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凡人肌肤相抵,两人身体靠得太近,青年身上的血腥味如投石般散开,涟漪将他们捆的命运捆到一起。 涟漪,鲜血。与痛与伤,与亲与吻。 眼前的青年,对神明大不敬的人类,正托住自己的脸颊,闭着眼睛亲吻。不是侵略性的,也不是带着恨或爱的。他的动作里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个比点水还要轻巧的碰触。青年的手不比14岁的少年柔软,常年持握兵器,虎口掌心都磨着茧子。茧像是把摩拉克斯莫名的冲动杀意缚住了。 对神明大不敬的人类。对神明亵渎的人类。对神明亲吻得毫无虔诚之意的人类。对神明亲吻得,像是亲吻自己的恋人一样的人类。 吻像雪花落在唇瓣上,转瞬即逝。达达利亚的头垂了下去,下巴磕在摩拉克斯的肩膀上。他的橘色短发戳着他的脸。他的下巴甚至还带了一点淡淡的胡茬。他腹部的伤口彻底被撕裂,血流在他们合拢的手上,床上,蜿蜒着甩出一个弧形。一个血色的问号。问号被暖炉熏烤出铁锈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为什么……?”达达利亚轻轻地。 是梦呓还是什么?失血到这个地步的人不可能再清醒地说出完整的话。摩拉克斯沉默片刻,也不知道对方在问些什么,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为什么?摩拉克斯比他还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关注这个至冬的青年?为什么这么想杀死这个至冬的青年?明明分给他右眼视力的是自己,可觉得必须要在此刻杀死他的还是自己。 数千年未曾有过的矛盾,这是一个用此世的记忆无法回答的问题。 比起这些,摩拉克斯更想知道为何自己的眼睛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隐隐感到那只眼就是一切的答案。 片刻,摩拉克斯把达达利亚从自己身上扒开,把床头柜上的口袋翻开,拿出绷带和纱布。 火水的瓶子被不小心碰到,瓶身倒在柜子上,发出轻巧的声音。 达达利亚再次吻住了摩拉克斯。 想说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该不会是有什么逮谁亲谁的习惯吧——可岩神并没有拒绝这样的吻。绷带与纱布在他的手中紧握,他并没有如青年抱住自己一般回应对方。 只是这一吻,他也没拒绝。 这次的吻依旧没有更多的感情,点吻,轻巧。他们根本没见过几次,本来也不该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没有感情却如此自然地亲吻在一起。多么奇怪。 身为岩神的自己来到这里,本来只是向冰神传达自己的意愿——可现在,他却擅自跑到这个人的宿舍,想要杀了他,又自如地和这个人接吻。 失温的嘴唇,还有染着血的吻。达达利亚似乎想要用力地抱紧自己,但他的胳膊也没什么力气,多么努力都抱不禁了。这个人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青年只是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事,而现在他只想和摩拉克斯接吻。 一个吻不够,那就吻两次。 两次不够,那就千千万万次。 穿越无限悲伤的时光,他们手握彼此交叠在一起的命运,被诅咒的长枪挑成一线,仍拼命地寻找着逃离的办法—— 长而悲伤的吻。不曾伸出舌尖,不曾濡沫相交。只是嘴唇碰触嘴唇,双眼紧闭。没有什么爱而不得,他们只是在长足将烙在灵魂上的回忆印在唇上。岩的吐息,鲸的长鸣。像是无数次在望舒客栈,最顶楼的房间里,他带着伤睡去,他在一旁安静读书。他们在染上彼此的鲜血之前,只有药的味道与雨的味道。琉璃百合与霓裳鲜花。璃月的银杏,与至冬的白雪。莲花酥的爽脆,与甜菜糖的鲜香。 ——摩拉克斯想要达达利亚死。但钟离并不想要阿贾克斯死。 ——阿贾克斯不想死。但如果达达利亚最后伤害了自己的家人,那么他就一定会让钟离杀死自己—— 如何亲吻都无法满足的渴望。如何相拥都无法缓解的悲伤。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再没有做其他事情的理由。 摩拉克斯清醒过来,再次把达达利亚从身上扒开。 白色的衬衫,红色的血。血从腹部的伤口渗出来,巨大而刺眼的伤口。 达达利亚仰面倒了下去。他摊开手臂,陷在一片雪白的床单之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摩拉克斯稍微定神片刻,站起身,看向倒在床上的达达利亚—— 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摊平四肢,闭上眼睛,腹部染血,手上,腿上,脸上都是血的达达利亚。倒在雪地之中的达达利亚,倒在海屑镇上的阿贾克斯。他看过这样的画面很多次。很多次,多到数不清,也根本想不起来。 无数次轮回的世界,他就是这样站着,看着他仰面倒下,在自己面前摊开四肢,双腿一软,失去力量,眼睛或闭或睁,嘴角永远是扬起来的。他说谢谢你,对不起……冬妮、然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天地之间只有风把雪扬起的声音。他与这个世界一同变冷,最后变僵。 他曾无数次地面对他的死亡,他曾无数次地在他的死亡之后想起一切。 那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第10章 第九章 00000 最初的相识也不过是普通的仇人关系。 说仇人也不恰当。钟离并不恨达达利亚,达达利亚也没有记恨钟离。魔神复苏,群玉阁陨落,狂风骤雨席卷璃月,巨浪盛满瓢舀下,然而这些都在摩拉克斯的计算之中。 璃月仙凡合力抵抗,加上异世的旅行者拼死相救,璃月到底是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无人受伤,无人死亡。暴雨过后,海天涤荡一新,山峦岚气散尽,甚至有彩虹挂起。岩主陨落,万象更新。 从结果来看,这一战没有挫伤璃月人的士气,反而让大家意识到,即使岩王爷不在,他们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守护璃月。人们的活得更有奔头,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也攒足了素材。唯一遭殃的是年轻的执行官,他的风评从很差变成了超差,不过这也是自作自受。 至于那个风评变差的执行官,他倒是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被耍了一通固然恼怒,但凭此一役,他不仅结识了异世的旅行者,还遇到了此世真正的武神,也就算不得坏事。他们都是强者,强者就是达达利亚的对手,而他向来不介意与对手成为朋友——派蒙说这是奇怪的交友观,但对青年自己来说,这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他可以和任何有趣的家伙成为朋友。 群玉阁一战后再次挑战摩拉克斯——或者说是钟离,六千多岁的老大爷正在一家新开的铺子里试穿老璃月布鞋。达达利亚看到钟离便来了神,冲进店却见钟离只穿一只鞋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等着店家找出更为合适的尺码。这反差让达达利亚一时间有些哽住。 来和我打一架吧的话语到底还是没讲出来,青年手中的水刀将凝未凝,最后化作脑后的汗滴缓缓落下。 “啊,是你。” 钟离并没有对达达利亚的到来作何反应。没有反应,即是不排斥,也不亲近。本来二人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如今契约已经完成,那么就没有必要再把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本来只是买完就打算走的,钟离想着—— ——如果不是又忘带了摩拉。 达达利亚收起钱包,看钟离拎着一个口袋,里面装着老璃月布鞋。最可恶的是他自己也被强塞了一双,说是脚感舒适,当作纪念品带给家中长辈不错。他试了试发现的确挺舒服。这就没有办法拒绝了不是吗?毕竟父亲的腿脚也不大如前,但这种布鞋在至冬真的有机会穿吗?那样寒冷的地方,与世隔绝的地方…… 但买就买了,给家人买东西不算乱花钱。他和钟离一人拎着一双老璃月布鞋,钟离说下次会还你钱的,达达利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哈,下次?你最好记得,钟离“先生”。 再次见到达达利亚是钟离主动来找他还钱。彼时达达利亚在万民堂吸溜着一碗热汤。很难想象在璃月这样潮湿温暖的地方,这样的盛夏,会有人主动品尝这样温补的汤食。本来打算还了钱就走掉,却见香菱小妹从灶台处探出头,冲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新菜品马上出锅,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好! 钟离二话不说就找了个位置坐下。 并没打算和达达利亚拼桌,只是香菱掌勺,小小店铺一座难求。二人又莫名其妙地挨到了一起,钟离先把老璃月布鞋的钱递给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嘴里汤汁还没咽下,嘴巴撅起来,欲吻唇边汤匙的样子。 沉默片刻,青年低声问道: “那钟离……先生,你还有钱结账吗?” 最后这顿饭还是达达利亚请客。倒不是心甘情愿地当这家伙的冤大头,只是既然对方答应与自己全力一战,那么区区几万摩拉就不算什么了。二人一路来到灵矩关,路上无话,但并不沉闷,青年执行官拿起弓箭,坏心思暗起,射爆了目之所及的火药桶,一时间丘丘人与史莱姆齐飞,火药共夕阳一色。 达达利亚也不追杀,钟离见达达利亚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一只年轻的,橘色毛发在夕阳中闪闪发光的小狐狸。 “我不会对丘丘人下死手的。嗯,深渊是至冬的敌人,但不是我的敌人。我和深渊……呵,没什么。” 钟离至此大概理解为什么武人的双眼如此异样。原来青年来自深渊。那么那骇人的武艺也就不足为奇。大概师承丝柯克?那是五百年前坎瑞亚一役,唯一让武神觉得棘手的对手。不过那双眼不出几年就会彻底失去光明吧。目睹过深渊之人,只要踏上地面,就注定会被天空岛监视,抹杀。更何况他还拥有了神之眼。神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位与失落之国有联系之人。 而青年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冰神不可能不曾发觉青年双眼的异样。大概无人告诉他这件事吧。 只是那时,失去甚至神之心的摩拉克斯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达达利亚。没有必要,因为这不重要。钟离不是凡人,钟离是失去了神之心的摩拉克斯。他对来自至冬国的青年并没有太过的情感。六千年他见过的人太多了。他可以泛爱众生,却不曾偏爱一人。达达利亚只是众生之一。他是一个普通的过客,横亘于过去与未来的夹缝之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未来会如何?至冬武者的命运,与钟离没有关系。 彼时钟离还不知道提瓦特已经不会有未来。 灵矩关一战,还未开始就被一封家书叫停。债务处理人拿着信来到达达利亚的身边,那是一封来自海屑镇的家书。娟秀的字体落于浅绿的信封,送信人冬妮娅,收信人阿贾克斯。达达利亚立刻收起水刃,对钟离说,那个,咳。读信要紧,架一会儿再打。你不许逃啊!不许又溜走,这样吧,你坐我旁边,陪我读。说好了要与我战斗的,契约之神,可不会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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