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姑娘撑在船边笑如银铃,语气中满是善意,丝毫不见欺瞒之意。 赤衣人淡淡地瞥她一眼,将那船边说话的姑娘看得心中一悸,她正待细看,赤衣人却已收回视线,越过对面的女弟子,径直朝船上走去。 船上女弟子不少,远远地观望着赤衣年轻人,都不敢上前。明明只是站在那里,表情淡淡,便给人不可情谊接近的疏离感。 石观音的弟子中多的是胆大的人,为赤衣年轻人送水与食物时,船边的女弟子笑着问他:“你从何处来?怎的一个人困在沙漠里?”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年轻人道谢,接过食物,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长孙红。” 女弟子笑盈盈地问。 年轻人开口,声音微微沙哑:“诸非相。‘若见诸相非相,即为如来’。小僧姓诸,名非相。” “你是还俗的僧人?长得真好看,声音也好听,我还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长孙红眼睛弯弯,“我师父一定会喜欢你的。” 年轻人垂眼,视她为无物,默默地喝了口水。 长孙红缠着他东问西问,她是石观音弟子中唯一一个容貌尚可却未被毁容的弟子,一个漂亮的姑娘对你笑语盈盈,任谁都难以无动于衷。 诸非相喝了水,吃了食物,礼貌地开口:“你有点聒噪,能劳烦你闭上尊口吗?” 长孙红的笑容僵在脸上,几乎说不出话。 让她说不出话的人朝她点点头,走远了。 长孙红呆了许久,露出一个冷笑。她见过许多坚韧不屈的男人,再怎么不屈,到了石林洞府,见到石观音,都会放下所有原则,跪膝哀嚎。 这叫诸非相的年轻人也逃不了这种下场。 * 石观音不在洞府,在大船驶进重重石峰之中时,长孙红将黑色布带递给诸非相,笑着道:“你对自己的事什么也不说,不要怪我们提防你。” 正常人或许会多问几句,然而不管是之前还是此刻,诸非相都一言不发,沉默地接过黑带,伸手蒙上双眼。 即使双眼被蒙上,什么也看不见,大船驶进峰林,诸非相依旧不为所动,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下了船之后,出于一种威慑的心态,长孙红让他取下黑布——一开始她是想自己上手,但诸非相低头避开,取下黑布。 一行人穿过小径,前方道路渐宽,隐隐有香气传来,再行数里,豁然开朗,红色花海一望无际,花海之后有数十位拿着扫帚扫地的男人。走进细看之后,个个容颜憔悴,神色木然,形似骷髅。 烟尘滚滚,花香弥漫,人间似地狱。 长孙红含笑看向诸非相,在看清对方的神情时笑容又一次僵在脸上。 因为诸非相在笑。 容颜如玉,胜似天人的年轻人在地狱中微笑,眼睛弯如月牙,笑意纯粹。 为什么笑? 为什么而笑? 这是见面以来诸非相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如她所想,确实好看,却令长孙红悚然一惊。 诸非相被分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里面有明显的许多人居住过的痕迹,但诸非相在桌上摸到了灰尘。 能白吃白喝白住,即使这里是红名贼窝,诸非相乐得住在这里。 这次的世界比之前要奇怪,从诸非相的降落方式可以看出来,他怀疑这个世界的贼老天在搞他——之前几次世界都是平平安安地降落,这回像是想让他死个十来回,一句话也不说。 明明愿意让他进来替他开了门,却这样对待流浪的客人,真是...... 还好他命硬。 诸非相在石林洞府好吃好喝,除了行动受限没有别的不便,长孙红的师父名叫石观音,据那群女弟子所说是世间最美的女人,但诸非相没能立刻见到她,她们似乎在忙一些隐秘的事情。 这般过了四天,石林洞府中来了一个男人,石林洞府里男女比例失衡,诸非相只见过花海里扫地的没有自我意识的男子,倒是头一次看见活蹦乱跳行走自如的男人。 那人八字眉绿豆眼,一副猥琐阴险的模样,但长孙红喊了他一声“夫君”。 诸非相坐在屋顶上和那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先是皱眉,随后看向长孙红,问:“这是你说的那人?” 长孙红望向屋顶的年轻人,点头道:“是。他很美吧?比你还美,师父会喜欢的。” “......别做多余的事。”无花遥遥望了诸非相一眼,屋顶上的年轻人神色淡淡,摸不清想法。 以防万一,无花在进屋后向长孙红确认了诸非相的身份。对方没有武功,自称小僧,似乎是还俗的僧人,偶尔会透露一些信息。 “他很奇怪,像是与世隔绝了许久,对江湖事毫不了解。”长孙红道,“只愿意和曲无容说几句话。” 无花冷冷道:“别嫉妒了,我不感兴趣。明天和我出去一趟,母亲有事要安排。” * 长孙红与无花离去数日,石林洞府里没有人来招惹他,诸非相私下将石林洞府逛了个遍。哪里宝藏最多,哪里美酒最好。哪里能够藏身看风景,诸非相都了如指掌。 石林洞府的主人将要回来那几日她的弟子们战战兢兢,收拾屋子,打扫房间,甚至还要求诸非相洗澡,最好洗得干干净净香飘十里。 诸非相:“......” 他倒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不洗澡,但免不了不开心。 香飘十里是什么意思?当是在卤肉吗? 石观音确实很美。诸非相走过这么多世界,见过许多美人,石观音亦是其中的佼佼者。 头顶的数字也是佼佼者,红得像是要滴血。 诸非相被要求站在后面,一眼能瞧见,不至于碍眼。 但有些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十分耀眼。 石观音一眼就看见诸非相,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很久,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更显妩媚,和迷人。 诸非相回以一笑。 烟气袅袅,空中香气弥漫,石观音躺在软榻上撑着脸颊,笑盈盈地问:“你是哪里人氏?怎么会被小红捡到这里来?” 诸非相道:“哪里也不是,四海为家,在沙漠里迷路罢了。” 比长孙红说的还要听话一些。石观音对此十分满意,因为这是她魅力的象征。 “你想离开这里么?” “不想。” 石观音愣了愣,她本想说想离开便好好取悦她,但诸非相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为何不愿离开?”石观音脑海里冒出一个猜想,眼里浮现出笑意。 “因为在这里吃穿不愁。”诸非相笑着回答,这答案却让石观音眼里的笑意冻住,冷意蔓延开来。 诸非相的意思分明是她不如吃喝重要。 石观音笑道:“既然你不想离开,便多待几天,待一辈子也无不可。” 语气轻柔,如情人低语。 诸非相道:“感激不尽。” 石观音冷冷看他一眼,挥手让他离开。若非近日要事在身,她才不会轻易放诸非相离开。 从石观音的房间离开之后的第二天,诸非相发现饭菜里下药的剂量变多了。 就几句话便恼羞成怒? 诸非相扒拉着饭菜,只觉得好笑。 石观音要事在身,忙着在龟兹国当王妃,回来暂住几日便离开。诸非相天天吃着下药的饭,夜里跑出去遛弯,过得很是逍遥。 曲无容对他欲言又止,每每在院子里遇见目光便会在他身上停留很久,诸非相好奇回望,她便会移开视线,过一段时间再次回望。 诸非相和她交谈的次数两双手就能数得过来,却是所有人里次数最多的。 她的好意诸非相心领了。 大约又过了十来天,石观音又回来一趟,笑意盈盈,周身气压却极低,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去。无花和长孙红同样如此,带上众多女弟子离开,诸非相几乎要反客为主,舒舒服服地看他们忙碌。 石观音和来到大沙漠里的楚留香一行人斗智斗勇,以为老巢里的人是朵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放心地在外打拼事业,殊不知那是朵食人花。 诸非相长久以来白吃白喝,纵使外貌再给人以凛然不可接近之感,也会给人吃软饭的窝囊印象。总而言之,找他茬的女弟子变多了。 一群头顶负数的人络绎不绝地来找麻烦,诸非相眼神中带着审视,默默地陪她们玩。 石观音是个恶魔,她的弟子也丝毫不逊色,将花海中扫地的男人们视作玩具,诸非相见惯恶人,见怪不怪,除了感叹一句垃圾只会聚堆以外没有别的想法。 最大的垃圾春风得意回来的那天,诸非相又无辜地呛了她一把,之后连续三天见面,他离开之后石观音的脸色相当难看,漂亮的面容像结了冰一样冷硬。 第五天,诸非相饭里的药量又加大了,似乎是想让诸非相立刻成瘾,跪在地上求她。 诸非相扒拉着饭菜,叹了口气。 第二天他随手拦住一名女弟子,礼貌地借了把剑,从偏僻的院子角落一路向石观音所在的卧室杀了过去。 所过之处尸体遍地,血流成泊。 楚留香等人被曲无容押送进洞府之中时,在闻见罂粟花香之前,先闻见了血腥气。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无孔不入,压过花香,直冲鼻头,连空中扬起的沙尘似乎也变成了红色。 楚留香的鼻子闻不见,但其他人能闻见。曲无容面色一变,冲进其中,其余人紧随其后,他们从垂首扫地形似木偶扫的男人身边穿过,楚留香和一名青年对上视线,青年眸中有光,似是泪光。 楚留香正待细看,青年别开脸,遮住了他的视线。 入目之景堪称地狱。 常有人说石林洞府有来无回,堪比地狱,此情此景,确实当得此称。举目望去,无一活人,血流遍地。 胡铁花喃喃道:“石观音是发疯了么.....” 曲无容皱眉:“不是她。” 石观音再怎么发疯也没有用过剑,她的仇人用剑,她便不喜欢用剑。 楚留香目露问询之意,曲无容无视了他,以尸体为线索,向洞府深处走去。 无一活口,一剑穿心。 做出这些事的人是个年轻人,赤衣染血,笑意盈盈地坐在石观音屋前的台阶上,脸颊、额头上有飞溅的血迹,他们到时仍在往下淌。 染血的长剑放在他身边,剑尖嘀嗒嘀嗒地往下滴着血。 嘀嗒。 场面一时陷入静谧,似乎只有剑尖血珠滴落的声音。 曲无容瞳孔地震,失声问道:“你会武功?” 诸非相微微一笑:“小僧可没说自己不会武功。” 曲无容扫了眼诸非相身后半掩的房门,问道:“我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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