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诸非相的年轻人笑了笑,顾惜朝发现他很喜欢笑,却并没有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任何开心的情绪。 “毕竟出家人慈悲为怀,小僧好人做到底。明日去城东的那个宅子找小僧来写借条。”诸非相说,“十年后你要还小僧三百两。” 堪称高额的利息沉重地压在顾惜朝心头,他没有注意到诸非相上下不连贯的句子里到底蕴藏着什么含义,沉默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在诸非相转身离开时说了句多谢。 那声道谢被夜风搅碎,只化作支离破碎的音节传入诸非相耳中,而在听到这声不成句子的道谢后诸非相眨了眨眼,又笑了起来。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轻快地回答,举着树棍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是欺负小孩的大师 #也是放高利贷的大师
第19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三) ◎善心大发诸大师。◎ 城东的宅子是过去某位达官贵人荣归故里所建,那位贵人的后人早已搬至京师,只剩杭州城的空宅子放着落灰,诸非相那时揣着钱袋逛了一圈,一眼看中这位置清静的宅院,花了些门道买入手中。 池塘小桥,回廊楼阁,古朴典雅,是个值得它的价钱的好宅院。 钱是惩奸除恶得来的,所以诸非相花起来毫不心软,甚至没有讲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天便住了进去。 如今已是春日,春雨润如酥,院中老树绽新芽,顾惜朝跟着引路人走至院前,引路人朝他微微颔首,退下离开,只留顾惜朝一人面对着半开的院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推门而入。 院中宽阔清静,赤衣年轻人坐在廊下的横栏,光着脚撑着膝盖懒洋洋地看书。 诸非相抬眼看了顾惜朝一眼,朝院中的石桌上示意了下,那上面是纸与笔,还有一方砚。 “来得挺早,先磨墨,磨完再填。”诸非相随口吩咐,话说出口后顿了顿,道,“不会的字尽管问。” 顾惜朝开始磨墨。 春寒料峭,当春风从院中掠过,仅着一身单薄衣裳的顾惜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面上一热,埋头磨得更快了。 这不是顾惜朝第一次磨墨,在红袖身体康健,能靠绣活维持生活时,他曾向红袖交过如何写字,但之后不久,红袖便没有余力再教他了。 更何况红袖认得的字也不多,红袖阁培养花魁,也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取悦客人。 身后传来布料的摩擦声,诸非相似乎离开了,顾惜朝埋着头,没有四处乱看,一心一意地磨墨。 正磨着,眼前一黑,脑袋一重,顾惜朝愣愣地放下墨,拿下挂在脑袋上的事物。 那是一件黑色的外衣,干净整洁,还有好闻的气味。 将衣裳披在顾惜朝头上的年轻人站在廊下,半靠着柱子,懒洋洋地笑:“穿上吧,昨晚不都说了让你买身衣裳再做想做的事,结果今天你还是这副看着就发冷的打扮。” “……谢谢。” 顾惜朝犹豫了下,他没有换洗的衣裳,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个蹭过墙与地面的衣裳,但诸非相这么说,他便努力不去在意,而套上衣裳后惊奇地发现这件外衣竟然刚好符合他的身材。 这一发现让顾惜朝心中漫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他看向诸非相,但对方又恢复了最初的那个姿势,面容被举起的书遮挡,看不清神色。 顾惜朝低下头,继续被打断的活动。 诸非相是杭州城里的谈资,但几乎没有人谈过他的名字,顾惜朝之前只当耳旁风,今日来时多绕了些路,偷偷听到许多有关诸非相的事情。 譬如诸非相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到达杭州城,面容出众,从城门到城东,吸引了一大批视线; 譬如诸非相买宅子时毫不犹豫地掏钱,当天便住了进去; 譬如诸非相因为露财,搬入宅子的第四天便吸引了恶贼上门拜访,最终结果是恶贼被诸非相拖着去了衙门; 譬如诸非相在赌坊里连赢四场,在东家想黑吃黑时一脚将人踹飞,笑盈盈地离开了…… 顾惜朝昨夜被借的钱便是诸非相从赌坊中赢来的。 墨磨好了。 顾惜朝笨拙地拿起毛笔,努力分辨着纸上的字,但遗憾的是以他的储备量连一半也看不懂。 他想到诸非相之前说过的话,举着纸递过去,道:“我看不懂。” 对他来说,示弱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但诸非相之前的行为让他有些松懈。 诸非相放下书,接过纸张,一字一句地念,好让顾惜朝听得清看得见。声音平和,像这个时节的风,不温不冷,奇迹般地令人安心。 契约的内容便是昨日诸非相提的要求,顾惜朝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鲁莽,在诸非相问他是否明白后点了点头,跑过去端了笔砚放在横栏上。 诸非相率先署名,他仍旧坐在横栏上光着脚,坐姿随意,下笔也随意,写出的字却莫名很好看。顾惜朝在一旁看着,接过笔后停了片刻,慢慢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与诸非相的字相比,他的字可以说是毫无特点,只有普通可以形容。 待墨晾干,诸非相将纸张迭好,随手夹进书里,看起来毫不在意。 顾惜朝的目光循着那张纸,看它被夹在书中,随后又看向诸非相。 赤衣年轻人合起书,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思考般地打量他。 顾惜朝不讨厌诸非相的眼神,有时候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比带有感情的目光更令人安心,于是他仰着头、大大方方地回望。 输人不输阵,顾惜朝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却因出生的环境懂得了这个道理。 诸非相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瞪什么?又不会把你吃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姿容出众,眉眼弯弯,带上了些人间的温度,“患病的是你什么人?” 顾惜朝微愣,道:“是我母亲。” 诸非相又露出了那种思考般的神情,他的目光从顾惜朝身上移开,看向了空荡的长廊。 “那地方又破又漏风,不好养病。”诸非相道,“我这地方空旷,最不缺的就是房间,你若是想搬来这里住也行哦。” 顾惜朝彻底怔住,在理解诸非相的意思之前,他先察觉到诸非相没有如昨夜那般自称“小僧”,而是用了更寻常的“我”。 这个发现微不足道,很快被诸非相看似随意的提议挤下,顾惜朝双目圆睁,惊喜之余又是不解。 “你、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顾惜朝谨慎地问。 有些富裕人家的家伙总会依仗着自己拥有的东西随意欺辱他人,顾惜朝曾经遇见过愿意高价买他草药的大户人家的小厮,彼时顾惜朝满怀期待,在山中待到天黑,第二天却被轻飘飘地丢了一句“用不上了”。 诸非相摇头,笑道:“不是帮你——就像昨夜借你的钱,都要写借条。” 顾惜朝心中一松,却又想起了诸非相定下的过于庞大的利息,一时之间有些犯难,但很快,他想到昨夜被冻醒、以及红袖咳嗽的声音,便做下了决定。 “我想和母亲搬进来。” “好。” “我不会帮你,自己去将你母亲带来吧,在此期间,我会让人准备你们的房间。”年轻人笑着给予忠告,“不要被人骗了。” 少年点了点头,眉眼间流露出遮挡不住的欢欣,转身跑远,随着动作内里破旧衣裳露出一角,与外面的崭新黑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诸非相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看见了许久以前的另一个人。 起码顾惜朝还有家人。 这已经很幸运了。 诸非相垂着眼笑了笑,放下书,穿上鞋,起身去吩咐人为即将到来的住客准备房间。 吩咐完之后,诸非相立在门边望了望天,天空蔚蓝高远,他站了片刻,慢悠悠地晃出院子,往城中走去。
第20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四) ◎温柔好人诸大师。◎ 顾惜朝从记事时便尝尽人间冷暖,在杭州城中奔波之时亦学到一些本事,他出了诸非相的院子便直奔租轿子的地方,说出自己的要求。 那掌柜看顾惜朝年幼,也曾听过他的传言,挥挥手正要拒绝,被顾惜朝从怀中掏出的钱串打断。 “我有钱。” 顾惜朝道。 掌柜瞄了那钱串一眼,继续挥手,却是让一旁候着的小工去抬轿子。 “这钱……你怎么得来的?” 掌柜盯着顾惜朝,面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并非他多疑,毕竟顾惜朝之前还是身无分文,今日却掏出来一串钱,显然不合理。 顾惜朝早有预料,然而真听到疑问时仍是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绳串,板着脸道:“有人借给我的,来的很正当。” 掌柜上下打量他一番,心中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 顾惜朝不偷不抢,单说这一点便比城中的混混好很多,但他总是一副板着脸的阴郁模样,一点儿也不像个孩子。 几乎没有人喜欢他。 抬轿子的有两人,掌柜吩咐他们跟着顾惜朝,临去前握着笔问顾惜朝要从哪到哪。 顾惜朝说从城郊的小木屋到城东的大宅子。 掌柜写了一半,反应过来后顿时定住,抬眼去看,顾惜朝却已跟着轿夫们走远了。 莫非借顾惜朝钱的人……是城东的那位大师? 掌柜望着顾惜朝的背影暗自思忖,目光落在对方的腿上,露出一丝不解。 红袖病情并没有太大好转,昨日顾惜朝忽然带来大夫甚至给了钱叫她担忧万分,今日凌晨也只问出是城东的一位有钱人相助。如今顾惜朝回家,红袖便打算再细问一下,若是可以,上门向那位好心人相助。 门外脚步声愈来愈近,红袖理了理头发,坐起身来,她不想让孩子太过担忧,在顾惜朝推门而入时露出了如往常一般的笑容。 “娘亲——!” 与之前有所不同,顾惜朝显得很开心,眉梢眼角都带着期待,红袖心中愈发柔软,问道:“怎么了?” 顾惜朝见她精神不错的模样,愈发高兴,正要说一起搬去城东,话却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如何说。 红袖察觉到不对,困惑地问道:“惜朝?” 顾惜朝道:“……那位好心人,愿意给我们住的地方。” 红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向门外等待的人影,明白了什么:“你答应了吗?” “他主动提出来的!”顾惜朝眼中露出一种近似于哀求的色彩,但表情依旧很固执,“那里环境很好,比这里好很多,对娘的病也有好处,我想让娘的病快些好起来——” 红袖心中一痛。 顾惜朝双手冰凉,手与脸上满是冻疮,她看在眼里,心痛得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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