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拉科和哈利掉进了一个旧工厂里。不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那种轰隆隆作响、四处行走着亮闪闪机器人的铁盒子,而是一个废弃的造纸厂。好巧不巧,那把“过于听话”的扫帚恰好落在了乱七八糟的纸堆里,再偏离个几十米,就是堆积成山的烂布片——它们有些很干净,有些却脏兮兮的,而德拉科绝对不会高兴让自己的衣服沾染上过世乞丐穿过的裤脚边料。 纸片到处散乱着,中间还夹杂着棉絮状未完成加工的纤维,它们本该在机器和人类的照料下再呆上几天,直到化身成为高贵的、能被奥伦施勒格用来歌颂银针和昆虫的白纸,才会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离开老家。可惜,砖砌的房子已经倒了,二层成品室和三层加工室相连的地方塌陷出一个大大的缺口,里面的东西便全部漏了出来。 “什么——他妈的——呸!”德拉科抹了把嘴唇,弄走黏在上面的白色飞絮。也许在这个时候,他就该明白“呸”这个字眼深刻而不可动摇的含义。“哈利?”他落脚在一个还算牢固的点上,尝试着站了起来,“哈利——” “我在这儿!” 德拉科顿了一下。他辨识着男孩声音的方位,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望见一个洞。 “哈利?”他花了一些力气挪过去,探头一看,果然,人就在里面。 这一块的絮状纤维要比纸片多一些,致使哈利像掉入棉花团一样穿透了较为柔软的表层,直到遇上底部硬一点的地方。他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胡乱拍走身上的飞絮,仰头望见趴在洞口的人。 “把你的手给我。”德拉科说。 半分钟之后,两个男孩坐在一堆纸片和絮状纤维中喘着气,同样迷茫地望着四周的事物——倒塌的砖房、遍地的纸絮,散发出阵阵介于香草和杏仁之间的、被太阳烤焦的味道。 “我们在哪里?”哈利十分迷茫。 “废弃工厂或什么的……看样子是造纸的。”德拉科揉揉摔痛的肩膀,四处张望。他撅着嘴,抬头望向晴空中大太阳,咕囔起来:“现在好了……还得走路……都怪你。” 哈利瞅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嘴里嘀咕了一句“明明是你”之类的话……他摆正眼镜,在不远处看见了坠落时摔出去的亚麻布袋。 “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人。”他说着,轻轻站了起来,慢慢挪动过去,十分注意不再踩到柔软的地方,捡起可怜兮兮的随身行李。 德拉科花了有一阵时间,才找到了自己的袋子。他皱了皱眉头,拍走上面的飞絮,把它背起来。再一看,哈利便不见了踪影。 又乱跑……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纸堆是山形的,靠着红砖墙壁的一边最高,再往外走几步,便是向下的坡。德拉科伸长脖子,望见底下有石砖铺的平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了下去——事实上,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方式或许是任由自己滚落,但一个马尔福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冒险又愚蠢的事情的。 这房子是怎么塌的? 站到平地上时,德拉科不禁想到。没有火烧的痕迹,谈不上自然风化,他刚才有注意到纸堆中的转头碎块……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但十九世纪还没有飞机——总不可能是扫帚。 男孩踩着石砖地板向前走着,庆幸他们并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走着走着,又止住了脚步。 还是不要走太远……他想着,望眼纸堆的山顶。 哈利还没有回来。 太阳很大,烘烤着随处可见的纸片。德拉科闻着空气里木浆淡淡的香味,对这里的干燥程度很是不能理解——如果这里好久以前就是这个样子,那么下暴雨的时候就该被泡成凌乱的、散发臭味的“垃圾厂”。但四周散落的纸和絮状纤维都很干净,只是微微泛黄而已。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薄薄的长方形纸张,轻轻扯了一下——韧性还不错。他又动手撕下一个角落——还挺生脆。 这真是奇了怪了…… 德拉科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只能将它归于童话世界无数奇妙幻想中的一个。他站在原地,等待着,随手把纸撕成一个正方形。 关于马尔福家的小少爷,有一件事情通常不太为人所知,那就是他对折纸有着一种异样的、没人理解的、与身份不符的兴趣。倒不至于是热爱,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热爱过什么东西。卢修斯把家里的七巧板扔进垃圾桶、给八岁的儿子搬去一整沓用作默写拉丁语单词的A4横格纸之时,并没有料到这回事。他低估了孩子爱玩的本性,也高估了自己的基因传递效力。 所以,现在,当你看到这个金发男孩在阳光底下以堪称熟稔的手法叠出一只千纸鹤时,请一定不要惊讶。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叠纸青蛙或者纸螃蟹——前提是他愿意,比如在四下无人的夜晚,在卧室里台灯微微亮起的时候。 “德拉科?你在哪——啊!这里!” 德拉科吓了一大跳。 他条件反射地把右手藏在了身后,仰头看向从纸山上走——滑下来的哈利。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看上去是彻底荒废了,”他站到平地上,手里握着卷起来的地图,“但我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地方,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再过两天应该就能走到。” 哈利自顾自说着,向德拉科走来,在距离人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看向他背过去的手。 “你在做什么?”哈利问。 “没什么。”德拉科回答。 地上散落着白色的纸片,在阳光下微弱地反着光。哈利歪了歪头,站了一会儿后,盘腿坐下来休息——眼睛仍然盯着浑身僵直的德拉科。后者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然,清清嗓子,故作轻松般坐在他身旁,右手从背后绕到了侧边,反正是不让人看见。 德拉科知道自己在被看着,因而感到浑身不自在。这就是为什么,当哈利说话时,他几乎是暂停了呼吸。 “我能看看吗?”哈利问他,声音很轻。 德拉科的右手颤抖了一下。他看向哈利——看向那双清澈见底的、祖母绿的眼睛。 评判?不存在;猜疑?那是在这个世界里陌生的东西——这仅仅是单单纯纯、简简单单的,朋友之间的相互了解,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德拉科还是犹豫了很久,才把手伸了出来,松开五指,露出掌心的小纸鹤。 哈利的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他惊讶地看着它,在收到德拉科默许的眼神后,将它拿了起来,“这是你叠的吗?” 德拉科点点头,低下头,眼神有些躲闪。 ”哇哦,”哈利小声感叹了一声,“太棒了……” 金发男孩呆了一下。 他眨眨眼睛,瞥见哈利捧着自己叠的小纸鹤,神情真挚得像个孩子。 心头有快地方顿然热了一下——也有可能是耳尖,或者是脸颊,他不太清楚,反正都很热。他静悄悄地注视了一会儿哈利的侧脸,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着吧。” 哈利扭过头来,像是吃了一惊,即使完全没什么好吃惊的。他对上德拉科的眼睛,呆愣了片刻,确定似地问:“真的吗?” 德拉科点点头。 “……谢谢。”哈利说。金发男孩没来由地红了脸。 千纸鹤安安静静地躺在它新主人的手上,洁白得像只信鸽。哈利轻扯着它的两翼翅膀,看上去有些疑惑,“这些地方……他们锁在了一起……你是怎么让它发生的?” How did you make that happen? 德拉科抿着唇,微微笑了。哈利的用词仿佛在描述一种神奇的魔法。 “没什么特别的……很简单。”德拉科说。在父亲见朋友的餐桌上,他也违着炫耀的心说过许多类似的话。但是,没有哪一次是用这样的语气——稍显开心的,甚至于有些温柔。 哈利把纸鹤翻了个面,举高一些凑在眼前,像在观察森林里神奇的生物一样看着那紧密连在一起的“关节”。德拉科越是看他这样,越是发乐,思索片刻,开口道:“好吧,我教你。” 造纸厂随处都是散落的白纸,德拉科随手又捡起了两张,撕成正方形后,递给哈利一张。 “把这两边合起来……四个角也要对折……折痕要清晰,”德拉科手里折着自己这张,眼睛看着哈利把纸片翻来翻去,“重新把它展开,然后这个地方——沿着这条线,这样往内压。” “这样?”哈利跟着折出一个角来,“四个角都要这样?” “是的,”德拉科点点头。他有意放慢了速度,好让哈利看清楚,“把折痕都压出来之后,再展开。” 他们盘腿坐在正午的阳光下,因为强烈的照射而不太能看清楚白纸上的印记。于是,偶尔的偶尔,德拉科会伸过头去,仔细确认哈利是否都做对了。他熟悉每一个步骤,它们在他许多年无聊打发时间时已经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有向其他人显露过。比起钢琴水平,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的技能,但确实是他拥有的,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此刻,又不止如此了。 “把它们拉起来,合拢——不,不是这样的,同时,是同时合拢。” 现实里的哈利的美术成绩貌似还不错,德拉科知道这个,但是美术有很多种类,画画好并不代表手工也很好。德拉科看着男孩的手指不知所措起来,抓了一头又丢了另一头,像是怎么也不明白如何同时操作,觉得很好笑——他也确实笑了,其中大概有一半的嘲讽意味。只有一半。 “捏着那个地方,不要动,再——好吧,我来捏着这里,”德拉科把手伸过去,替哈利捏住了两个尖角,叫他将剩余的角合并起来,“真的很‘困难’,不是吗?” 哈利的耳尖红了。他按照德拉科说的进行了接下来的步骤,但最复杂的总在后面。德拉科于是把自己的半成品扔到一旁,专心在哈利的纸上指出需要折的地方,不时帮他捏着某个角落或侧边。末尾两步的时候,干脆就自己上手完成——事实上,他也确实不能放任哈利完成最后几个折叠动作,因为但凡他不是那么专注于“教学”的话,他也许就能发现,哈利早就没能集中什么注意力了。 “好了,”德拉科说着,留哈利自己折出纸鹤的小嘴巴,“记住了?” “嗯……大概……” “拜托,你不会连这个都记不住吧!” 德拉科笑着抬起了头—— 紧接着怔住。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这么近的? 德拉科和眼前的人对视着,一只手扶着那只纸鹤,小指因此蹭过对方的手背。他从来没有离哈利这么近过——也从来没有离其他人这么近过。他看得清那亮绿虹膜里夹杂的湖蓝色斑点,看得清他额头上疤痕与光滑皮肤相接处的质感,也看得清每一根深棕色的睫毛,还有嘴唇上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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