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不定主意,也不好在陈霂面前逞一时义气,正犹豫着如何应对,忽听身后有竹杖踏地的声音传来,扭头向身后看去,来人正是沈鹤轩。 沈鹤轩向陈霂行过礼,随后向他二人说道:“付大人在叛军手里,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此事对我军不利,若是发兵讨贼,他们以付湛清性命相要挟,才是进则无情,退则无理,实在让人为难。” “那依沈大人的意思?” 沈鹤轩面色平静道:“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救付湛清回来,要么就是让他死在赵昶手里,总好过叫他牵制我军。除此之外,实在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陈名琛听他所言,在一旁暗暗心惊,付湛清乃沈鹤轩爱徒,在朝中更是前途无量的有为仕子,他再是为陈霂千秋江山着想,也不该对付湛清的生死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他若真这样想,也实在是太狠心了些。 “赵昶扣下了付湛清,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沈鹤轩捋了捋下颌的青须,“依臣之见,赵昶并无招安之心,他们远道而来,又连下了几座城池,他知我军短时间内筹措兵力有限,眼下能拖我们一日便算一日,多消耗一日我军粮草,于他们也是好的。” 沈鹤轩自忖片刻,抬首看向帐中二人,又道:“眼下侯将军已经将叛军挡在了林州,眼看战局已成胶着之势,若想有所进展,赵昶必得再从太原调拨军队,我们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须得提早出兵,才是正道。” 听闻此言,陈名琛拊掌相应,他对沈鹤轩说道:“沈大人做事向来成竹在胸,此时怕已有了主意,且不妨说来听听?” 沈鹤轩引他二人来到悬挂于桌案后的舆图前,三人执灯,齐齐看了半晌,沈鹤轩将心中所想向二人叙说了一遍,陈名琛亦将心中疑问告知,几番商讨,最终达成了简单的共识。 晟军将分兵六万,星夜赶往林州,助侯名逼退叛军主力,若战事顺利,叛军败逃,大半会从鹤渡岭出走,剩余四万兵马,折出两万,在此地设伏,怕能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天色已然不早,既然已定下作战计划,陈霂心中烦扰也去了大半,他命陈沈二人先行退下,让他今夜再将此事好好思虑一番。 陈霂洗漱完,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今日沈鹤轩所言之事,到了后半夜,依旧毫无困意,他也不让人跟着,披了衣服就去了元南聿帐中。 军中人多眼杂,陈霂本想留元南聿在他帐中歇息,但元南聿死活不肯,陈霂也不好勉强,只得随他。 等他撩开元南聿军帐的帘幕,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床边,发现帐内烛火如豆,那人面朝床里,眼睛竟然也是睁着的。 陈霂笑了笑,轻声道:“本以为我今夜睡不着,怎的到了这会儿,你也没睡?” 元南聿揉了揉眼睛,坐起了身:“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叫人看见多不好?” “不妨事,伺候的人口风严的很,我天亮前就回去。”陈霂将衣服解下,撩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他这一路走来,也是冷的很,这会儿钻到热被窝里,舒服的直眯眼睛,“你肯定是想我想的厉害,要不这会儿早该睡着了。” 元南聿兀自坐着,也不理会陈霂。 陈霂坐起身,一手搂过元南聿的肩膀:“这天冷的很,快随我躺下吧。说来也怪,我方才还精神的很,挨着你立马就困了。聿儿,你这是怎么了?” 元南聿面色凝重,道:“叛军连克数镇,付湛清又被扣为人质,侯名在林州和叛军打了个平手,现在谁也不敢冒进,你今夜邀陈名琛过来,商量的怎么样了?” 能急他之所急,这让陈霂心中很是受用,他将元南聿按倒在床榻上,与他的手交缠在一起,又将今夜与沈陈二人议定的事,简要地告诉给了元南聿。 “去林州增援侯名,你打算派谁前去?” 陈霂想了想,道:“此战的主战场现就在林州,叛军的主力大半集结于此,赵昶本人也在军中,此事干系重大,派别人去我不放心,此事还是交给陈名琛去做,才更妥当些。” 元南聿点了点头:“陈将军在辽北作战时,战绩便不俗,他是攻克泰宁第一人,亦是我朝数一数二的勇将,你派他去,当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陈名琛再是能战,比你还是差了些。” 在陈霂心中,元南聿才算是悍勇无敌之人,其作战之骁勇,常人难及一二,连他都心存仰慕。 陈霂这话,本是存了夸奖之意,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赶忙噤了声。 元南聿并未注意陈霂的小心思,问道:“那派谁去鹤渡岭?” “辽北和南方各府道正在筹措兵马,短时间内还不能来援,朝中武将不少,但大多是靠着祖荫升上来的,这些人背景复杂,我对他们并不放心。军中现在能用的将领不多,我思虑再三,不如就将此事交给钱非同,他在云南时曾统过兵,在鹤渡岭伏击叛军,于他不算难事。” “钱将军在云南时曾任总督,论领兵打仗比不得侯名,你派他一人前去,怕是不妥。” 陈霂略一思忖,道:“若你觉得不妥,再给他派名副将就是。” 元南聿眨了眨眼,看向陈霂道:“你带我前来,总不能让我在军中闲着,出兵鹤渡岭,不如命我为副将。” “说好了的,你必须得跟着我!”陈霂登时睡意全无,从榻上弹了起来。 元南聿有些恼火:“我当你真心放权,许我立功的机会,却不想你允我出京,只让我在军中安稳度日,你这是要将我当闺阁女儿看待吗?” “今时不同往日,你身子一直不好,现在好不容易康健了许多,就又要逞强,若是再有好歹,你叫我怎么受得了!” “你是嫌我残了,提不动枪,上不得马,不能再上战场搏杀?那我就立军令状,若是不能将赵昶逐回太原,你大可军法处置我!”陈霂看轻自己,让元南聿颇不好受,“或是你嫌我老了?” 陈霂见他未达目的,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瞬时火气也被勾了上来,又左右不想与他再起争执,陈霂喘着粗气,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翻身便躺下睡了。 元南聿撩起被子也躺了下来,两人背对着背,互不理睬,困乏到了极点便都睡了过去。 陈霂睡觉素来不老实,梦里也要寻个让自己安心的所在,他反复翻腾了几次,直到将一条腿搭在了元南聿的身上,将人抱进了怀里,才老实了下来。
第56章 三日之后,陈霂召诸将至中军大帐议事,并将那日与沈陈二人所议之事告之众人,附和者甚众。 沈鹤轩立于陈霂身侧,敛目凝神,听他们议论了半日。 “赵昶现将大军驻于林州,侯名他们在前线浴血多日,终于将叛军牵制在这里。”陈霂在舆图前站立,双眉紧锁,“若是向京畿进发,林州乃是要塞,不能让赵昶等来援军,否则局面将更难收拾。” 等陈霂说完,沈鹤轩适时将话接过:“此去林州尚有二百余里,陈将军你率军六万星夜驰援,赵昶援军赶到前,侯名定会与其在正面会战,到时你率军攻其后背,断其后路,赵昶腹背受敌,以你二人之力,必破之。” 陈名琛无有二话,当即领命。 “钱将军。” 钱非同出列,朗声道:“末将在。” “你心细稳重,此事还要交与你办,陛下才能放心。”沈鹤轩捋着青须,不疾不徐道,“你分兵两万,翻北岳,于鹤渡岭设伏,若赵昶兵败,为免被我军追击,定会从此地逃回老巢,你在此设伏,定能挫其兵锐,打他个措手不及。” 钱非同亦领命,他犹豫了片刻,对沈鹤轩道:“鹤渡岭于此地有四百里路程,此行需翻山越岭,我军只能抛下辎重,短兵轻甲而行,北岳深山长谷,道路险峻,若是叛军窥破我军意图,在其间设伏,岂不是自投罗网?” 有人闻他此言,即刻不屑道:“若是不能重挫赵昶主力,等他率大军逃回太原,更是祸患无穷。为将着,当能在战时为陛下分忧,无愧于江山百姓,钱将军未战,怎么倒先畏葸起来?” 钱非同当即怒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陛下嘱托,我定欣然前往,只是还需派一经验老道的副将与我,若遇危急,也可二人商议行事。” 陈霂坐于主位,朝着众人扫了一眼,道:“钱将军已然应下,朕明日便分兵两万,着钱非同领兵即刻出发,只是谁愿追随,分兵鹤渡岭?” 一阵沉默后,王默修出列,抱拳道“末将愿往!” 陈霂正要应允,忽见帐外来人,此人长身玉立,星眸剑目,白袍银甲宛若战神下凡,周身仿若被银光包围,炫耀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末将愿往!” 陈霂的脸色发青,声音喑哑着说:“此事事关重大,元将军不可轻言儿戏。” 元南聿上前一拜,跪地请命:“我与诸将同朝为官,为何他们上的了战场,我就不可?” 陈霂一掌击在案上,想说他虽深谙用兵之法,但身手早不复当年,纵使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奈何众人此刻都在,他这样说怕是让元南聿无地自容,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臣有言在先,愿立军令状,若是在鹤渡岭不能奇袭制敌,愿受军法处置。” 元南聿言辞铿锵有力,诸将对他来陈霂面前主动请缨,皆大感意外,众人正议论着,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 沈鹤轩问道:“世人皆知元南聿骁勇,说是我朝第一勇将也不为过,但这已是陈年旧事,如今你拖着残躯病体,这帐中随便哪位将军,想来也能和你打个平手,陛下又如何放心派你前去?” 沈鹤轩出言直白,丝毫不给元南聿留面子,陈霂脸色愈发阴沉,立即抢白道:“战事胜败,在于统帅是否智谋刚勇,何时成了只拿一人武功高低来论战局输赢?沈大人此言未免偏颇了些。” 元南聿朝陈霂抱拳道:“陛下所言甚是,臣久经沙场,若论作战经验,说句不恭敬的话,这帐中诸位,怕是还无人能及的上,此去襄助钱非同,臣自认并无不妥。” 这里的人哪个不知元南聿的厉害,他纵然失了一身武艺,但被封野**多年,论用兵和行军经验,这些人确实比不上,他既然自请前去,大家便一起默不作声,且看陈霂最终如何定夺。 沈鹤轩一生连中三元,才情极高,处世之道却被燕思空处处碾压一头,他深谙燕思空奇谲诡诈的为人,虽然他对元南聿有愧,也知他冤枉,但因他和燕思空的关系,始终对元南聿难以信任。 沈鹤轩并非没有爱才惜才之心,他嗟叹一声,来到元南聿身边,半是警告半是劝诫地说道:“你在辽北与金国人作战,曾被阿勒根所俘,我们知你受了酷刑,但无论是何原因,你到底是出卖过陛下,今日又怎能再取信于众人?且你是镇北王的将军,此战得胜,功劳当归钱非同。若是战败,怕是第一个归咎之人便是你,其中利害,元将军可先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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