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理且爱且恨地看着着许三多无知无觉的脸,片刻后,胸膛的起伏渐渐停歇,他突然轻笑一下:“现在袁朗是队里的一把手,人事的任免必须要经过他的手,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有意思的是,冯理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袁朗,那个控制欲惊人的男人,他能把许三多留下,不是吗? 许三多愣住了,道:“总要试一试。” 没人比他更清楚,队长有一个致命的软肋——正是许三多自己。 格斗课上,队长曾教过他,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或是左手比右手慢的小动作,或是护住创伤的下意识行为,交手的毫秒之间,弱点会一闪而过,你必须围绕它的弱点展开配套攻势,力求精准、快速,输赢或许只在一秒。
第59章 背刺 “砰”的一声重响,桌上的水杯似乎感受到铁路的愤怒,小范围内震了一震。 “许三多!你敢在队里给我搞这个!”铁路前所未有地愤怒,他气得伸出手,直点向许三多的面门,“你到底怎么想的!?” 许三多偏着脸,眼看地面,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仿佛挨了一记耳光,被打断骨头,拧不回来。 在铁路眼里,这是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当然,他应该感到羞愧,作为一个好兵,竟然敢踩部队里最难以容忍的红线。许三多来找他之前,他根本不可能把眼前这个还有几分稚气的小兵和同性恋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铁路临行前,许三多越级找到他,请求他将他调走,然后给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许三多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袁朗,产生了不正当的感情。 震惊之余,他也失望万分,沉缓道:“你们队长为你操心这么多,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对得起队里的培养吗?” 许三多终于动了,凝固的眼珠颤了一下,他哑声说,“我对不起你们,大队长,是我的错。” 随后他垂下头,难掩颓意。 铁路发出一声重叹,他面向窗外,负手而立,望着连绵的山影,半响过后,淡淡地说:“袁朗不知道,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用多说了,许三多,你走吧。” “好。” “我是说,离开老A。” 许三多喉咙里滚动着哽咽“……好。” 铁路忍不住回头,许三多木然地站立,垂着两条手臂,像一颗淋雨的草。 许三多是个炸弹,铁路不可能放任他毁掉老A的接班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两个人中,只能牺牲一个。 “明天我上任,先去报到,过段时间,你去找袁朗,让他给你走调离程序。” “好,我去找队长。” “如果。”许三多突然问,“如果,他不答应,该怎么办?” 他盯着铁路的背影,大队只拿背对着自己,似乎连看他一眼都嫌烦,许三多听到他说:“这点面子他会给我的,你记得,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你好,更是为了袁朗的前途考虑,明白吗?” “明白。”许三多低声说,“明白,这是为我们好。” 这是一个阴郁的周日下午,营地和群山都是困倦而疲惫的,随着越来越接近年末,虽然还不到初雪降临,天气也一天天冷下去了。 从铁路办公室出去后,许三多仰起头,天空漂着淡灰色的雾,他的眼里也像是在流动。 事态比许三多想的顺利得多,铁路雷厉风行,不能容忍这样的脏事发生,迅速敲定了让他离开。有了大队的背书,袁朗也不得不放他走。 许三多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不敢去想队长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许三多想起在一次座谈会上,曾遇到一名老兵,老兵指着自己眼角的疤,说刀子只偏差一步,这只眼睛就废了。 有人问,对手有刀,您是怎么活下去的。 老兵笑了,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手刀,你以为我眼角的疤哪来的,就是为了换这儿的一刀。 人毁掉自己,反而更容易赢,这是许三多学到的道理,他向来是好学生,听得明白,用得精准。 许三多讽刺地想着,他孤身走在风中,左右前后,俱是无人,唯有群山默默注视着这个年轻士官的决绝和感伤。 铁路离开后,老A的交接并没有多少颠簸,三中队长袁朗接替了他的职务,搬到和大队长身份匹配的办公室,而他自己的职务则顺理成章由齐桓接手。 大家都知道,新上任的这位大队长在就任后,即刻赶到军委做汇报,他的日程很紧,几乎没有得闲的时候,也因此,在送别铁路的大会后,许三多他们再也没见过他。 成才很羡慕袁朗的本事,对许三多说:“三呆子,眼睛也放远点,你知道队长升官意味着什么吗?虽然还是负责人,但他才三十出头,你想想!” “放不远了,我只能看见当下,别生气……我知道你的意思。”许三多不紧不慢地写信,“成才,可我不想当官。” “你怎么不开窍呢,咱不说非当多大官,上进点不是好事?”成才嫌他不进取,“以后机会多着呢!” 许三多想,没有什么以后了。 “我替队长高兴,但是,其实我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言,成才一愣,有点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半天没说话,然后又岔开了话题。 所有人都不知道,许三多早就打好了报告,收拾好了行李,就等袁朗回来办理调离手续,计划里是,一提行李就走,不犹豫,不拖延——他害怕和队友们告别。 这是“逃兵”的行径,他…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队友们照样把许三多拉过来嘻嘻哈哈玩闹,许三多听任着,微笑着,既然迟早要走,每一天都格外珍惜,这是他最近最快乐的时候了,好像一说要走,人的很多事就释然了。 有时候,冯理也会来三中队找他,冯理的话不多,许三多浇花时,他就坐在花坛边,攥一把小石子百无聊赖地抛。 这个年轻人在和袁朗对峙后变得过分谨慎,他还想劝说许三多别掺和此事了,但不知怎的,面对许三多的脸,话就说不出口了。 不说就不说吧,好在,许三多说要离开,看起来只是一种单纯的幻想,几乎没有可能,冯理认为袁朗不会放他走,当他意识自己这个直觉后难免心绪复杂,嫉妒,却也难掩窃喜。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肯等到明天,明天就会更好,不是吗? 看着许三多忙忙碌碌的背影,冯理郑重地想道,我们会有新的开始,到时候,重新认识一下吧,许三多。 许三多的生活就温温吞吞地过了下去,他面上总是很平静的,直到收到史今的回信:“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下锤都敢了,其他的有什么难的?” 对着这封信,许三多终于泣不成声,他在宿舍里无声哭着,然后抹掉眼泪,把这封信好好收了起来,班长让他勇敢,让他坚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许三多忽然意识到,人生不过就是一次次的落锤。 自此他守好了自己的心,不再去想退路了,就这样坚持到了袁朗回来。 袁朗回来那天,天气晴朗,气温却达到今年冬天的最低点,许三多是从队友们那里听说袁朗回来的消息,他们随口一说,然后便讨论起天气。 “这小风刮得,把人刮下层皮。” “去年的冬天就挺冷的。” “听说是有寒潮,新闻里说冷气流提前登陆了。”说话的是吴哲,“你们看,三多脸都冻白了。” 许三多把苍白的脸埋进帽子中,他朝大家笑了,听到心里一个声音在说: 要落锤了。 他知道时间到了,吃完饭后,他平静地告别了战友们,返回宿舍拿上报告,然后去找袁朗。 走了一半,才想起他已换了办公室,凭着惯性去找,恰恰走了相反的方向,许三多没有办法,只好折返,于是等他到达袁朗办公室时,已临近黄昏。 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小缝,夕阳模糊的余晖倾泻而出,许三多敲了敲门,他站在门口,地上也是一道金黄的长影。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许三多推开门,里面果然没人,暮色从大块玻璃投入,给地板、书架、桌上打开的笔记本镀上一层金,满室寂静,落日余晖,倒是漂亮,只是冬天的落日多少有些发冷。 许三多反手合上门,坐到沙发上,队长明显是回来过了,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无论如何,他会一直等下去。 夕阳更西沉,不知过了多少,许三多已感到丝丝冷意,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规律,沉稳,放松。 门内,许三多脊背挺直,膝上放着他握紧报告的双手,脑中已浮现出队长推门的样子,在他想着自己要做什么表情时,那脚步声却突然消失了。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距离门板十几公分时,袁朗正欲推门的手顿住,他侧首,似是倾听,似是感受,然后果断而迅速地推开门。 许三多正坐在沙发上,随声看过来,因为突然的开门而显得有点惊惶,却很快镇定下来,倒是袁朗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久不见啊,许三多。” 袁朗刚从外面回来,带了满身的寒气,这间满是夕阳的屋子稍微温暖了他,他不禁惬意地叹了口气,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许三多回答说:“好久不见,队长。” 袁朗低头笑了一下。 “才忙完……”掌握权柄,道阻且长,权力场是另一个残酷战场,偶尔,袁朗会感到寂寞,但是权力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能去拥抱许三多,它将会是最好的礼物。 推开门后看到的一切,他想,好像不必走那些路,直接把梦成了真……尽管袁朗知道这不过是幻觉,仍不禁柔和了脸庞。 “一场接一场的会,没完没了了,好在碰上我的几个老战友,大家还能聚一聚,说说话,就这一件好事。” “烦的时候呢,我就想想怎么给你们加练。” “可是,你现在是大队长了。”许三多小小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该叫你大队呀?” “大队长,大队长。”袁朗重复了两遍,状似随意道:“其实我更想你叫我袁朗。” 许三多摇头,只是说:“那怎么能行呢?” 袁朗从兜里摸出烟,低头点火:“我开玩笑的,还是叫我队长吧,哪来那么多讲究。” “我成大队长了,就不是你的队长啦?” 许三多想说“是”,嘴刚张了一半,袁朗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报告,问:“蹲我半天,就为了这个吧,拿来给我看看。” 袁朗笑着,朝他伸出手。 许三多忽然攥紧了掌心,纸张磨出的刺痛感终于唤回他的记忆,他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嘴上这个“是”字,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好囫囵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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