事,金国继位者阿勒根穷兵黩武,却又量小才疏,不是个可堪大用的圣明君主,他这样的人能继位,怕是金国的气数已尽。” 燕思空哂笑一声,似是对其很是不屑,转而又道:“如今封野在北境四府经营数年,这些年休兵养民,虽不说兵精粮足,但已经可堪一战。” 兄弟二人就此事谈论许久,又忆起当年韩兆兴丢了擎州,昭武帝放弃辽北七州,晟朝丧权辱国之事。 辽北七州的百姓当年被迫内迁,辽东自此再无天险可守,若不是小小的广宁临危受命,两次抵挡住卓勒泰的铁骑,怕如今的大晟江山早就被番邦割占,改朝换代,成了蛮夷的天下。 辽北七州,是每个大晟男儿心中的痛。如今时机已到,封野与燕思空儿时的理想近在眼前,故跨过潢水,将金兵彻底赶出大晟的疆土,收复丢失的故地,已经被封野提上了日常议程。 一说要和金国人开战,元南聿立马坐了起来,他脸色微红,眸子里流光闪烁,看起来有些激动。 “若是与金国人决战,此战定不能少了我,我必得请缨,叫封野许我做前锋将军。” 燕思空笑了起来,“自然是落不下你,将你从京师急惶惶地迎回,你当是为何?” “莫说是封野,便是陈霂也想与阿勒根决一死战,将金国人彻底赶出辽北的土地。” 元南聿心直口快,只是提到陈霂名字时,神色开始拘谨起来。 燕思空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瞬的变化,他试探道:“我们收到探报,若北境对辽北用兵,朝廷到时必定插手,与陈霂合兵看来是无可避免了。只是你滞留京师许久,陈霂对你一再封赏,许你做朝廷的右都督,又额外赐了爵位,如此厚赏,他这是何意?” 燕思空目光炯炯,直逼元南聿的眼睛。 元南聿几不敢与他对视,他在燕思空的脸上扫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将目光定到了床脚的矮凳上。 “如今天下局势已定,封野与陈霂已不再针锋相对,他对我存了惜才爱才之心,想将过去恩怨了结,留我在朝廷效力。” “还有呢?” “他自然是不甘心你我兄弟二人能一同辅佐封野,强迫我效忠于他,要的就是离间封野与我的关系……” “仅此而已?”好像是要元南聿将心底的话都吐露干净,燕思空有些不依不饶。 元南聿猛地抬头,脸色发红,不知是着急了还是别的原因,“二哥这样问,莫不是怀疑我投靠了陈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哥比我更清楚,我又如何能猜到他怎么想的。” 燕思空怕元南聿误会,用手拍了拍他僵直的脊背,示意他先躺下。元南聿躺回被子里,燕思空侧过身,给他掖好了被角。 “元南聿忠勇,天下人无出其右。封野和我都深知你为人,怎会对你起疑?只是担心你被陈霂挟持利用,你莫要疑心。快些睡吧,我们在宣化府最多住上两日,不日就要整装折返大同,你这两日好好修整,回去以后,还有大事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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