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乃是宁王之女,她父兄当初将她嫁与我,看中的是我皇长子的身份。我肯娶她,贪图的是宁王手中的兵权和财力。这桩婚姻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我并不爱她。” 陈霂说的极其冷静,元南聿却莫名的感到心寒:“可她到底是你的结发妻子,又曾在微末之时襄助于你。” “她父兄仗着尺寸之功,又手握兵权,从我登基之初,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要江山革故鼎新,一心推行新政,为的不过是延续国祚,让百姓安享太平,何错之有?赵煦鼠辈,贪婪成性,百般阻挠朝廷政令施行,甚至敢动起谋反的心思,叫我怎能容忍?皇后到底是赵氏骨血,她自知兄长罪孽深重,忧思惶急之下病势渐沉,说到底是受了她哥哥的连累!” 陈霂对发妻十分冷淡,乃至皇后诞下嫡皇子后,夫妻二人依旧情薄,这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陈霂将皇后早逝的原因与自己撇了个干净,一味地归咎于她母家,实在是太过薄情。 元南聿想起南汝嘉那日所言,心绪烦乱,便想起身告辞,陈霂以为他厌恶自己狠心,后悔自己方才话语凉薄,他赶忙抓住了元南聿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陈霂语气慌乱,透着些许的卑微。 “是又怎样?!” 元南聿心烦意乱,眼下只想甩开陈霂的桎梏,却被陈霂抓的更紧。 “我说过,这世上除了我母后,我只在乎你,我对谁无情,都不会对你不好。” “我就是烦你了!怎么样?!”元南聿瞪大了眼睛,对陈霂的纠缠愈发恼怒,“陈霂,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我对别人的确刻薄寡恩,可你我之间与旁人有何干系?我无非是说了实话,你跟着恼恨什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真心?” 元南聿顿觉浑身无力,索性不再挣扎,让自己全然放松下来。他深深地看着陈霂,一字一顿地说道:“小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害怕。” 陈霂犹疑地问:“你怕什么?” “我怕有朝一日,你对我也如对别人那般狠心,我怕我会万劫不复!” 陈霂像是受了刺激,又像是恐惧着什么,一下子松开了手。 元南聿越过僵立的陈霂,撩开帐幕,大步走了出去。 —— 晟军大营在太原城外落霞山扎营,至今已有三月。 每日里除了牧马练兵,就再没做过别的,一副打算长期围而不攻的模样。这样做,一是为了迷惑叛军,让其放松警惕。二是让赵昶以为,朝廷粮秣充足,有足够的耐心与他们耗下去。 这些时日,晟军大营内只发生了一件事。 在鹤渡岭兵败被俘,后归降朝廷的叛将曹昂趁着夜色,夺了马匹,又杀了巡营的戍卫,从王军大营逃了出去。 陈名琛派出一路人马半路劫杀他,奈何此人功夫不差,将追杀他的人杀了个人仰马翻,他自己虽身受重伤,却命大的逃回了太原。 陈霂大怒,认为此事有损晟军颜面,命三军上下监督,若发现敌军细作或有意图叛逃者,一经证实,即刻军法处置。 政令一出,谁看谁都像是奸细。有些人贪功,或是惦记赏金的,便肆意举报身边可疑之人,后经证实许多都是子虚乌有之事,白费了精力不说,还闹得三军上下人心惶惶。 这些事,陈霂全看在眼里,却并不加以阻止。 夜空中,月色昏晕,星光稀疏,军中只散落点点零星篝火,除了偶有巡夜的士卒经过,周遭一片寂静。 陈霂回到帐中,向沈鹤轩问道:“这一招苦肉计,不知赵昶他们是否会上当?” 沈鹤轩道:“赵昶耽于逸乐,又年少轻狂,曹昂有心归顺朝廷,这次是他立功的好时机,想必他会尽力想办法,让赵昶相信他说的话。” 陈霂呷了一口茶,道:“想让赵昶相信我们‘歇兵避暑,秋凉再战’,现在正是时机,你且故意敞个口子,让那些刚抓到的细作自己逃了,他们拿着假情报回去,不信赵昶不上当。” “是。”沈鹤轩拱手领命后,随即笑道,“若是此计可行,我明日便身披蓑笠,与官兵们到汾水上躬耕。” 陈霂见沈鹤轩身着白衣布裤,一副朴素打扮,那面若冠玉的清雅面孔上蓄了三寸青须,便是披上蓑笠,拿上锄头,也不像个农夫,反倒似个到人间幻化历劫的神仙,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晟军在暗中备战,其实从未止歇。 为避人耳目,陈名琛暗中命人从辽北又调来了两万人马,新运来的几尊大炮,也趁夜运到了山上,晟军练兵的时间并未明显增多,只是营帐内新起了几座帐篷,铸造兵器的声音昼夜不停。 反观叛军近日动向,赵昶对曹昂带去的情报信以为真,果真放松了戒备,除了派出部分兵卒据险立栅,防御敌袭,大部分将士被放出城外,解散为农,在平畴沃土的汾水流域耕田种地,放牛牧马。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所谓兵不厌诈,朝廷不可能一直趑趄不前,而赵昶狂悖,却窥不破这层道理,实在是愚蠢至极! 为了尽早结束这场无妄的战事,陈霂下定了决心,着意陈名琛向太原城即刻进攻。 陈名琛分出了两路骑兵,各有五千人马,这些人埋伏在前往太原必经的山林里,又各自配备了两门风神大炮,每个士兵身上都配备火折子,只要有叛军来援,便对他们迎头痛击。 中军步兵两路,共计十万人,再辅以两翼骑兵一万五千人,携带大炮、火铳、投石车、云梯、攻城锤,一时间**林立如松,列阵于太原城下。 万事俱备,三军上下只待陈霂一声号令! 迎着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一声尖利的号角声划破苍穹,数万将士嘶吼着“荡平叛军,降则不杀”的口号,开启了整个战役的宣言! 陈霂立于三军之中,身在晟军的纛旗之下,他用了十数年的时间,历经无数的艰苦磨难,才走上皇帝的宝座。他心中唯望,今日之战是他整个帝王生涯的最后一战。 自此之后,大晟江山尽归太平! 三通鼓声之后,大军重归平静。 太原城下,静寂无声,死寂的空气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忽然,陈名琛拔出佩剑,剑锋直指空中,吼道:“放箭!——” 箭雨如蝗,交织着一波接着一波扑向了太原城的城楼,太原城高墙深涧,铜墙铁壁却难抵飞来的箭簇,不少守城的叛军倒地,惨叫不止。 “放箭,继续放箭——” 弓箭手一轮三组,起身、搭弓、放箭,一气呵成,在主营栅守城的兵卒许多来不及躲避,连带城楼上的兵士纷纷中箭,如同雨水一般,从城楼上簌簌而下。 很快,号角声变成了三长一短,这是下令攻城的信号! 一时间,乱石穿空,疯狂地砸向石墙,夹杂着隆隆炮火声,不只是坚固的石墙,连带脚下的土地都随之颤抖起来。 两队步兵阵营为主力,夹以两翼骑兵,又有大炮和投石车掩护,向着太原城发起了冲锋。 很快,两军将士的尸首便在城下堆积成山,旧的一批倒下,新的一拨迅速补上。战事持续许久,太原城内的攻势并不见衰减,叛军尚有数枚红衣大炮,占着地利的优势,对着晟军的攻势猛烈地反击着。 即便晟军作战勇猛,但一直被叛军的攻势压制,即便攻到城下,也不能靠近。 城楼上的反击一直猛烈,盲目上云梯,势必会损失惨重。 死于敌方炮击的尸体成片的堆在城下,混合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空气闻起来,几欲令人作呕。 陈名琛一直跟在陈霂身边,眼见双方损失惨重,赶忙上前进言:“侯名正带兵攻东城门,城中大半主力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此刻派兵去偷袭南门,破城之后,再展开巷战,或许大事可成。” 陈霂点头应允,能攻破南城门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也能助侯名分散他们那边的压力,他回头问身后诸将:“何人愿往?” “末将愿往!” 诸将几乎是异口同声,他们观战许久,眼见战事胶着,每个人都想上阵领功。 “陛下,偷袭之事,末将愿领命前往。” 陈霂双目圆瞠,也不顾众人侧目,怒喝道:“元南聿,你给朕住口!”
第61章 攻城战最为凶险的,便是破城那一刻。 为防城破,敌军会用利剑、刀枪、巨木,沸水、火油等一切可以反击的武器进行反抗。便是熬到城门洞开,展开巷战,也会面临殊死抵抗,可谓是九死一生。 元南聿伴在陈霂身侧许久,从攻城开始便不发一言,现在开口,竟是为了请战,叫陈霂如何能答应? 陈霂并不掩饰对元南聿的偏私,声音因气恼而显得凶恶:“我军不乏能征善战的将才,何须你去抛洒热血?王默修,你即刻领一万兵马,去援侯名!” “是,末将遵命!” 王默修手持长刀,策马领命而去。 陈霂策马到元南聿身前,见他态度冷淡,心中不免恼怒,贴着他侧颜咬牙说道:“你冷了我多日,我也不追究了。今日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放你去送死!” 元南聿语带嘲讽:“那王默修的命便不是命吗?” 陈霂冷道:“何人能与你相提并论?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元南聿不再言语,只是眼神冰冷地望向前方血流成河,焦土遍地的战场。 王默修带着四辆云梯车,冒着飞矢冲向了残破不堪的城门,将士们不顾生死,一批批地登上了云梯,爬向了城楼。 墙角下是尸山血海,身后有“后退者斩”的军令,他们像疯了一般冲杀着,当第一个人越过城楼,紧接着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形势逆转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陈霂紧握剑鞘,剑柄被他汗湿的手掌握的咯咯直响,他双目凝视着前方,与众人等了许久,忽见远处传令兵浑身浴血策马而来,他到了陈霂身前,跃下马来,匍匐到了陈霂脚下。 “禀陛下,太原城破!” 陈霂大喜,对陈名琛大声道:“陈名琛,下令三军,即刻拿下太原!” 此时日正当空,三军将士启盼胜利已久,一听城破,便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太原城,喊杀声声震长空,惊飞林中寒鸦无数。 陈名琛带领身后兵马,身先士卒地冲了进去。叛军见大势已去,为了挽回些颜面,只象征性地做了一番抵抗,便开始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缴械投降。 赵昶与陈霂之争,本就是师出无名的不义之战,两军将士都是大晟的子民,不存在外族入侵的刻骨仇恨。城破之后,叛军眼见大势已去,谁还愿白白送死,所以一败便降,不再抵抗。 千疮百孔的太原城,在正午的日光下,**裸的曝露在陈霂眼前。陈霂策马至城下,只见残尸遍野,流血漂橹,城墙内外俱被鲜血浸染,惨烈宛若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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