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路上,短暂的幸灾乐祸后,吴哲良心发作,对留下的许三多生出点忧虑,他捅捅齐桓:“菜刀,依你看来,咱们完毕同志这活好不好干?” “好干?”齐桓往四周看看,低声说,“好干才怪呢,这种活,只有心眼乌漆嘛黑的人才干得下去,依我看,让完毕同志干简直是个灾难。” “说实话,我当教官时,我都想揍我自个。” 吴哲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摸摸下巴:“那队长让三多做干什么,他不会不知道啊?” “别猜了,猜也猜不着。”齐桓道,“你刚不是问为什么落三中队头上,主要就是咱们这队长,眼光毒手段狠,最适合干这活,而且据说谁负责这活谁能优先挑人,大队一向看重咱们队长,一点不奇怪。” 吴哲沉吟片刻,没说话,自从进入老A后,老A的政治生态也在不经意间徐徐展开了,相信队里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对他们神秘的队长很好奇,也就一个对这种事漠不关心的许三多还认为自家队长和其它队长没什么不同呢。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许三多在袁朗面前好像毫无压力,吴哲想。 再聪明的人也不知道,他觉得那迟钝的、毫无压力的许三多同志再不像从前那样,不是他想的那种压力,却是另一种。 被留下后,许三多跟着袁朗到他办公室,立正稍息后,本以为袁朗有一大堆话要嘱咐,没想到只被告知到时候跟着他就好,随时准备上场。 “演戏知道吧,你方唱罢我登场,跟着我的节奏来,你看齐桓就做得不错,向他学习学习。” 许三多联想到自己作为42号时的经历,了然了,他虽然心有犹疑,但是命令既然下达了,就要面对这个挑战,不然自己想要进步的决心就是空话。 见许三多收到任务就要走,袁朗叫住他:“稍等,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什么?”许三多一愣。 “过来。”袁朗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入隔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队长一级的军官的办公室里均内设一间小屋,当做休息室,常常忙得忘记回寝,袁朗就在此地歇下。 许三多跟着他进去,这里生活气息比他想象中要浓厚,一张床,桌上叠放着文件和烟灰缸。 只见袁朗拉开衣柜,提出一个被黑布套住的物件,在许三多好奇的注视下,他扯开黑布,其下竟是一套西装,呈淡灰色,被特制衣架撑得板正。 “给你的。”袁朗递到他手上,自己一屁股坐到床上。 离近了,布料越显得雅致,许三多拎着它就像拎着一个烫手山芋:“为、为什么?” 袁朗正在烟盒里寻摸,漫不经心地解释:“迟到的生日礼物,总要送点实质性的东西吧,我拿了你的尺码找人定制的,这不,实在脱不出时间取,就托人帮我带过来,昨天才到。” 他若有若无叹了口气:“期间又是选样又是改版,可把我折腾坏了许三多。” 许三多摸摸布料,感动地不知如何是好:“谢谢你队长,我,特别感谢你。” 袁朗笑了:“愣着干嘛,换上让我看看。” “哦。” 袁朗起身,把休息间留给他,许三多一个人把衣服脱了,白色浅绿的衬衫裤子落在凳子上,可能因为在队长的房间里做这种事,许三多有点不得劲,匆匆换上西装,抱着自己的衣服走出来。 袁朗靠在椅子里抽烟,听到动静转过脸,眼神便定在许三多身上。 “不好看吗?”许三多无措地扯扯衣角。 “不。”袁朗声音很轻,“很好看,很帅气。” 他说:“把衣服放下,让我好好看看你。” “怎么不系领带?”问着,被炙热的烟蒂烫了,手指抖了一下,他干脆把烟头在烟灰缸中按灭,起身走到许三多身前,从他手里接过来领带,帮他系上。 许三多对过近的距离有些不适应,向后躲,被袁朗按住肩膀,他的手像块烙铁死死刻在那,一时许三多竟难以挣脱。 “队长,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别逞强,你自己会系吗?”距离近到许三多能闻见袁朗身上的烟草味道,他的脖子不由绷紧,向后微扬,也正是这样把要害暴露出来,逞强的脆弱。 系领带的手指翻飞,因常年握枪而筋骨毕现的手竟也很细致,袁朗的指尖仿佛是无意间擦过他的喉结,许三多一颤,几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他想逃,甚至考虑直接抢过袁朗手里的领带时—— “好了。” 许三多偷偷松了口气,“那我走了,队长。” “不照照镜子就走?” “不用,我……”袁朗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半强制地将许三多拉到长镜前,说,“看在我精心给你准备礼物的面子上,好吗?” 好像不需要自己说好,许三多凝眉,却对袁朗话里的意思没有办法,人家为你付出这样的心思,你…… 带着无奈看向镜子,许三多目光一碰上镜面就被弹回来,他下意识是不敢看,却忍不住觑了一眼,这次再没收回来。 镜中的自己是从没见过的样子,衣服衬人,挺拔得像夏日的白杨,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是往日毛孩子的模样。 两双眼睛都凝在镜中的形象上,袁朗的双手搭在许三多双肩上,在他身后呢喃:“真是长大了,第一次见你还是个孩子。” 一长大,便有许多人要来抢,宝贝谁都看得见,藏也藏不住,真想给许三多打个金屋关进去,袁朗漫想着,没有直接看许三多,而是盯着镜中的他,隔着镜面相望,留有仅存的克制。 片刻后,许三多的声音响起:“队长,我换回军装吧,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不论怎么说,他发自内心地感谢队长,世上有个人为你考虑,总归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 耽误了挺长时间,外面路上早没了人,许三多快步回到宿舍,齐桓正在泡脚,杂志快被架到鼻梁上,听到开门的声音随口问道:“队长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让我跟在你俩旁边,随时听候指示。”许三多把西装细心地叠好,放入衣柜,然后抬盆去打水。 杂志往一边挪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衣服拿回来了?” “拿回来?”许三多敏锐地捉住言下之意,水也不打了,把盆放下,“你早就知道?” “是啊,队长找的裁缝还是我帮忙联系的。” 许三多最近很容易垮脸:“菜刀,你跟队长合起伙瞒我,你可是我室友呀。” “这不是好事?”齐桓不解,他朝许三多挑挑眉,“什么秘密礼物的小调调,你要是女人,不得感动死吗,然后来个非卿不嫁……” “不是女人我也感动死了,唉,不是感动不感动的事。”许三多撑着脸唉头叹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齐桓“哎嗨”一声,脚也不泡了,趿拉着拖鞋就要来打许三多。 是啊,齐桓怎么能理解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竟成了压力的来源呢?说起来像是无事生非,别人却很难体会。 打闹过后,许三多打开台灯,开始给庄安安回信,报平安。 写罢,他调亮灯光,一封展开却被主人刻意忽略很久的信骤亮,它是许百顺不甘心、再次寄来关于相亲安排的信。 许三多思索良久,下笔写道:爹,我同意相亲,除非有紧急事宜,我可以向领导请假。 就像庄安安说的,你不能替别人做决定,她的话点燃了许三多心里的期盼,现在,许三多想试试,踏出那一步。 刚回信完,时间就到了,熄灯号连响了三声,在黑夜中拖着长长的调子,灯却没灭,许三多同时注意到今天的号声与平日不同,问齐桓:“怎么回事?” 齐桓指指窗外,露出个笑:“专门给南瓜听的,怎么样,紧张感提上来没?” “提上来了。”许三多老实地说,“我要是他们,知道后一定会揍你们。” 齐桓倒了水,爬上床:“话说回来,这两年就一个齐天大圣把我们揍了,哎,眼神别躲,你知道是谁。” 许三多结结巴巴:“我、我那是替天行道。” “先不说这个,告诉你啊许三多,屁股可别坐歪了,明天早上就开始演了,小心队长骂你。”齐桓从床上探出头,不忘提点许三多,他是真的替他担忧。 “好,我知道了。”许三多叹了口气,“明天早上几点?” “不知道,可能四点,五点……” 事实证明,不是四点,也不是五点,而是三点半。 只三点半,齐桓在袁朗的示意下吹响了哨声,许三多跨立于一旁,脸上没表情,心里对那些匆匆跑下楼的士兵很是同情。 对,就是没表情,许三多昨晚躺床上想好了,自己不擅长凶人,就干脆不做表情了,他将坚决把这个原则贯彻选拔的全过程。 三点半的天跟天亮没半毛钱关系,今天月色也不好,以致于陆陆续续出场的新兵们甚至看不清袁朗的脸,但他们听到有人在吹哨,随即一束刺眼的白光亮起,照到打头的袁朗下巴上,他把玩着手电,似乎意识到光线照错对象,手一转,强光直直怼到队列中,让睡眼朦胧的士兵们差点眼瞎。 黑暗中传来他的笑声:“听我指示,双人成列,齐步走——” 疲疲沓沓的脚步声听得人困倦,士兵们跟在齐桓后面,一声不吭,满腹牢骚。 袁朗明显有些不满意:“没吃饭啊,还是没睡好觉,谁不满意,我给你机会,现在退出还有机会。” 脚步声顿时一震,袁朗再没说话,队列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亮堂的厅内,大家分列三排,拔起军姿,等待下一个指令。 许三多扫了眼,发现这批选拔者比他们那期少两个,不多不少四十人,他认识的冯理就站在第一排,这时冯理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对上,以许三多挪开视线告终。 冯理收回眼神,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个教官站在高台上,高度似乎也成为一种优势,在这种天然的压力下,俯视并不友好。 在袁朗点头示意后,齐桓向前迈两步,背手宣布:“从第一排开始,由左至右依次排列,现在开始报数。” 冯理:“一。” 陈水生:“二。” 马大路:“三。” 就这样报到四十,结束后,齐桓又说:“记住,从现在开始,报到的号码就是你们的代号,你们不能以名字相称,而是号码,你不是你,是你的代号。” 多讨厌的规定,时隔一年,许三多想起自己作为四十二时候的事,说起来,他其实不喜欢四十二这个名字,与战斗时的代号不同,这个数字方便管理,却也暗示了人格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解,相信所有人都更愿意被叫名字而非数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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