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三十岁出头,有妻有女,从社会关系来说,应该对处理各种关系驾轻就熟了,可是我也总是犯错,比如说对你。”袁朗温温地注视着许三多,注意到他的脑袋动了动,“我也不是傻子,这些天我们俩越来越远了,我会没注意到吗?” 许三多抬起头,终于让袁朗看见他的眼,一点伤心,两点委屈。 “除去工作那一层,从生活上,我把你当我的小兄弟,或者,有点把你当我的孩子,护着,宠着……很多人都说,我对你过度保护了,有人和你这么说吗?” 小小的一声“嗯”。 “我也在思考,是不是有点事无巨细,有点专断,让你感觉有压力了?” 许三多又是一声嗯,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对不起啦。”袁朗诚恳道。 许三多看见队长的温柔的眼,带着克制的忧郁,被火光蒙上一层暖色。 他忽然想到夕阳下,同样被模糊了的深刻五官,同样的思绪柔肠,为什么总是要队长操心?为什么自己不能把一切事都处理好? 许三多怔怔地看着他,顿时从方才的委屈中抽离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可委屈的,尤其是对于这个总是在遭受误解的“恶人”。 “不用说抱歉,没有你说的那么、那么厉害……其实是我错了。” “你错什么了?” “像你说的,长大,叛逆,我对你叛逆了队长。”许三多质朴地说,“我还撒谎……我也给你道歉,对不起,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无论如何,他到底还是相信他,如同每次在战场上,许三多不回头地去执行他的命令。 袁朗的眼睛颤了一颤,顿了片刻后,他变了变脸,转为笑模样。 “哦,互相原谅是吧,许三多,咱俩怎么还导演这种肉麻桥段呢。” 让许三多熟悉的爽朗的、豁达的姿态,仿佛一下子畅通了似的,许三多咧开嘴,露出深深的两个酒窝,恢复了些许烂漫的神色。 这时,袁朗握住他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服的相握,疏离而亲密的距离,被指腹一寸寸试探,许三多下意识又想颤,正欲控制自己平静之时,袁朗猛地收紧掌心,最终死死攥住。 不及许三多反应,袁朗已松开手掌,随意搭在扶手上,亲切地笑望他,许三多便也绽开笑脸,尽管在他抓不到的地方,一丝阴影转瞬即逝,似有若无。 “别想那么多了,至少这几天里,顺应自己的内心,行吗?” 许三多听到自己说:“好。” 许三多还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但解决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心结,总得来说,心里还是轻松了许多,他一高兴,就忙忙碌碌搞起卫生。 二三五给他们准备的是一间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张床,独立卫浴,要不是这里的家具仍显破旧,还真像度假呢。 许三多哼着歌来回拖地,瞧他这快乐样子,拿着抹布的袁朗开他的玩笑:“差点忘了,我们的卫生委员,优秀标兵,许三多同志!” 许三多回头看了眼,老实地指出问题:“队长,你不要偷懒,那还没擦呢。” 袁朗“啧”一声,小声嘀咕了句没有上下级观念,手上还是听他的认真擦起来,他的身侧,玻璃窗外雪花漫卷,风起一阵歇一阵。 第二天早上,许三多对着窗户出神,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瑰的世界,似白似黑,巍峨又轻盈,这时门被敲响了,他跑过去开门,是小马和张扬。 小马总是一副十分快乐的样子,见许三多就笑:“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还习惯吗?” “习惯。”许三多侧身让他俩进来,“请进。” 张扬话不多,像是个循规蹈矩的记事本:“组长让我们叫你们去吃饭。” 听到他们的来意,袁朗的声音远远从屋里传来:“让我们过去?你们两个组长排面还挺大。” 张扬和小马走进来,看到袁朗身着毛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来时王冉塞给他的文件,心情不错的样子。 张扬听了袁朗这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小马迅速接了话茬:“瞧您说的,您是来做客的,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许三多笑了,一来,小马说话实在讨人喜欢,二来,金发碧眼的人一开口就是中国味道,简直比许三多都更懂中国人的说话之道,他好奇地看着小马。 小马注意到了,扭过头,眼睛对眼睛,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不是觉得特好玩,一老外操一口中国话?”小马逗他。 许三多点点头:“马大哥,你真厉害。” “别看我长这样,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小马的话也多,“我妈俄罗斯的,我爸东北的,从小我就……” 俩人正说话间,袁朗已穿好衣服,把衣柜里预备好的棉服往聊天的许三多身上套,许三多就势一伸胳膊,小马瞧到,眼睛差点没掉地上。 “你们老A真好,领导还给穿衣服。”后来,小马颇为羡慕地对许三多说,“我们领导一个死人脸,一个不着调,我能不能调去你们老A啊?” 后话休提,这边,一行人出了屋子,张扬替他们把门锁上,昨晚天气恶劣,许三多没看清楚,这下好好看了看所谓的柯加西。 风止住了,太阳冷冷清清悬挂在天上,昨夜积攒的厚雪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各色的光,许三多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松枝清香。 这里除了他们住的木屋,还坐落着各式各样的栖息所,不时有人进出忙碌,许三多观察了一下,果然如袁朗所说,各色人种都有,他们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投来丝毫注视,好似对这里随时出现陌生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许三多不难发现,他们大多身上都带着武器,一个体型高大、格外精悍的男人拿着一把全自动步枪,和他擦肩而过时,许三多犹如受到挑衅的野兽,肌肉不自主地紧绷起来。 “放松。”袁朗低声说,顺道将手搭在他肩上,像是关系格外好的搭档。
第30章 威胁 在柯加西这种地方,许三多很难放松下来,像日用品一样随处可见的枪支和毒品,偶尔瞥过来的窥探目光,调笑和怒骂混杂在一起……这一切令许三多这个早晨过得无比辛苦,他像一只焦躁的、炸了毛的猫,必须花费十分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往腰间摸去,尽管他根本没有配枪。 袁朗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向下压,让许三多的脑袋更为靠近自己的肩颈,以此遮掉许三多眼中闪烁的警惕。 渐渐的,几个亚裔的组合仍然吸引到一些有心人的特别关注,从一间木屋前路过时,一个坐在门口抽烟的男人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朝小马打招呼:“嘿。” 这人有张痩削的脸,他深棕色的眼珠滑动,在许三多和袁朗的脸上一点而过,嘴上仍不碍事地和小马交谈,男人用的是英语,许三多听出他在问候小马,姿态很热情。 小马,或者说男人口中的土金,不冷不热地应和着,两人言谈间,点名了来者的身份——犀牛。 细长眼睛眯着从不说话的许三多、袁朗脸上瞟过,即使在小马面前,犀牛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这两个,是你兄弟?” 小马没直接回答,推了把犀牛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喂,别惹他们。” 犀牛顺着劲被他推得后退半步,揉揉自己的肩膀,目光在许三多面无表情、垂着眼的脸上,微微打了个转。 小马敷衍地点点头,甩开步子离开,走了没几步,许三多若有所感,向后看,犀牛竟然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见到许三多望来,他扯了扯嘴角,展开一个微笑。 让人有点不舒服。 许三多回头,即便如此,那股粘腻、湿滑的目光一直胶黏在他后背。 出现在许三多视野中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从自己的房中走出,或者抽着烟聊天,或者结伴外出,结伴的往往以两人至八人不等,几乎没见到独自一人的。 出于职业军人的敏感,许三多很难不注意他们的装备,这些小队的武装水平不等,职业化水平也分高下,像旁边这个正和别人吵架的光头,腰上竟然还挂着一圈手雷,简直就是一个人性威慑。 袁朗低声开玩笑:“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真恨不得把他们都关监狱,当然,这不是国内,我们没这个权力。” 因为挨得很近,他呼出的热气都打在许三多的脖子上,许三多脑袋微动:“我在克服。” 袁朗一乐:“还记得昨天晚上我说什么吗,放轻松,我不会给你处分,许三多。” 当然,处分在这种地方毫无意义,却让许三多奇异地感到放松。 原先适应了高度秩序化的生活,乍一来到这混乱地带,难以适应是正常的。 小马听个全程,暗忖,这袁队长虽然不露声色,却是心细如发,难怪楚组长提起他也是佩服的。 思及此,小马收敛了些,面对袁朗的态度更加恭谨:“到了,这就是我们楚组长住的地方,请进。” 袁朗推开门,屋内一张长桌,王冉、楚成峰已经落座,旁边伴有两人,见到袁朗站起身来,敬礼。 袁朗回礼。 许三多好奇地看向两人,其中一人面容白净、文质彬彬,叫子曰,另一个身量高大,体格健壮,叫阿陈。 子曰不等王冉介绍便向面带激动地袁朗伸出手:“好久不见了,袁教官。” 袁朗微怔了下,一时倒真没反应过来,从记忆中翻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有这么号人,几年前…… “是你啊。”袁朗神色如常地回握:“确实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子曰慢慢道来这些年的经历,原来袁朗曾经当过他两个月的教官,那时候子曰年纪不大,对袁朗很是崇拜,可惜袁朗在作训完毕后就返回老A,他也回到老部队,又过了几年,兜兜转转他被调到二三五来,这才了解到王冉和楚成峰与袁朗竟也是旧相识。 子曰感慨,世界真是小。 袁朗推推许三多的肩膀:“我的兵。”然后又对许三多说,“来,认认人,都是你大哥。” 许三多乖乖叫了两人大哥,虽然他觉得部队不是兄弟相称的地方,大家一概是战友,但是也意识到在柯加西讲究这些有点不合时宜。 子曰拍拍许三多的脑袋,颇为羡慕他能在袁朗手底下做事。 已经坐那半天的楚成峰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认完亲就开饭吧。” 饭是一些牛肉或鱼肉罐头,佐以当地一种很硬的面包,味道称不上美味,但对常常就地凑活肚子的许三多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伙食了。 饭桌上,袁朗不断向楚、王二人询问柯加西有多少势力,关系如何,做什么买卖……他眸光闪烁,神色间颇有些意动。 别人不知道,许三多可太熟悉了,他队长这是觉得有趣了……队长似乎比他更适应这种混乱地带,甚至有些如鱼得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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