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将晟军围在一处高地,曲角领兵佯装突围了三次,阿厮准明白穷寇勿迫的道理,也不急着强攻,只是将晟军团团围住,分三批人马,朝着坡顶高呼着:“降则不杀!降则不杀!降则不杀!……” 一路上被金兵追击,逃到清潭洞,晟军已是一片败军之相,兵卒们倒伏在地上,个个灰头土脸,伤残随处可见。 曲角的长刀卸下了阿厮准大半的力气,长戟只是刺穿了胸甲,受了些轻伤,他在帐篷中草草的处理了下伤口,身边的副将问:“曲将军,我们能等来援军吗?” “若是后天黎明之前,援军还不来,我们就准备突围。”曲角边缠紧纱布,边冷淡地说着。 副将不解:“这是为何?” “大军已随御驾走远,谁能回来救我们?靠封野的大同军?”曲角对元南聿来援一事,并不报太大希望。 早在出发前,陈霂便命亲信扮作自己,将金兵引来清潭洞,沈鹤轩先行一步,此刻应该已到陈名琛营中,陈霂的御驾究竟在何处,连曲角自己也说不清楚。 ———— 元南聿于五日前已得到军报,陈霂将分兵两路,由曲角和侯名领一队人马去清潭洞;另一路则跟随陈霂,经赤峰口,与陈名琛汇合。 可就在此时,瞻州来的密报却比陈霂的军报早一天送到了元南聿的案前。 与之前燕思空的来信不同,这份密函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元南聿将信展开,寥寥数语间只向他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要他放弃清潭洞,直接率大军,不惜一切代价在陈霂之前攻下永安城。 二是封野的伤势已经好转,大军只需坚持到明年开春,封野便会帅军北上,与元南聿的东路军会师。 燕思空的意思很明确,在此关键的时候,为了北境四府的利益,他要元南聿出卖陈霂,其实从本质上讲,他根本不相信这位曾经的学生。 这两封信一前一后到来,让元南聿几日夜不能寐。 他对这件事思前想后许多次,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不在人前提起。 在下决心整军出发前,他只召心思缜密,性情平和的步青一人到大帐中,将怀中的两封信函展开,递给了他。 步青看过信,难掩心中激动,对元南聿说道:“元帅,泰宁一战关系重大,我们与朝廷的合作,于当日只是权宜之计。阿勒根派了十万大军增援永安,如今曲角将金兵的主力吸引到了清潭洞,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上天都要来助镇北王的军功霸业啊!” 元南聿犹豫了片刻,问他:“我若背弃陈霂,阿勒根很快便知中计,没有我军牵制,敌军便能腾出手来星夜追击,只要把守住几处关口,陈霂怕就到不了赤峰口了。” “元帅为人正直坦率,才会为那小皇帝如此着想。” 步青曾听过些元南聿与陈霂的传闻,但他与元南聿相交多年,战场上无数次生死与共,自信元南聿的为人十分了解。 “他若不敌阿勒根,兵败被俘,于镇北王有何坏处?且不说镇北王没有称帝的心思,单说朝廷再选个儿皇帝登基,我们正好可以壮大自身的力量,何乐不为?” 步青是军中鲜有的文武兼备的将领,他一番说辞听来十分有理,却让元南聿心头阵阵发紧。 从他十四岁起,被朝廷流放到西北,九死一生才遇到师傅,略年长些,跟着师傅云游天下,大晟各州县府道几乎走了个遍,他感触最深的,便是朝廷昏聩腐败,重用奸佞,使国土一再沦丧,先丢河套,再失辽北,数百万百姓沦落在外族蛮夷的铁蹄之下,饱受**。 陈霂纵使再是不堪,也算做到了励精图治,长辔远驭。短短几年时间,就让本就山河飘摇,分崩离析的大晟江山重新焕发了生机,如若他落入金国人手中,亦或是战死,对整个天下而言,都不会是幸事。 元南聿头痛不已,他如今是除了封野外,封家军的最高统帅,无论手下是何建议,最终的决定还要取决于他的决断。可这样的决断,要让他在短短几日想清楚,下决心,又岂是件容易的事? 时间不待人,几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无论如何,元南聿都要整军发兵,去永安,或是清潭洞,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钱寸喜等人很快整合出五万人马,大军整装待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元南聿一声令下。 元南聿身着银色铠甲,一袭白色的战袍在寒风中烈烈舞动,他手执银枪,骑在宝骏乌云踏雪之上,宛若天神降世,他大手一挥,俊美的面目冷峻异常。 “三军听令,即刻发兵清潭洞!”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仅自己知道内幕的步青没有料到,元南聿会在最后的关头,作出这样的决定。 “元帅……”步青立于元南聿身后,双目圆睁,显然有话要说。 元南聿挥了挥手,示意他噤声。 他走到步青身边,轻声道:“我知你心里怪我,若我今日错了,也与尔等无关,我任由镇北王处置,绝无怨言。” 与金国的大仇相比,与陈霂的过节不过小怨。 今日所为,是为了整个天下,而不只是北境四府的荣耀,以及对陈霂的一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私心。 ——— 两日后,子夜时分,封家军的五万人马终于赶到了清潭洞。 晟军的一万人马已经被围两天两夜,将士们在寒风中等了两日,冻饿难耐,又迟迟不见援军前来,每个人都做好了在天亮前,与金兵做最后殊死一战的准备。 破晓前的最后一刻,天空中绽放起一道烟火,那是封家军特有的传令灯。 元南聿一声令下,数千封狼骑扑涌而上,率然军紧随其后,与被围上锋的晟军一起,呈里外夹击之势,揪住包围圈的薄弱处,拼命厮杀起来。 晟军终于等来了援军,顿时也是士气大振,一时间,喊杀声震荡山野,清潭洞被无数火把照耀,亮如白昼,鲜血喷涌的场面,宛如人间修罗场。 晟军的战斗力不如封家军,但即便如此,只要陈霂派兵来援,阿厮准的五万骑兵必不是他们的敌手。元南聿掐算着时间,远处的天边已经亮出了鱼肚白,天终于亮了! “元帅,朝廷的援军到了!” 山脚下人头攒动,黑漆漆的大队人马仿佛看不到边际,战马的踏地声和兵卒奔跑的脚步声,连脚下的土地都随之震颤。 随后,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刺穿了大家的耳膜,是女真人的角哨声! “不好!不是援军,是金国人!” 于尸山血海中,元南聿一眼就看到金兵前锋,一个身披血色战袍,骑在赤红战马之上的高大魁伟的男人。 此人正是金国皇帝,阿勒根!
第21章 浑水畔,等待多日的陈名琛,终于迎来了皇帝的御驾。 “陛下,清潭洞的战报到了!”沈鹤轩一接到军报,就直奔陈霂的大帐而来。 清潭洞发生了什么,即便没有战报传来,陈霂也对结果心知肚明,被意料之内的焦躁不安折磨了数日,终于还是等来了结果。 陈霂脸色青白,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他强忍着心头的躁郁之气,命人给沈鹤轩看茶奉坐,“先生不必详说了,只告诉我战果如何?” “果不其然,阿勒根从泰宁抽调出的十万大军,已尽数被吸引到了清潭洞。”沈鹤轩说话时,眼睛里光芒闪烁,显得有些兴奋。 “先生当真深谋远虑。”陈霂不疾不徐地说道。 沈鹤轩道:“如今永安城内守军不过三万,我们即刻分兵,陛下与诸将带七万人马回泰宁。陈将军领三万人马去赤峰口,伏击阿厮准的骑兵,得手后,也即刻帅军回泰宁。我带另外三万人去永安……陛下还需将侯钱二位将军指给我,我要这二人有用。” 陈霂问他:“先生自知永安尚有两万多守将,你带三万人马去,如何能在阿勒根回城之前攻下永安?” 沈鹤轩起身,向陈霂揖了一礼,说道:“上兵伐谋,臣既敢领命,心里便有数,有这三万人足够了。” “先生能如此说,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了。”陈霂语气甚是冷淡,“只是让陈名琛埋伏在赤峰口,又是何意?” “阿勒根回永安,必经赤峰口!” 此话说的过分笃定,将陈霂隐含的火气彻底激了出来:“你如何肯定,元南聿一定会出卖我们?” 沈鹤轩才智不亚于燕思空,又对朝廷尽忠竭智,是难得的股肱之臣,此次辽东之战,还要对他颇多倚重。但他一再诋毁元南聿,加之他为人清高自傲,已让陈霂十分不满。 陈霂迫于无奈,只得和缓了口气:“朕连日以来,忧思过甚,先生不必在意,一切依先生所言便是。” 前所未有的疲惫压得陈霂喘不过气,沈鹤轩和一干朝臣虽然辅佐他,却也未必将年轻的帝王放在眼里。 如沈鹤轩般,或恃才傲物,或持权自重的朝臣比比皆是,自己的漫漫孤寂的帝王之路,只会有无尽的阻碍,在等待着自己。 “报——”沈鹤轩还未出大帐,传令兵又送来了新的战报。 陈霂心里一紧,急忙问道:“清潭洞战况如何?” “曲角将军兵败被俘……” 陈霂颤声问:“元南聿如何?” “清潭洞一役,敌军占尽地利,封家军伤亡过半,元帅受伤中伏,已被阿勒根带走了。” 受伤中伏?!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陈霂还是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旁侍卫围上来将他扶住,等稳住了身子,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陈霂神智昏沉,一把拉住沈鹤轩的手,颤声说道:“不能让他被金国人带走,沈先生,我要去救他……” 沈鹤轩冷道:“只有打败了阿勒根,我们才有可能换回元南聿,陛下心里应该清楚!” 沈鹤轩说得没错,战局形势危急,若是战场上打不赢,元南聿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只有攻下泰宁,才算和阿勒根有了谈判的资本。 这是陈霂神志昏迷前,心里最后一刻清明的想法。 —— 寅时三刻,金国大营。 帐篷内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被吊在正中的男人,双手被缚在铁链上,只有脚尖能着地,烛火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忽明忽暗。他沉重的头颅低垂着,身上重叠着一道道的鞭痕和棍伤。 “他招了没有?” 狱卒们不敢回应,尽管他们用尽了酷刑,却还是没能从受刑者口中撬出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金国皇帝向着浴血之人走了过来,他用马鞭在他受伤的面颊上拍了拍,看他嘴角尽是血沫,说道:“肋骨断了,小心刺进肺里,放他下来歇会儿,人死了,还能吐出什么?” 金兵将人放了下来,给他喂了口水。 阿勒根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败军之将,说道:“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久仰镇北王覆面将军之威名,不想今日得见,却未料到那骇人面具下,竟藏了这样一副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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