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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巧扭头，只见一个长相清丽、气质优雅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她随即看向身边人，许三多则是面容怔怔，随后有刹那间的眼神躲闪。 她抿抿嘴，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唐梓欣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看上去正在逛街：“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这个小姑娘是……” “陈小巧，我的朋友。”许三多又对陈小巧说，“这是嫂子，队…袁朗的妻子。” 陈小巧也跟着许三多叫了“嫂子”。 “你好啊，小巧。”唐梓欣朝她招手，很是亲切的样子。 在这样大大方方的丽人面前，陈小巧不知怎的突然自卑起来，她朝许三多身后躲了躲，希望他能遮住自己的瘦小身体。 许三多不知道大大咧咧的少女突如其来的敏感，却也觉察到她的不自在，往她身前站了站，“嫂子，队长在酒店呢，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必了。”唐梓欣略显冷淡地说，然后在许三多有些吃惊的注视下缓和了语气，“他应该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许三多想了想在酒店待着的队长：“其实他……”正说着，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对啊，既然有时间队长为什么不回家呢，他家离这里应该很近。 倘若有人细心观察，不难发现，从见到许三多的第一面，唐梓欣的神情就维持在某种暧昧不明的状态，她的确没想到袁朗会在这里，而且偏偏好让她碰见独自外出的许三多。 简直是撞进来的羔羊，再不做什么就太可惜这次的好运了。 她对正在出神的许三多柔声道：“三多，上次医院之后，难得在街头碰见，要不我们俩出去单独坐坐。” 然后她转向陈小巧，眼里有点不好意思：“小巧，要不你先……” 陈小巧的目光在许三多和唐梓欣之间已游移许久，说时迟，那时快，她忽然灵光一闪，不由打了个寒颤，浑身和街头的冷风一样冰凉。 她不等许三多说话就急匆匆道：“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望着她说走就走的背影，许三多遥遥喊：“慢点走，小心车——” “看来你们俩关系不错啊。”唐梓欣开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玩笑，“走吧，附近有家咖啡厅，我请客。” 陈小巧气喘吁吁地回到酒店，心脏一下下沉重地动跳着，她知道不是因为自己跑得太快，而是…… “许三多呢，怎么就你一个了？” 袁朗莫名地看着陈小巧往后一跳，然后注视着她。 很快，陈小巧说：“他、他去银行了，我就先回来了。” “嗯。”袁朗并没有在意，“我先回去了，你歇会儿吧，另外……” “三多这人心眼实，可能有时候会冒犯到人，但他不是成心的，希望你见谅，别太生他的气，好吗？” “没事。”陈小巧胡乱地点了点头，袁朗颔首后转身离开，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移开。 咖啡厅。 轻柔的钢琴声融化在咖啡香味里，里面人不多，几株绿植拉宽了位置和位置间的隐私距离，让人心不由安静下来。 唐梓欣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许三多坐在她对面，看着却不动。 “怎么不喝呢？” 许三多像做错了事一样，诚惶诚恐地端起杯子。 在嫂子面前，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很难看，他是个混蛋，是个面对着被害人的无耻罪犯，即使当初在七连，许三多也从未有过这样……低至尘埃的感觉。 他不敢抬头，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甚至因过于着急而呛了一下。 “不喜欢喝就别喝了。”唐梓欣哭笑不得地看着咳嗽的许三多，“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许三多的眼睛快咳红了：“为、为什么？” “你说，人什么时候感觉最孤独，就是身边没有一个人能说话的时候……或许，我无聊太久了，已经很久没有能和我说说话的人了，你愿意听听我的心事吗？” 轻轻地“嗯”了一声。 “有一个秘密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唐梓欣静静地说，“我和袁朗，我们的婚姻出问题了。” “……”许三多近乎茫然，“怎、怎么会，队长他，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他说他心里有人了。” 许三多猛地抬眼，放大的瞳孔中倒影出女人略显哀伤的脸，他的大脑已全然空白，不知今夕何夕，他从唐梓欣的眼中，杯中，甚至桌上的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脸，到处都是，密集地让人作呕。
第57章 梦醒时分 唐梓欣轻轻搅动小勺，低头看着咖啡液旋出一圈圈水纹，映出的脸随着波动而歪歪扭扭。 是否告诉许三多他就是那个人？不行，太冒险了，她不能预料、也不能承担后续产生的影响。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很平静。”唐梓欣忆起那张深沉、压抑的脸。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的丈夫这么狠，好笑吧……”她缓缓道，“他这个人啊，就跟那壁虎似的，眼不带眨地把尾巴断了。” 咖啡勺与杯壁碰撞出清脆响声，轻柔的诉说因为真实和恨意显得冷硬，许三多垂着头，忽然间，一种精神或者一种意志让他急促地喘起气来。 已经无关乎相信还是不相信，他的世界被嫂子的话语划出一道闪：他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觉得事情能简简单单收场？ 一道无声的闪，照亮那些个漆黑、柔情、彷徨、疯狂的夜晚。 “为…什么？”许三多低声问。 “三多，在你们面前，他是可靠的上级。”如她曾经一般，不正是被他的假象欺骗了吗？ 唐梓欣从记忆中抽离，平静道，“但是，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多可怕的人呀。” 怎么会呢？ 队长他是个好人，聪明，宽容，怎么会残忍抛掉一切呢，那不是他……才不是他！ 许三多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坚定地摇了摇头。 多微小的抵抗，引得唐梓欣怜悯地看着他的头顶，轻轻一笑：“可是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她带来的压力下，许三多的背弯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他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冥顽不灵……唐梓欣烦躁心起，她克制住胸口燎起的火气，压低了眉眼，开始平缓地说道： “我和袁朗很早就认识了，因为工作失误，我认识了袁朗，那时候我们俩都年轻，一个是护士，一个是新兵……” 她向许三多讲述那些他们相遇相识的往事，那段从袁朗口中听过的爱情故事，在许三多脑中重演，他静静地听着。 听着她是如何鼓起勇气，如何充满希望，如何和袁朗对彼此承诺。 “……后来我们兜兜转转结了婚，再后来，有了我的小女孩，可是，”唐梓欣转为低沉的悲怆，“我的梦破裂了，我的玥玥也是，她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完整的家庭，我们……被他毁了。” 自从她谈起过去，面前这个傻小孩一直梗着的脖子垂下来了，渐渐的，他开始发抖了，把头埋得更深——许三多的身躯太轻，承不住别人的故事。 唐梓欣忽然嗓干，血流加快，不满足于只看得到许三多的头顶，她忍不住倾身，掐住男孩的下巴，上抬，这张稚嫩而忧伤的脸被她的力道带着仰起，露出一双微红的眼。 情不自禁的，唐梓欣放低了声音：“告诉我，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她期待地看着他，仿佛无声催促，就这样看着催着，她陡然一顿，道，“你哭了？为什么？” “我替你难过。”落泪的许三多说，“对不起。” 他安静地睁着眼睛，连颤也未颤，那滴泪却顺着脸颊，落到唐梓欣的手上。 唐梓欣一怔，松开，许三多已经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埋入臂弯，无声哽咽。 像一个土俑，脸皮开裂，关节裸露，连唐梓欣都能听见他身体里传来的崩塌的声音。 回神后的唐梓欣看到他的样子，心口升起前所未有的爽快，她只恨袁朗不在这里，看到他的心肝宝贝哭成这样，又该是什么反应呢？ 可惜袁朗不比她幸运，他精心营造的罩子还是碎了，即使是心灵上的鸿沟……一寸就是一辈子。 唐梓欣静坐着思忖，许三多俯趴在桌上，两杯咖啡已冷了，曲子也换了好几首，却没人去听。 在她感受着非悲非喜的复杂之时，沙哑的声音从许三多紧锁臂弯传来：“……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唐梓欣又愣了一下：“嗯？” 反应过来许三多的意思后，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不是想得那么简单的。” “嫂子。” 许三多倏然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而冷，他用他一贯缓慢的语气说，“我能帮你……只要你想。” 唐梓欣好笑道：“你又能帮我什么呢？”毕竟，你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甚至漫不经心地想：帮我，好啊，你走人就是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队长是什么样的人。”许三多用牙一下下咬着嘴里的肉，“但是，有没有可能……责任，并不在他呢？” 问题的关键，也不在他呢？ 最后那半句被他含糊在嘴里，含糊却咬得生疼，没被唐梓欣听到，可是在许三多说完前半句后，她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多么的固执、愚蠢——坚定不移地相信一个人渣，这种人，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傻子，活该受骗。 许三多离开他视线的期间里，袁朗已经看了好几次表，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像一根绷紧的发条，承受压力，规律转动。 如果这种状态发生在自己手下身上，作为指挥官他无论如何也应介入，可是没有人能介入他的世界，幸好对习惯打磨的神经来说，只不过增添一点多余的忍耐。 抽了两根烟，袁朗顺从内心，拨出许三多的号码。 铃声响起，却久久没人来接，待音乐重复响了两遍，对面才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钱还没取完吗？”袁朗看了眼表，指针已经指向两点，他隐约听见许三多那头传来汽车驶过的响声——应该还在街上。 或许是环境嘈杂，片刻之后许三多才出声，嗓音不易察觉地微哑：“嗯，取完了，我这就回去了。” 袁朗的心情顿时转为愉悦，他淡声嘱咐两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许三多顺着桥边走，身侧掠过无数轿车和自行车，低沉的鸣笛，轻盈的车铃，齐齐响起时高低起伏，各占各的曲调。 桥下是开阔的水面，许三多一眼望不尽，挂断袁朗的电话后，他就这样茫然地走着，突然感觉自己身处好长的一场梦。 他不是没想过，一些稍纵即逝的爱，不需要有下文，也不会动摇过去，可是过去的一切和未来的一切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撕不开扯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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