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年们欢呼雀跃,直接将韩非抛起来,又接住,再抛,再接。他都没机会把话往回收,让这些少年明白,他不会是一个特别称职的引路人,哎,这太难为口吃了。韩非被抛得晕头转向,蓦然瞥见人群中,张良笑得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是那种诡计得逞的得意神态。 张良十岁,也开始学习击剑。 他体弱,力气也不足,每次击剑,都被王离和冯劫轮流按在地上摩擦。就请赵琨教他。 赵琨思考片刻,对张良说,“我初学剑的时候,沧海君说,这世间,有刚柔并济之剑,有夺人心魄之剑,有百折不饶之剑,有逍遥自在之剑,千变万化。后来,尉缭先生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缘万变,其实都无一变,剑就是剑,其它的一切,皆是外物。最终,我谁的都没听,只问自己手中的剑。” 张良似懂非懂,被赵琨给唬住了,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赵琨满怀期待,教张良步法,以及基础剑招,经常手把手地指点。然而成果总在意料之外。张良再次跟王离切磋,他躲、又躲、还躲。这次没有挨揍,似乎赵琨教他的要领,也都做到了。 赵琨旁观许久,终于忍无可忍,说:“阿良,我教你的是尉缭先生自创的九宫步,不是猴子跳舞。” 张良理直气壮,微笑:“表兄就是这样教我的。” 赵琨忽然就理解了沧海君当年教他习武的暴躁。熊孩子完全带不动,还丢不开,太会缠人了!
第114章 宁愿表弟弱一些,多喜乐,长安宁。 如果只求舞剑好看、反应敏捷,这样练也没问题。如果要以剑御敌、自保,这就远远不够了,得下苦功,至少付出数倍的努力。 赵琨舍不得让孩子吃苦。他轻叹一声,掌心抚上张良蓬松的发顶。 覆在头顶的手指节修长,指腹和虎口带着一点常年握笔、练剑留下的薄茧,轻柔地抚过发丝,停在耳朵边上,似乎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小幅度收拢,又很快松开。张良感觉赵琨是想拧他的耳朵,忽然有点心虚,“表兄,我是不是太弱了?” 清晨的阳光中,赵琨一双桃花眼波光微敛,看向面前的熊孩子,语调低沉中带着温柔:“不要紧的,阿良的年纪还小,将来会遇见很多厉害的人,剑到用时总嫌弱,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一辈子还很长,意识到自身弱小的机会也很多,习惯就好。” 张良估计最近练剑偷懒的事已经被发现了,这是戏谑嘛?他秀丽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浅浅的潮红,扯袖子撒娇:“表兄~我错啦,以后一定勤奋练剑。” 赵琨就吃这一套,笑意清浅,“逗阿良玩的。其实你这样很好,清楚自身的不足之处,在比武的时候扬长避短,跟王离打了一个平手,比我当年机灵。说真的,我有私心,庄子说‘善泅者死于水,善战者死于兵。’我倒宁可阿良弱一些,这一世远离刀兵,多喜乐,长安宁。” “我懂,有危险我一定躲得远远的,好好苟住小命,将来给表兄养老。”张良顿了顿,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又说:“这次比武没输,可以让铁锤兄来给我当护卫了吧?” 赵琨毫不客气地在张良的脑门顶上挼了一把,将他的头发揉乱,“嗯,不过我只能保证他这人归你管,至于能不能收获他的忠诚,只能靠你自己。” 一直旁观的王离又酸了,这是什么好兄长啊?动不动就送美食、送玩具、还送大力士铁锤兄。他羡慕嫉妒的眼睛都有点发热。请问镐池君还缺表弟吗? 等赵琨的背影远去,王离立即勾住张良的肩,用商量的口吻说:“见者有份,让我摸一摸四十斤(相当于10公斤)的大铁锤!” 张良笑得贼兮兮,无端显出一丝坐地起价的匪气,“替我抄书十遍,就让你如愿。” 王离顿时苦了脸,小声嘀咕:“上回替你抄书,被隗先生打手心,现在还疼呢。你到底干什么好事了?隗先生为什么老盯着你?” 张良单手扶额:“隗先生怕我将来是个奸臣,给表兄抹黑。”也没干什么,就帮表兄挖人,蛊惑许多不同私学的名师去国子学授课,连带他们的学生也加入国子学。可惜那边是寄宿制,只收十三岁以上的,他还不够入学年龄。 二月二,龙抬头。龙角星(角宿)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春回大地,雨水增多。按照古人的说法,春季阳气自地底而出,滋养万物,生机盎然,又是一年的春耕时节。 国子学春季招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活字印刷术的工具都准备好了,但赵琨印刷教材遇到了一点困难——很多珍本典籍,都被王室、官府、高门收藏,市面上根本不流通。他总不能连《易经》、《尚书》、《岁星经》、《天文星占》1等等都找人默写一份吧?先不讨论能不能默得一字不差,万一写出来是一些小众版本,跟官方的标准版对不上,那不是坑学生吗? 在现代,这些书,只要还没失传,想看都不难找到。然而在战国末年,很多典籍都是某一家的独门秘传,士大夫的私人收藏,轻易不会拿出来给外人看,更别提抄录了。 赵琨惦记上了王室的藏书,十分狗腿地替秦王政研墨,“王上,微臣想去金匮石室。” 金匮石室中保存着大秦的文物和古籍。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撩开帷幔,秦王政已经摘了发冠,轮廓分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玄端寸寸垂顺,径直朝着赵琨走来,眉目略显冷峻:“那里边的东西太多,想要什么书?让蒙毅去搬。” 赵琨微红的指尖拈着磨笔石,狮子大开口:“所有藏书,全部抄录一份。放在国子学的藏书楼。一楼、二楼的藏书,所有学生都可以阅览,从三楼开始,只对先生们开放。”王室的藏书种类比较丰富,有许多孤本、珍本,只要去国子学教书就可以随便看,应该能吸引不少奇人异士。 “不可。”秦王政薄唇微抿,这年头,士大夫基本垄断了知识,一些官职,比如太卜、太乐、太祝、太史、太医等等,甚至会出现父传子,爷传孙之类的世世代代继承的现象。谁敢打破游戏规则,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赵琨:“别紧张,微臣会让门客做好分类,尽量不砸同僚家传的饭碗。只是培养学生的格物精神,扩宽知识面。很多经验,也不是单纯看书就能掌握的。” 他的目标是,培养出来的官员,对民生、经济、军事都了解一二,少出几个“何不食肉糜”的奇葩。 秦王政清冽的嗓音带了三分无奈,融入淡淡的熏香之中:“我让人去抄,只是藏书众多,没这么快,小叔父不急着用吧?” 赵琨见好就收,说:“不急,抄一批就送来一批,也不用一下子就装满整座藏书楼。” 这时,暗卫前来禀报,荀子和黄石公结伴进入秦国,已经过了函谷关。
第115章 韩信、画像。 黄石公还有另一个身份,当代鬼谷子。同时,他也是徐福和尉缭的授业恩师。黄石公计划入秦的事,尉缭已经提前打过招呼。 韩非和李斯都给荀子写过信,信中提到了造纸术、印刷术、以及国子学等等。所以对于荀子会来秦国,赵琨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荀子会和黄石公结伴。 暗卫还打探出来,荀子这次远行,有十几个徒弟随侍在左右,这些人似乎各有专长。小徒弟张苍擅长数算,掌管钱粮。 赵琨听了十分惊喜——荀子非常会挑徒弟,据史料记载,他的门下人才济济,出了两位帝师,浮丘伯是楚元王的老师,陈嚣是汉孝成帝的老师。 以及两位丞相:秦朝的丞相李斯,汉朝的丞相张苍。 还有两子:韩非子和公孙尼子 赵琨正愁国子学的师资力量不足,这不就送上门了? 秦王政跟赵琨对视一瞬,想到一块去了,看韩非和李斯的才能,感觉荀子的其他弟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好来了就别走。秦王政立即下令,让沿途的驿馆按最高规格的礼仪接待荀子和黄石公,并且随时通报他们的行程,秦王政要亲自将人迎进咸阳城。 话说侵占草场一案,赵琨盯得紧,主犯云阳君、晏阳生数罪并罚,都被廷尉判了腰斩。然而行刑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被云阳君祸害过的两位姑娘养伤许久,特意求徐福带她们去围观云阳君受刑,却发现被腰斩的罪犯肌肤粗糙,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粉,仍然不够白。她们觉得不对劲,将事情告诉徐福,徐福上前细细检查,发现这人的牙齿发黄泛黑,磨损十分严重,发质枯黄、掌心十分粗糙,肩膀和脊柱轻微变形,应该是长年负重导致的,绝对不是养尊处优的云阳君,而是一个相貌和体型都极其相似的替代品,被割掉舌头替人受刑。 这事情就严重了。最终,赵琨查出丞相昌平君不断地对廷尉府施压,甚至连糖衣炮弹都用上。廷尉立场不坚定,没能经得起考验,收受巨额贿赂,在行刑的前几天,派人把死刑犯云阳君和晏阳生都给掉包了。 最终,廷尉落马,也成为死囚。 后世的监察机制比较完善,都无法避免个别官员贪污受贿的现象,所以赵琨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是发现一个贪官就整治一个。 秦王政让已经精通秦国所有律令法规的李斯接任了廷尉的官职。李斯将侥幸逃脱的云阳君和晏阳生又给捉回廷尉诏狱,当众明正典刑。 赵琨特意登门将一份可以作为罪证的账本甩给昌平君,敲打了他一番。 一开始,昌平君被吓得安分了,用心处理公务,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秦王政不但没有追究罪责的意思,还邀请他一起蹴鞠,耐心地安抚他。于是昌平君误以为秦王政对他的宠信并不逊于镐池君,他飘了。 于是,春猎(春蒐)期间,昌平君跟侄子一起蹴鞠的时候,正巧张良在场地的边缘驻足,观看他们蹴鞠。昌平君盯着张良看了许久,给侄子熊瑭使了一个阴狠的眼色,熊瑭会意,一脚踢飞用兽皮缝制的实心蹴球。 失控的蹴球带着破空声直扑张良的脑门。 如果换一个孩童,八成会大惊失色,吓得当场失态。但张良只是十分镇定地判断出蹴球的飞行轨迹,冷静地微微偏头,任由蹴球从耳畔呼啸而过,砸断了一根护栏,滚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不想撕破脸,有些表面功夫就不得不做。昌平君和熊瑭仿佛很焦急的样子,一前一后地朝张良的方向跑了几步。熊瑭更是做作地紧咬嘴唇,缓缓抬眸,一脸歉意地对张良说:“今日玩得高兴,没留神,不曾瞧见这边有人,张贤弟不会介意吧?” 张良深深地瞥他一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嗓音甚至有点温柔:“熊熊(熊兄),眼睛不好使就小心一些。一场蹴鞠踢歪九十九回,你不惭愧,球都惭愧地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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